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句话犹如陡然敲响的警钟,震得屋内哑然无声。
梅负雪的手还搭在人身上,轻轻道:“无怪乎你查不到踪迹,因为他身上从始至终都没有诡气……就算有,也是诡巢内沾上的,那点东西不足为惧,早就被他身上的佛光压下去了。”
“可是…”肖径深还是不可思议,“家里的诡气你都能感受到,佛光你就没有察觉?”
听闻此话,梅负雪难得拧着眉沉默了半晌,才道:“没有。”
“……”
“我是听见磐铃的声音才发现。”
“听见声音……”肖径深似乎意识到什么,面色骤然变了几番:“你的意思是刚才铃声一响,你第一时间搜了他全身,这才发现了他身上的佛光,而不是先发现佛光,铃声再响。”
梅负雪没有说话。
肖径深追问:“有没有可能是诡气唤醒的铃,你听见声音第一反应去探他,所以下意识以为是佛。”
梅负雪沉吟片刻,目光转到了旁边的祁白川身上。
“……”
两人目光交错,祁白川面不改色摇了摇头,梅负雪终于回正视线:“若是诡气,那诡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反噬了。”
“……”
“况且……他身上的佛光还有些奇怪,像是同自身融为一体,能够收放自如,只有近距离仔细探察,才能发现端倪。”
肖径深难以置信:“总不能我屋里藏了个佛吧。”
“那你口味挺重,”梅负雪说,“隔壁那块地儿原先是诡的老巢,诡气蔓延到你家也不假,但佛诡乃相生相克,他除非是不要命,寻常诡佛光碰都碰不得……大诡耐揍一点,但也很难说是操纵佛器亦或借助下咒,所以我另有所忧。”
肖径深:“什么意思?”
梅负雪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温柔:“既然诡碰不得佛,那灵呢?”
……
机密藏书阁专人看守,一天轮三次班,即便夜深人静也不会有丝毫懈怠,想要进门堪比登天。
但也正是如此,里面的规矩也不会同寻常弟子藏书阁般严峻。
三人进门时,已日上中天。
肖径深说:“里面的书也设有小型阵法,并且自动记载翻阅记录,若是他敢带走书,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祁白川会意:“我去找书。”
肖径深却说:“不必。”
“……”
肩膀被人摁住,祁白川突兀一顿。
未等回话,整个藏书阁蓦然爆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这仿佛是打开匣子的钥匙,书架刹那间好似生了灵智,成千上万的古籍依次翻飞,书页“哗啦”绽出不同的花朵,黑纸白字都成了点缀的浪花,随着灵力的大海沉浮,又被迫咬钩,如此循环往复,调出的鱼挨个不重样,不过片晌,鱼又被尽数扔了回去,四面八方亮起了别样的光芒。
这一举一动如同吃饭喝水那般简单,肖径深神色轻淡,神识广阔无垠,整个人在这一刻都凝实了几分,褪下玩闹的插科打诨,他终于显露出了真正世家少主的气度。
眼前是天堑般的鸿沟,祁白川似乎是怔了一怔,忽而偏头,然后慢慢放下手,手指微不可察蜷起。
就在他悄然平息之际,衣袖突然一紧。
耳边传来梅负雪随意的声音:
“若你同他比,那你这辈子也别修了。”
“……”
“他祖上有仙,又是世家出身,天材地宝数之不尽,本就是本族最厉害的一个,学宫也是自己考进去的好班,要是连这点东西都办不成,那不如滚回去重新投胎。”
“……”
祁白川静默了一会儿,道:“若是沈宗主呢?”
梅负雪“呵”了声:“他在沈无眠面前排不上号。”
“……”
“沈无眠天赋悟性样样第一,进学宫纯粹闲的没事干,当时他在外面天天打架,家里嫌他烦,就把他扔进去,谁跟他作对每次考核他专程比别人高一分,学宫分班又不固定,会根据学生情况判定,他就一次次把别人挤下去,挤完去外面干个大的,再跳级回到原班,现在毕业了,就想把这套东施效颦搬你身上。”
“……”
“你们在说什么呢?”前边肖径深似有所感回头,“我怎么听见我和沈无眠了?”
“夸你比他帅,”梅负雪敷衍应付,然后继续道,“沈无眠撑死再过个小几十年就能半仙,二百五以内必飞升,他别说半仙,现在这个境界就能卡个百十年,也就学宫能人辈出,你以为半仙满地跑吗?”
祁白川突然道:“那宫主呢?”
气氛突然一凝。
祁白川说:“我听梅先生说,宫主是半仙,那应当比沈宗主还要厉害。”
“……”
这句话像是打破了什么隐秘的端倪,梅负雪忽然松了手。
祁白川下意识转眸,就见对方视线一避,眼睫轻轻颤动,像是故作轻松:
“我吗?”
“……”
“我自然比他强,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待你修到半仙再说这些。”
“……”
有了灵力辅佐,找书自然是极快,不过片晌的工夫,波澜尽散,肖径深抱着一摞册子,也不管二人是否微妙的气氛,直言不讳道:“他娘的瞎看一气,半个晚上翻了我那么多书,真当自己家。”
梅负雪接过书看了两眼:“如何?”
