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蜿蜒,茂枝横斜,夜影模糊。
矮山虽名为矮山,实则体量庞大,由数座连绵山峰汇聚而成。后几座山峰未经开发,鲜有人涉足。
鱼幸凌站在这头向远处望,瞧不见磐石小道通向的尽头。
前不久在山上撞妖的诡谲经历仍旧历历在目,她站在原处磨蹭几刻,终是认命似地叹出口气,迈出步伐。
保佑保佑……别叫她再遇上妖怪了……
鱼幸凌边稳妥踩上每一块石板,边默默祈祷。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是庙祠,或许那里还有接引的佛修前辈,她便又稍稍安心些许。
就这样登了百来块石阶,登至小山腰,泥地的湿泞气息愈发浓郁。渐渐的,连铺路的石块都零散直至消失。
在鱼幸凌面前出现了两条岔道。
她停下脚步,滞靠在一株参天槐树底。
槐树无风自动,枝叶摩擦着,在静谧的夜里发出的窸窣响声如抽噎。
她念起德乐、净心二位前辈的指示,他们只说那庙坐落于矮山一侧,具体在山脉哪面,并未点名。
莫非这是一场隐藏的考验?
不会吧,佛宗之人有这么无聊吗……
鱼幸凌细细注视着延向不同方向的两处小道。两处皆是普通的山间泥径,一条埋入深林之中,被踏足的次数多了些,泥面平整。
一条朝着另一端,转弯处靠近崖壁,草木稀疏,能望见不远处的东德城,灯火隐约。
相比之下,走这条路的人应是极少,泥地凹凸皲裂,未见足印。
矮山此庙并非仅对求仙之人开放。东德城人流量不少,日常总有百姓前去焚香祈福吧?
如此看来,走的是第一条路无疑。
鱼幸凌满意点头,觉得自己的分析头头是道,径直朝那路走去。
她的身影渐被林木吞没,直至消失不见。
矗立在中心处的槐树叶影摇曳,此刻却是真的掀起一阵阴风。一晃眼,有一抹深红从树下闪过。
*
“阿嚏!”
鱼幸凌打了个喷嚏,声音在林间回荡。
她哆嗦一下,心慌地前后张望。幸好,空无一物。
加油,别怕,走到庙里去就好了。
虽是这样自我安慰着,她还是受不了独自夜行上山的恐惧感,步子迈得快若跑动。
再往前不远,重叠树木之后,竟又出现一株高壮的槐树,长得与先前那棵甚为相似。
鱼幸凌见了槐树,心中浮现几分疑惑。
但这份猜疑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当她绕到槐树边时,一座古朴庄重的庙宇如画卷般展现。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雾中出逃。
朦胧月光下,小庙浮着幽蓝的轮廓,飞檐如翼,金瓦覆顶。
走近细看,庙宇墙面半蚀,石阶也遭了风化,显然建成的年代很是久远。
是庙,她到了!
见自己真的寻到目的地,鱼幸凌宽下心,踏入其中。
庙祠木门斜掩,她本想轻敲以示礼貌,没成想直接推了开去。
吱呀——
一个没借到力,险些扑到庙内。
待到稳定身形抬眸一看,她却傻了眼!
这室内确实是庙祠的布置格局,殿内高阔,供台、蒲团、幡幢等一应俱全。
可除了从窗棂外透入的月光,里面未点燃任何烛火,寥无人烟,湿寒昏暗,无一丝生气。
“有、有人在吗?”
鱼幸凌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
“大师?圣僧?仙人……?”
无人回应。
她往前挪了两步,定睛看向殿内正中央处一尊偌大的铜雕塑像。
那是一尊玉面狐相,像眼狭长微眯,头顶刻出两只毛茸耳,仙身背后缠绕生出九条狐尾。
祂摆出一番柔美不失锐气的动作,左手翩翩撷一青莲,右手垂垂握一短剑。周身气质莫辩雌雄,阴阳调和,幻如飞天壁画刻写。
铜像上了色彩,但因岁月久远,已剥裂掉色不少。
唯有那双眼点染青色,色影灵动,宛若正正凝视着殿内参拜之人。
这里供奉的,是狐仙?
