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上归用手环住萧鹤行的背,手下真实的触感让他心安。他应该感激,现在还能真真实实触碰到萧鹤行,已经是上天的垂怜了吧。
安全出了将军陵,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估算着时辰应该接近傍晚了。又要在这里度过一晚,还有一些事情未了。
一千多年前,有人用奇门阵法圈禁了这片土地,把三百个活生生的人困在这里,他们日日夜夜只为一件事而存在——招魂。千年之后,他们终于等到新的轮回,有人闯进这片禁土帮他们完成了夙愿。如今,该是他们解脱的时候了。
三百座寸草不生的荒坟,如同一个个静默矗立的士兵。这些亡魂从未受过供奉,每逢清明和鬼节都听不到亲人的惦念,徒有功勋在身却做了枉死孤魂,历史不曾记得他们一笔,陪伴的只有枯荣随败的荒草。可他们仍然赤胆、忠诚,不失将士该有的血性。
必须要有人记得他们!
“诸位,待我出去后便为你们立牌位,每逢节日必不断供奉!”柳上归站在槐树下,晚风吹拂着他,枯黄的槐叶随风缱绻,他展眉而笑,“请大家在黄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听了很激动,三百个人讨论起来动静不小。
萧鹤行站在他身后,闻言低声对他说:“多谢你。”
柳上归回头看着他,伸出手来做讨要状。萧鹤行盯着他白皙的手掌,了然,变了一沓纸笔给他。
有几个年纪小点的半大孩子最是激动,抢着给大家分发纸张,一人一张。看着他们高兴忙碌的样子,萧鹤行背过身去,偷偷擦起了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看到自己的部下因为被自己牵连,一千多年没有得到安息,他的心里格外难受。
身后探过来一只手,绕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无声地安抚。萧鹤行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软弱流泪的样子,没有转身。
“别难过,我会帮他们的,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度灵可是我的本职工作。”柳上归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轻轻的,软软的。
“我知道,幸好有你。”萧鹤行偏头吻了吻柳上归的唇,一触即离,却亲密无间。
等所有人写完名字,收起来的黄表纸厚厚一沓,萧鹤行负责收起来,以防弄丢。
柳上归一一看过大家的脸,忽然觉得很不舍,这些人以这样的形式活了一千多年,现在就要被他送去轮回了。从此世间再也不会有萧鹤行的亲卫,千年之前的事情除了萧鹤行,也不会有人再记得了。
也好,本来就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忘却前尘,重新投入尘世的快乐和痛苦中,过一个人该过的日子。
他站在一块石台上看着大家,说:“诸位,永别了,也许以后我们还会在尘世相遇,希望那个时候,你们都过得很好!”
他抬手结印,巨大的金色阵印在灰色的天幕下轮转,将三百个亡魂笼罩其中。大家都明白即将别离,纷纷朝萧鹤行和柳上归下跪,整齐地行着军礼。
宏仲起了个头,对着他俩大声道:“宏仲,今日拜别将军!”
其余人听得号令,纷纷自报姓名,与萧鹤行道别。
“季禹,拜别将军!”“铁生拜别将军!”“路天武拜别将军!”“王三养拜别将军!”“贵柱拜别将军!”“贵庭拜别将军!”……
整整三百声拜别,所有人的名字掺杂在一起喊出来,听得柳上归禁不住热泪盈眶。萧鹤行含着泪朝大家抱拳,回道:“萧鹤行,拜别各位!”
柳上归将头顶的大阵拉近,四野狂风呼啸,乌云盖顶,鬼门将开。他是第一次一次性超度这么多亡魂,使出了最大的念力。
“乾坤伏咒开地门,纳我无辜三百魂。幽冥不拘,往生自在,开!”