肖径深道:“自己查,我只负责找书。”
梅负雪转身一递,理所当然:“晚上之前给我一个结果。”
祁白川:“……”
“好。”说罢他转身要走。
“站住,”梅负雪却说,“我还没说完。”
“……”
“手给我。”
祁白川略微一顿,两人四目相对,梅负雪高傲冷漠不觉有误,于是祁白川抱着累到下颌的书欠了欠身,优雅地圈起胳膊,像昨日肖径深抱牌位那般的姿势腾出了一只手。
梅负雪扬起胳膊,手肘一弯——两指勾着后面一截红色发带,再轻轻一拽。
哗啦一下,头发散下来。
梅负雪叼着发带比画两下,最后指尖一划,从中间对半撕开,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约莫是觉得太过丑陋,又对半撕了一遍。
于是他叼着四截带,两两交叠,编了两条绳,末了在绳尾串了个珠,颇有外面摊贩卖艺的手法。
那边肖径深等半天不见人影,回头一瞧,就见某人开始闲情逸致起来。
“……”
“好了没?喜欢编花回来让你编个够。”
梅负雪闻言头也不抬,两手取下根绳,对着前面突起的腕骨绕了一圈,煞有其事捏了捏对方线条流畅的胳膊,最后别上珠扣:
“东西带好,出了事我能知道,我回来之前莫要乱跑。”
“……”
祁白川收到一半的手定在半空,终于后知后觉:“我不去吗?”
“你去送死,”梅负雪弯着腰,“上午挨着佛器,没死算你命大,晚上给我老实待着,出了差错本座拿你是问。”
祁白川低声道:“若真出了差错,宫主恐怕见不到全尸。”
“……”
梅负雪冷冷抬头。
“好了没?”肖径深提高嗓门。
“……”
祁白川面色未变。
梅负雪最后看了一眼,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本事不小。”
“宫主谬赞。”
“……”
清风拂面,锋刃暗藏,耳边骤然传来破空声,刀剐一样的灵力迸射出火花,直抵命脉,祁白川下意识闭眼——无事发生。
发梢飘落在地,祁白川掀起眼睫,摸到了自己顺滑的颈侧。
“先把我家检查一遍,既然从开始方向就错了,那我干的工夫全部白费,保不准他什么时候给我家下药,到时候家里被一锅端……嘶……我头发!你他娘抢我发簪作甚?”
声音渐行渐远。
珠子坠在末,金灿灿的颜色划出瑰丽的流光,像只翩翩起舞的凤尾蝶,美丽高傲,却又形单影只。
几乎是微不可察的,祁白川摩挲了下指腹。
阁内的光昏暗透明,轻飘飘打在脸上,衬得下颌弧度朦胧,仿若编织的梦境,许是安静了太久,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都有些神色难辨起来。
“嗤”的轻响,书页哗啦翻开。
祁白川撩衣落座,凝神观看。
从目录往后皆是大篇幅的注释,熟悉的字在这一刻组成了陌生的语言,内容皆是晦涩难懂,两座藏书阁差距甚大,找出的书却相似的毫无规律。
譬如家族某某天骄的出生,譬如家族对病例的研究,就连肖径深进入学宫的年份都被详细记录,粗略扫过,都是些肖家举足轻重的事,一摞深册中出现了一本显眼的浅色,祁白川伸手一抽,再看清上面的字后突兀顿住。
除诡药材录——下。
“……”
穿堂风簌簌,藏书阁却极为安静,少顷后才响起轻微翻页声。
相比与前几本的粗糙,它显然是不同的,最起码没有那些肖家大小琐事,有的只是眼花缭乱的药材名称,乍看下去大同小异,祁白川一目十行,最后定格在了一处褶皱的特殊药名处。
往生花。
多生长于恶劣环境之下,尤其在极端力量的碰撞,亦或是毁灭性的灾难中,此等条件下触底反弹,便可绽放出意外的惊喜,故此花治愈效用极强,但目前市面上早已断绝。
原因无他,佛诡已死。
若说极端力量的碰撞,除佛诡再无二选,但也并非是个佛诡就能行,其一便是实力差距,既言说碰撞,就必须要旗鼓相当打得有来有往,差距过大就跟毛毛雨一样挠痒痒,其二便是佛陀的净化。
相生相克的净化极为特殊,为避免诡气肆意,舍利会自发包裹住炼化的诡气,从而最大程度减少破坏,但也正是如此,所谓极端力量的碰撞,便不再拥有。
故佛诡存时,此花仍旧极少。
肖家对于效用之强的药材,向来是不假辞色的偏心,祁白川往后翻去,果真看见了肖家的研究记录。
——佛诡已灭,可否人为制造碰撞?
下面零零碎碎记录了肖家的实验成果:
槃铃佛光甚微,与同等诡气相撞并无效应,佛天生克诡,其中诡的剂量需大于佛,方可产生波动……
死物效用甚微,模拟招式无效,持续时间短,虽有碰撞但气息消散过快,需得连续对招……
我需要两个傀儡。
“……”
剩下的话非常通俗,字迹应当才记录不久,没有规矩性地整理。
傀儡已是市面上最好的,质量还是不行,如果他在就好了,现如今只能凑合用……
傀儡内部绘入阵法,设置出招动作顺序,再利用佛诡器具分别填充佛诡……
成功了!
不对。
碰撞还是不够。
不能再实验了,族里佛诡器具快没了。
“……”
后面的字迹凌乱,那颓败的气息似乎透过纸面传到外面,明明临差一脚,却最终败给了短缺的资源。
视线下移,注意集中在了右下角的小字。
注:填充参考于四排十二架。
“……”
祁白川忽然顿住,指尖停在了那句参考的注释。
——四排十二架。
佛诡填充参考四排十二架。
“……”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豁然起身,几步来至书架中,精准无误找到了第四排,粗略扫过一本本的书,心中默数着数。
第十二后声后,他驻足站定。
心跳“澎湃”直跳,震动愈发强烈,像是有人拿着锤重重敲打,仿佛是在验证一般,祁白川居高临下,俯视良久。
阁内灯火闪烁,他终于抬起胳膊,手触碰到了那薄薄的书册,然后轻轻一拉——
露出了四个烫金大字。
诡修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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