路途其实不远。
等萧暮啼再落地时,周遭已经换了个地。
四面山清水秀,隐约可见峦峰陡峭的轮廓,定睛凝神,脚下是条细窄曲径,路的那头直通长廊,长廊之后,便再看不清,约莫是下了术法的缘故。
但空气中的灵力无法遮掩。
那种细微,几乎要钻入毛孔的气息像是清晨的露水,沁人心脾,无需打坐,哪怕只是站着,也等同于不眠不休地吸纳。
萧暮啼喃喃道:“这是……”
“学宫。”
“……”
说话之人是祁白川,萧暮啼下意识扭头,就见对方淡然如常,显然是早已预料的结果。
“学宫?”
没时间询问,就见前面领路的梅负雪脚下一动,瞬间行至几丈开外,祁白川反应极快,快步追上前,于是原地就剩一个发呆的萧暮啼。
“师弟,师弟……”他一边压低声呼唤,一边小步跑着,心中既怕惊扰这隐秘的寂静,又怕跟不上两人的趟,只能像个不伦不类的小偷般佝着身。
等到好不容易喘上气时,两人都已经走过了长廊。
“等……等等我!”
萧暮啼猛一抬头,忽然愣住了。
远远一声清啸悠长,霎时云开雾散,这仿佛是打开新世界的钥匙,终于露出它真正的模样。
入眼是座清雅的殿堂,檀木梁架,玉石台阶,大门上挂着“新雨堂”的牌匾,格外醒目,从“ 雨 ”字往外开来,是对称的悬山顶,而在最陡峭的边沿处,立着一只白鸟,通体细长,单足而立,金色瞳仁好似太阳般地耀眼。
它就这般风雨不动地站着,乍一看去,竟有种同殿堂融为一体的肃然。
——白羽汀。
传闻宫内区域划分严谨,不仅按弟子天资实力分班,且不同的弟子还会有不同的修习区域,譬如试剑场的比武区,从高到低以此坐落不同班级,每班相隔甚远,也就减少了弟子间的摩擦。
而眼前这座“新雨堂”临水而卧,是相对安稳的学宫深处,也是白羽汀授课区末尾班的专属。
梅负雪一抬胳膊,檐角上的白鸟猛地发力,洁白的尾羽划过天空,最后稳稳落在了小臂处。
“课到几时?”梅负雪转眸询问。
“刚开始,赶巧了,”白鸟话讲得清晰流畅,“课都是新的,这批弟子大概是最弱的吊车尾,基础课开得也晚,进宫时还让他们适应了一番。”
梅负雪漫不经心道:“正常,现在缺人,长得有个人样都能过。”
“……”
白鸟似乎是被这无所谓的语气噎了一下,才转移话题:“快点吧,梅长老正等你呢。”
梅负雪停在门前,手一伸,掌心贴上门板。
这是个准备直接进去的作态,萧暮啼正准备当个缩头乌龟,就见对方突兀一瞬,动作生硬地拐了个弯,变成了端正的敲门。
“嘭嘭嘭。”
刻板规矩的三声。
一声轻响,门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少主,”梅寒声笑道,“您来了。”
梅负雪面色明显缓了很多:“伯……长老,人我带来了。”
梅寒声这才往后看了一眼:“两个?”
“嗯,”梅负雪说,“多个作伴。”
梅寒声闻言视线又挪到了茫然的萧暮啼身上:“也行,但书我只备了一份。”
“先让他俩坐一起,”梅负雪说,“住宅也挨着。”
梅寒声点头:“我下课就让人办。”
于是在二人结束的谈话中,萧暮啼跟出入人世的幼崽一般,胆战心惊地往后退了步,祁白川风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面两道探究的目光。
梅负雪沉着脸:“在此安分守己,莫要惹事,你身上挂着本座的脸。”
这句话像是告诫小孩的家长,祁白川盯了少顷,对方仍旧肆意妄为,分毫不觉得这番话有什么违和。
“……”
他恭敬低头:“我一定不贪嘴。”
说罢动身迈步,顶着身后灼热几乎要烧个洞的注视,稳稳跨进了门。
……
堂内敞亮,整整齐齐坐了几十人,每人配有单独桌子,桌面笔墨纸砚都很齐全,不知是本来就有的还是个人所带。
甫一落地,堂内寂静一瞬。
隐秘的审视从四面八方投来,或是疑惑,或是打量,萧暮啼闷着头,一声不吭地追着前面的步伐,祁白川目标明确,直奔最后排的角落。
身后梅寒声回到中央,开始了简单的介绍:
“这两位是同你们一班的学生,入宫时家里有事,特批长假,大家莫要奇怪。”
“……”
祁白川顶着周遭形色各异的视线落座,萧暮啼缩紧脖子,听见了台上开始讲课的声音。
“修士修道,灵力为先,武器更是重中之重……”
两人竖耳聆听,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就这么过了许久,书页翻动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终于淡了许多。
祁白川神情专注,右手摸上笔杆。
“师弟。”
“……”
片刻的消音后,旁边传来萧暮啼幽幽的声音:“你可真是福星,我家祖宗十八代的青烟都堆在我这了。”
“……”
祁白川头也没转,听得聚精会神:“此言何意?”
