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外的长廊似乎是施了某种障眼法,远看不觉差异,走上去才发现路途格外的长。
好在梅寒声同样修为高深。
踏上廊的瞬间,周遭景象如潮水翻涌,原本清晰的轮廓都模糊远去,这般变故常人会觉头脑昏厥,但经历了一次缩地千里的萧暮啼,自然是适应了许多。
“师弟,”萧暮啼小声道,“我今日居然见了两次缩地千里。”
“……”
“我爹都不会呢。”
“……”
地板像是涓涓细流,波纹一圈圈向后荡漾开来,只有脚下是平坦实地,梅寒声步伐平稳,举止悠然自得,这所谓消耗极大的缩地千里对他来说明显不在话下。
祁白川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看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长廊。
就这么过了片晌,他突然道:“如何才能修得此等境界?”
萧暮啼听闻倒是稀奇道:“师弟你怎么上来就问这么大?”
“……”
祁白川垂眸不语。
许是突然想起了对方某些不好的经历,萧暮啼突然止音,然后生硬拐了个弯:“其实要说境界,活得久了总归能耗到,但长此以往,也会陷入瓶颈期,导致止步不前。”
“……”
“梅长老辈分很高,据说就连宫主都要敬他三分,同样他也很早就摸到了半仙,但自从到了这个坎,就犹如天堑鸿沟,再难迈出一步。”
“……”
“说句不好听的话,灵修修道其实同诡无异,诡是以欲入道,可能是某个时间突然产生的念想,也可能是长久,难以匹及的情感,总之入道一瞬间,往后的修炼还是得靠长线,灵修则需要坚定道心。”
“……”
“就像你方才上课答的,本命剑的召唤需要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
“修炼同样如此,只有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这条路才能走得长远。”
“……”
路程足足有半刻钟。
三道身影一前二后有条不紊,缩地千里不该如此漫长,梅寒声似乎是故意而为,饶有兴趣地留着二人嘀咕,萧暮啼还在等下文,却见那边祁白川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目光无所落处,俨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噎了两下,最终决定憋着不吭。
“到了,”梅寒声打破平衡,“这里是你们二人的住处。”
萧暮啼下意识抬头,两间独立宅院映入眼帘。
“学宫不缺地方,”梅寒声说,“宅院建造特殊,在此修炼比外面要快一倍,因着重建不久,战后资源紧缺,所以有部分宅院是翻新来的,我暂且把你们排到一起,若是以后住不习惯,想换也可以直接寻我。”
萧暮啼对学宫惊人的奢侈倒抽一口气,随即就对比了一番两个院子,果不其然发现了布局颜色细微的差异。
他不假思索:“那我去……”
“右边。”梅寒声说得极快,“屋里有学宫布局,下午时试剑堂集合,莫要迟到。”
说罢抬手一挥,门“嘭”的一声,连人带影都扔进了院。
“……”
右边的显然更新,这举动跟故意苛刻似的,祁白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走吧。”梅寒声慢悠悠出声。
“……”
再次看清时,两人已经到了屋内。
甫一落地,祁白川就微微一怔。
入眼是个桌案,旁边连着平头案,角落里有个大得出奇的柜子,另一边则是间卧房,两间屋之间架了落地罩。
“……”
布局简单大方,甚至于再熟悉不过,祁白川有一瞬的停滞,之后很快回归状态,随着梅寒声的动作坐在了桌案另一边。
“宫主给你找了个伴,那孩子我查了,家里心思不多,还算单纯,你初入修灵,有什么不会的也可以问他。”
祁白川点头应下。
梅寒声观摩少顷,突然道:“方才课上你说的内容,是从哪里知晓?”
“宫主告知,”祁白川如实回答,“宫主昨日赠予我一本书,书上批注解释详细。”
梅寒声接过一看,脸上顿时出现了诧异的神色,口中喃喃道:“我就说怎么找半天都找不到,原来被提前顺走了……”
“……”
这话说得像个没管教好小孩的家长,跟学堂门口某个训诫的口气简直一模一样,祁白川不禁抬头又多看了一眼。
“这书你拿好,”回过神的梅寒声袖子一挥,“我这里还有剩下的书,前面落下的知识你且多看看,我就不单独讲了。”
祁白川点头:“好。”
梅寒声说:“听你路上的问题,你似乎很想变强?”
祁白川抱着书,微不可察一滞。
“我听宫主说了,你命途坎坷,也是个可怜人,作为家里幼子,平时也应当是宠着惯着,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出了这些事。”
梅寒声说话时语气和缓,与寝殿内二人刻意的掩饰差距甚大,很容易就让人放松下来。
“你且宽心,修炼并非一时之举,需得日夜交替,持之以恒,你现在基础太差,一定要从头练起,精雕细琢,不然以后也得像你们宫主那样……”
话至此,似乎是触及了什么机密,梅寒声突兀消音。
“目前先就这样,”少顷他才道,“无相的手伸不长,学宫明面无人敢动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给我说,我就先走了,待下午试剑,我再测测你的底子。”
……
百里外,涵虚宗。
沈无眠看着不请自来的人,眉梢一挑。
梅负雪理直气壮地霸占了椅子。
“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顺路。”梅负雪恹恹缩着肩膀,兴致不高。
“顺路上学?”