也没听那两位佛修前辈提起这事呀。鱼幸凌疑惑不已。
似是想起什么,她又走至庙外。见那门楣悬一褪金色匾额,上有三字:纯狐庙。
*
纵心有许多疑虑,可夜已至深。
鱼幸凌最终选择先待在庙内休憩,期待着或许到了白日就能见到佛修诸人。
要知道这个世界是真的有妖魔鬼怪,凡人的性命在妖鬼眼中脆弱不堪。
她胆子小,再经不起被山妖追着跑一通。
横竖哪里都不安全,还是待在室内……
鉴于此处为狐仙庙,鱼幸凌扑开蒲团之上的尘埃,虔诚跪下。
“狐仙大人,不好意思打扰了,想借宿一夜,仙人勿怪。”
她轻念完,双手合十拜三拜,这才起身。
殿内空阔,地面阴凉,其实并不大适合随地大小睡。所幸天气微热,凑合着也能过。
鱼幸凌默默转身,寻处干净矮木台便要走去。
“咯咯……”
几息静谧间,有道压在咽喉深处的哑笑声从背后传来。
鱼幸凌身躯一震,僵硬转头。
随即对上的正是那尊狐仙相的幽绿双眼。
这里没有别人了,刚刚的是什么声音?
“……应该是错觉。”
她边说边移开视线,安抚自己不要多想。
那狐仙笑眼上挑,唇角微弯,乍一眼看像极了笑面仙。可奇怪,刚刚祂的表情就是这样的吗?
鱼幸凌不敢追究琢磨,哄着自己立刻躺平闭眼,甚至来不及抚开台面之上的尘灰。
闭眼,看不见了等于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问题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她的眼角一阵酸胀,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
*
刺骨寒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受控制地浸入口鼻,窒息之感令人目眩头晕。
鱼幸凌挣扎起来,手脚无力地划拉,抓不住任何可倚靠之物。
她想睁眼,眼皮却像顶了千斤重,不听使唤。
身体仿佛整个浸泡在水中,冷意由外刺入骨髓,又自内散发出去。
好闷、难以喘息。
浑身逐渐沉重如机械,开始不断下坠。
什么情况,她这是要死了吗?
……
“咯咯……”
又是这道笑声响起。凑得极近,像在耳畔发出。
鱼幸凌的双眼处猛然传来针扎般细密的刺痛。
被刺激得一抖,她终是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庙宇之内,而是一片灰蒙蒙潮湿的野郊之景。四下无人烟,天上落着雨。
不远处有口井,在黯淡的景致中散发着晃眼的白光。
地面之上,隐约有紊乱的足迹,或者说更像什么东西拖拽划过的痕迹。
从鱼幸凌脚下一直蔓延至石井处。
她心头一颤,咬咬牙,壮着胆向前追踪足迹。
离井得越近,痕迹越明显。泥泞曲折,连草叶都被碾得破碎断裂,几乎能断定是一人拖行着另一人留下的。
鱼幸凌太阳穴突突,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中横生。
她不想看了。
可这时,那种浓厚而诡异的溺水窒息感忽然再度涌现!
鱼幸凌的四肢瞬间失了力,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拽向井口。
这般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大到她根本无法反抗。
“宋梦黎,不要挣扎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鱼幸凌耳畔嘶叫。
“事到如今你还没明白?你若真的爱我,就应该学会乖乖去死,别脏了我的前程!”
“……”鱼幸凌被虚空扼住脖颈,说不出话。
她惊恐地转动瞳仁,看不到周身有任何人的身影。
“我们的孩子?你不必再忧心他了。他早就……”
男声嗤笑起来,疯疯又癫癫,“是你毁了我,宋梦黎!是你!!!”
“若不是你,我早已高中名榜!这些都是你该欠我的。”
听起来男声是在和谁对话。
但鱼幸凌已无暇顾及,因为她半个身子都被推进井口,岌岌可危。
救命啊谁来救一下,她好像撞鬼了!
可惜无人能听见这无声的呐喊。
反倒是那虚空传出的男声,在几句撕心裂肺后,他猝然改了语气。
“对不起。阿黎。我对不起你。”
“只要这次就好,你就最后帮我这一次。我若得了县令的抬举,等事成后做官归来,定给你按正妻的名分厚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闷如石沉大海,不起波澜。
“安心去吧,不要恨我。”
话音落,鱼幸凌的身体随之坠入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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