“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运气。”
“……”
“学宫是什么地方?仙门数得上号的修士大多都排在这,就连涵虚和苍梧内部,都有不少是学宫出来的,但凡能考进学宫,最次也能当个名震一城的修士。”
“……”
“学宫威名在外,背景天赋卡的太严,我家当年就想找人通融,结果最后砸了家族百十年的底蕴,愣是没找到一点机会,于是就渐渐放弃了。”
祁白川沾了点墨,下颌稍偏,示意自己听到了。
“后来学宫重建,仙门人才稀缺,标准放宽了许多,本以为能趁机捡个便宜,谁知那条线不多不少恰好卡在我头上。”
“……”
祁白川低头写下一句话。
“算了,”萧暮啼看着对方认真的样子,叹气道,“说了你肯定也不懂,但没关系,反正咱们后门够大,亏得我今天准备回家换了衣服,不然估计还得受一波审视。”
笔杆“啪”地落在砚台,祁白川终于转眸:“衣服怎么了?”
“噢,”见终于得到回答,萧暮啼忙不及解释起来,“其实就是身份的象征。”
“……”
“能入学宫者都是天赋异禀,但天赋异禀者也大多身份不凡,虽说学宫一切平等,但也保不齐有些人心思不轨,譬如拉踩,或者抢占资源。”萧暮啼说,“我家小门小族,就算有人心怀不轨,他们最多也只会看两眼,打架挨不到我,干活也轮不到我,一并行走的也都身份相差无几的学生。”
“仙门势力何其多,如何能够辨别?”
“记个大概嘛,”萧暮啼说得坦然,“家族也有地位划分,我是我们家嫡系,所以鸢尾也是单独一套,往下分支弟子外门弟子,就是相同样式,出门在外先看族纹,只要不是那几个有名有姓的势力,其余差距都不大,然后再看族纹样式,眼熟无所谓,眼生就要留个心眼,到时回去再查查这人在家族的身份。”
“你见过这种吗?”
祁白川捋起自己的衣角。
萧暮啼闻言倒还真眯着眼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诚恳道:“没有。”
“……”
“族纹是花的势力还挺常见,涵虚宗就是,但你身份特殊,若真随便塞个地方进去保不准会惹人猜疑,我也不清楚宫主是怎么做的。”
许是声音太大,两人话说到一半,就听前面的梅寒声开口:“你们两个。”
“……”
霎时全班几十道目光又集中在了这里。
祁白川带着个手忙脚乱的萧暮啼起身。
“方才我讲了什么?”
萧暮啼:“呃……”
“本命武器。”祁白川说,“本命武器种类繁多,其中以剑数量为最,剑中代表譬如葬雪吟,通体雪白,出招时只消心神一动,便能依主杀敌,速度威势,亦或是同主人的配合,都是平常佩剑所不能敌。”
“……”
梅寒声说:“本命剑如何修取?”
“跟修士自身有关,”祁白川道,“勤奋刻苦,天资加持,或许还与家族血脉,但这些都是次要,道心稳固才是关键,修士只有明白自己修道的初心,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才可破茧成蝶,天才不一定拥有本命剑,但拥有本命剑的一定是天才。”
“……”
堂内寂静片刻,梅寒声看了很久,突然道:“这些是下堂课的内容。”
“……”
祁白川一言不发。
“本命剑不会多讲,能悟道之人自然不必说,旁人就算听了也无法理解,学宫盛极时也有召剑的学生,现在却寥寥无几。”
“……”
“答得不错,”梅寒声笑了笑,“你们坐吧。”
话毕台上又响起授课的声音。
“……”
刚挨着地,萧暮啼就忍不住小声质问:“你不仅早早拿到了学宫名额,还已经背着我偷偷预习了?!”
边说还边不信邪般翻着书页,瞪着眼找了半晌,谁知压根没找到关于修取本命剑的那部分。
震惊之下他又添了句:“居然还是未卜先知。”
“……”
“这书你留着,”祁白川说,“我有了。”
“哪来的?”
“宫主给的。”
“……”
萧暮啼伸长脖瞅了两眼,翻开那页赫然正是本命剑的内容。
“这不是原先我见过的那本吗?内容好详细,不像咱们学堂的,也不像前面几个学堂。”
祁白川“嗯”了声:“应该是学宫重建前。”
“那你可算赚大发了。”萧暮啼说,“学宫现在标准放低,书自然也有所简略,毕竟高深的端出来我们也看不懂,你这本……好像还带批注,应该是某个早已毕业的前辈所留。”
“……”
“给我也看看呗,”萧暮啼说罢就想上手,“我还没见过更深奥的详解。”
“啪”的一下,那边祁白川眼疾手快摁住了书。
“……”
两人四目相对。
约莫是遮掩过于刻意,祁白川捂着批注,难得多解释两句:“此书涉及前辈家世,擅自翻看有失礼数。”
“……”
“哪里不会你问我。”
“……”
半晌的对峙,萧暮啼后知后觉“噢”了声。
来不及扯皮,前面忽然一声轻响,是教案落桌,梅寒声语气平和,缓缓道:“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大家先行休息,下午申时试剑场集合。”
众人一时都抬起头。
“新来的两位……”梅寒声顿了顿,“跟我走,我给你们安排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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