“送人上学。”
“……”
“真把人塞进去了?”
“那不然呢?”梅负雪冷嗤道,“塞里面表面好歹没人敢动,顶多私下搞点难堪,苍梧那么大,要是陆烛阴自己不要脸亲自上场,宫内长老都忙得不可开交,谁还能拦住你吗?”
“不是有你在?”
“呵……我全天不眠不休,专门跪在门口伺候他。”
沈无眠睨了一眼:“伺候我吧,我还没享受过。”
一本书隔着桌案哗啦砸过来。
沈无眠随手一接,突然顿住,似乎是想起什么,抬手招了招:“来得正好,闲得没事跟我去外面比划两下。”
梅负雪:?
沈无眠道:“你前两日打架感觉如何?”
梅负雪:“挺好的,看着他从火里爬出来挺爽。”
沈无眠点头:“那还来得及,走,我教你基础剑法。”
“……”
殿内寂静一瞬,梅负雪蓦地起身,难以置信:“你有病吧?好为人师就去宗内找弟子,跑我这犯什么神经。”
“噢,”沈无眠淡定道,“你基础剑法心得记得多少?”
“……”
“果然就没记住过。”
“……”
“亏得还在学宫上过学,不开后门都没法毕业。”
梅负雪冷漠道:“这跟我现在有什么关系?”
“有,”沈无眠漫不经心道,“你基础太差,境界提升太快,又非寻常修炼所得,自然后遗症无数,现在时日尚早,只是没显露出来,等以后真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这次梅负雪难得没再反驳,只是憋着气一声不吭陷入沉默。
“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沈无眠残忍道,“你当年哪怕能学个一知半解,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地步。”
梅负雪瘫着脸,目光向上,这么看过去,显得眼白颇多,就差把“抗拒”写在脸上。
沈无眠幸灾乐祸:“来吧,我今日就纡尊降贵,给你单独当一回先生。”
……
祁白川醒来时,已经接近未时。
桌案的书摆放整齐,成了屋内独特的风景,屋子的前主人应当是真心喜欢,又或是习惯这些摆设,就连位置都一模一样,但学宫地位非凡,仙门诸多势力都不得干涉,就连苍梧都只能暗中塞入,这足以证明了它严格的管辖。
擅自更改宅院并非易事,更何况是重建前的学宫。
除非此人只手遮天。
“……”
祁白川居高临下看了会儿桌案,然后一撩衣摆,端正坐下。
书中内容详细,同那本入门概要一样注有批注,只是这批注字迹凌乱,圈画也略显飘忽,更像是赶补时抄出来的,祁白川翻了片刻,便找到了独属于本命剑细分的那本——
以及老旧的学宫考核标准。
学宫对于学生并未有过多约束,寻常学生按资质修为划分班级,考核线自然也不一样,分为理论和实战,理论每个班差的不多,甚至于好班还要稍微宽松,因为大多数人早已悟出自己的道来,去学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是走个样子,所以这些人的精力都会放在了业余技能。
譬如符咒,奇门遁甲。
此类自由度极高,学宫设有专门学堂,无论堂内坐没坐满,只要能进去,死皮赖脸抢先生的位你都能听。
当然,一个人没有,先生白拿薪水,跑得比谁都快。
至于实战,则极其独特。
实战考核并不单一,大多数人选择按部就班,老老实实熬到最后,然后跟专门负责考核的人员比武,不一定非得赢,过个百十招就能出结果,然后拍拍衣袖走人。
但还有一类特殊情况——就是提前毕业。
此般更为极端,堪称拿命来搏,或是攘除奸凶,或是专跑外面凶险犄角旮旯之地作死,作完拿着你取得的成果交给学宫,一群人共同商榷评判,费劲巴拉给你挂个优秀毕业牌,就能顶着一众艳羡的注视风光无限提前走出学宫。
“……”
屋外传来声响,祁白川“啪”地合上书。
“师弟!师弟!咱们去上课吧,我看了地图,试剑场离这儿还不近呢!”
许是知道这屋里不会再有其他人,萧暮啼欢欣雀跃地跑进屋,目标明确,直冲书房。
“师弟,你发什么呆,看书看入迷了?”
祁白川面上冷静自持,有条不紊地整理好书,然后道:“我有一事想请教师兄。”
萧暮啼乐呵呵道:“什么啊?”
“学宫实战方面的毕业条件,需修得如何境界?”
“噢,这个啊,”萧暮啼笑容满面,“其实没有明确界限,毕竟每个人境界实战不一样,实战考核也都是梅长老……不如梅长老那种水平的先生,只要能跟压低境界的先生过个几十招就够了。”
祁白川追问:“师兄需得修为几何?”
萧暮啼诚恳道:“我在家里资质最好,放在这却连最低标准都不到,若无意外,估计得修个小几十年……师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祁白川:“想提前了解情况,毕竟宫主亲言,我需得争光夺彩。”
萧暮啼若有所思:“也对,所以师弟你心中有数了?”
“嗯。”
“如何?”
“……”
祁白川面无表情地入定半晌,然后慢慢抬头,语出惊人:
“我只需三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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