度灵阵金光大盛,打在每位亡魂身上,如同带着生的希望。他们都被大阵送去了鬼门,草地上空荡荡的,一片寂静。不一会儿,空中飘舞着数不清的白色光点,像腊月的白雪,也像自在的萤火虫。它们飘飘荡荡,有的碰到柳上归和萧鹤行融进了他们的身体,有的落到地上,跟大地融为一体。
“看来,我又要做梦了。”超度完他们,柳上归脸上身上都是汗,超度的人太多很耗精气。萧鹤行用手帕替他擦去额头的汗,眼里满是心疼。
“这次,梦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嗯。”萧鹤行擦着他濡湿的鬓发,轻轻应了一声。
柳上归又问他要纸笔,这回不是写名字,他要写冥书通禀鬼差,写清楚这三百位亡魂被困之事,让鬼差争取优先放他们入轮回。他们没有领过供奉,是没有冥钱买路的,柳上归只好用一部分自己家族的祖荫功德替他们铺路。
天黑了,萧鹤行陪着他在槐树下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写完就燃香,将这三张跟其他黄表纸一起烧了。
锁龙阵不开,今晚他们还不能出去,要再等一晚。这里的月亮每晚按时出来,而且永远都是满月,月辉银白如霜。
他们又回到昨晚的火堆旁,萧鹤行还是给他烤鱼吃。柳上归在一旁添着柴火,一边说:“你说咱们出去后,要不要把这个锁龙阵给破了,让这个地方不再被禁?”
“还是别吧,”萧鹤行细心地翻着烤鱼,表皮已经开始酥黄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埋着那么多冤魂,还老设迷阵,就让它永远被禁着好了。”
柳上归说:“那等你想自己的部下时,就不想再来他们的坟前祭拜?”
萧鹤行翻鱼的动作顿住,他看着洒落在林间的月光,说:“想,又不想。”
柳上归明白他的心思,想来,是因为想念他们;不想,是不愿意再来这个伤心地,来到这里就会想起他的三百个亲卫在这里苦熬了一千多年,他不想再看到这个地方。
两人一夜不眠,静静听着几百里山野传来的细微风声和烧柴的哔啵声。柳上归其实很累,也困,但是他不敢睡着,因为一旦入睡,很可能要几天才能醒过来。
终于熬到天亮,晨光唤醒深林的鸟,叽叽喳喳的声音为这里增添了热闹。柳上归和萧鹤行就守在江边,等着锁龙阵开。
……
此时的阵外,九知道长刚刚打坐结束。宋径云带着元卜送早饭过来,别墅的阿姨特意煮了一壶豆浆让带过来,和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刚出炉的春卷吃,味道特别好。
今日又是阴雨天,江面平静,偶尔有小鱼跃出水面,溅起几点水花。
元卜蹲在崖边看着底下,恨不得把江水看干了,然后老大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颂叔打来的,一接听就是颂叔急吼吼的声音:“你导员打电话来问了,怎么还不见你到学校去,你赶紧去学校,别旷课!”
元卜说:“叔,你再帮我请一天假呗,大师说老大快要回来了,我接了他就回去,行不?”
“不行,老请假影响学习,你前几天还跟我说会努力拿奖学金,请一天就行了,赶紧让老高送你去学校!”
元卜瘪嘴,要不是导员要求严格,外宿学生必须家长亲自打电话请假,他就自己跟导员说了。他真的要在这等,作为宋径云跟他说了阵里的凶险,他更加无法安心上课,还不如在这守着。
“那你不帮我请,我就直接旷课了。”
颂叔急了,连忙说:“你这孩子,确定只请今天,明天必须去学校啦!”
“嗯,我保证!”元卜见得逞了,咧嘴笑起来。
几位大师在这守了两天,人也倦了。不过好在没事时他们都是在打坐养神,倒也不碍事。
刚吃过早饭就下起了小雨,他们在的这处崖壁上面树多,雨飘不过来。元卜坐在老虎石像边,随意翻着手机打发时间。
班级群里忽然跳出一条艾特他的消息,他点开一看,居然是那个林惜时发的:“好学生居然又请假”。
他可以想象到林惜时发这句话时脸上带着点嘲弄的表情,又傲又不可一世。他没理,收起手机看着大师们在旁边算卦。
二师兄摸着他的五帝钱算了一会儿,对大师兄说:“时候差不多了,开阵吧。”
其他三位大师各自回到自己守的方位,就留九知在这里。元卜也没见他做什么动作,就是前后迈了一下步子,站在那里就完了。
过了一会儿,江面上陡然升起一道巨大的水柱,直冲天际。而江面随着水柱的上升而下降,露出岸边嶙峋的岸石。几声浑厚的龙吟从山涧传到天空,听得元卜耳膜发痛,在这里听和在别墅听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捂着两只耳朵,盯着江面。大概过来两分钟吧,水面的漩涡出现了人影,他惊喜叫道:“他们出来了!”
九知道长睁开眼睛看向江面,随即点点头,手一扬,壮观的龙吸水就往回收了。水柱回落,在江面溅起千万滴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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