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日晚,满城灯火早已熄灭,只余留打更人的身影在街角徘徊。
不知是哪里来的钱财,竟让何岑亦有了一身可装点自己的衣衫,一袭白衣在月夜之下格外显眼,虽说新衣不错但布匹材料却为下乘。
何岑亦停在江畔的老槐树下,翘首以盼似乎在等待何人,眉眼之中尽是愁思。
姚琦梦则站在街角昏暗的地方,暗自窥视何岑亦。她一袭黑衣似与墨夜融为一体,但上面遍布的银灰色条纹,又让人忽略不得,短衫服饰配着百褶对襟下裙,显出几分贵气。
果然一切如她所想,距离诗会已过四十天之久,何岑亦于昨日被许陌救出。可还不待休息整顿好,今日便邀约她来此地会面,可见玉贺忱所猜测得不无道理。
她瞧得出,何岑亦身上这身衣衫,虽说廉价,但处处都显露出些许心思。衣角的褶皱,衣领下方浅淡的晕染,就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可想而知对于此次见面,何岑亦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思及至此,她抬起腿,大步向前走去,而身后还跟着府上的打手。
“不愧是何公子,连出门见人的新衣都这般寒酸,终是所有银钱买了布匹,买不得染色的东西,暗夜之中一身惨白也不怕吓到别人。”
姚琦梦冷嘲道,她知道何岑亦此举为何,可再怎么精致,于她而言都是一些廉价的东西,包括何岑亦想要展示出的真心。
何岑亦显然没料到有这么一遭,眼眸微睁,随后立刻低下头去,掩盖住所有的情绪。
“我只是想着今日要见姚二姑娘,好好打扮一番,恐污了二姑娘的眼,可没想到会让姑娘这般不满。”何岑亦低眉顺眼,言语之中充满歉意,全然没有姚琦梦最初所见的傲气自大。
听到这话,姚琦梦面上的嘲讽悉数收敛,眸子中充满了探究。她还真是小瞧了原书男主,是个能屈能伸的主,为了得到她的家产,深入礼周朝堂内部,不惜拉下脸面,也要同她有所牵扯。
不过对于何岑亦的解释,姚琦梦只是淡淡道:“有罪的是人,关衣衫何事?”
似是嫌弃,又似不屑,姚琦梦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何岑亦后继续道:“你不是说有重要事情同我讲吗?如果只是这些似是而非的话,那就恕不奉陪了。我姚家产业颇多,一盏茶时间,就收益良多,公子此举着实是妨碍到我了。”
何岑亦完全没想到姚琦梦会这般不留情面,他心中一梗,连原本放松的手掌此刻都紧紧攥了起来,因为藏在袖口处,是以姚琦梦也未曾发现那手心中还藏匿一枚步摇。
“姚二姑娘莫气,我着实是有要事要说。昔日学院中污蔑姑娘清誉,是我做得不对。但是姑娘应当知晓,清陶公主是怎样的性子,我只是一介穷苦书生,哪里敢违抗公主的命令。”
何岑亦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他眼圈微红,似乎受到了极大的良心谴责:“我承认我当时太懦弱了,给姚二姑娘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而且我也承认,当我知道对方是姚二姑娘的时候,我心里是庆幸的。”
说到此,何岑亦将袖口处的鸾锦步摇拿出,抬步就要向着姚琦梦走去,然而下一瞬间姚琦梦身后的打手,直接将其阻拦。
何岑亦见此,只得站在原地继续开口:“自从百花节初遇,与姚二姑娘对视的那一眼,我此生都忘不了。突然有一个可以接触姚二姑娘的机会,我自是开心不已,所以威逼利诱之下,我做了那样令人不齿的事情。”
“我知道姚二姑娘怨我,我也不奢求姑娘的原谅,只是这步摇无辜,希望姚二姑娘还能收回。”
“我几次出入牢狱,贫困潦倒,受尽冷眼。就算是几度饿晕在了街头,我都不曾动过卖步摇的心思。就是希望这物件能够物归原主,也希望我的心能附着在步摇之上,常伴姑娘身侧。”
这一番话落下,当真是让姚琦梦几欲作呕,她瞧着何岑亦眉眼中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泛着恶心。
“东西脏了就要扔了,物件不喜就该换了。我可不是什么废物都会回收的。”
曾经的鸾锦步摇的确是她的心头好,可是经历那么一段腌臜事,她躲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去拿回步摇。她现在最心仪的可是她头上正戴着的鸢樱步摇。
不过何岑亦虽是这般说辞,好似是在剖析他是怎样的爱意浓郁。但是姚琦梦知道,一旦她不计前嫌将那步摇收下,并戴在头上,接下来流言将会接踵而至。
因为自从步摇丢失一案出现后,她就彻底丢弃鸾锦步摇,而鸾锦步摇又跟了何岑亦将近一年之久,其间何岑亦肯定拿过那步摇见人。
只要她重新戴上,即便是她原来所持之物,后续人们也会怀疑她与何岑亦之间的关系是怎么亲密。瓜田李下不得不防,更何况世间人本就苛待女子。
即便之前的事情是她被污蔑,官司也是她赢了。可是后续只要她与案中人继续接触,所有人都会将脏水泼向她,将她原本洗去的污水再度泼了上来。
想到此,姚琦梦眼中怒意上涌,她示意下人在何岑亦的身后动手。只听得何岑亦“哎哟”一声,便见他腰背受创,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
姚琦梦缓缓吐了口气,心中解气了几分。尤其是看到因这一举动,何岑亦手中的步摇划伤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步摇而落,混杂在雪地时,她的眉间更是舒展了不少。
“何公子说得这般情真意切,我若是不搭上一搭,让公子一个人唱独角戏,也不是我的风格。”说着,姚琦梦直接一脚踩在何岑亦的脊背,让原本要起身的何岑亦再度趴到雪中。
“鸾锦步摇,物归原主!何公子当真是好算计,好谋划。也真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撵着何岑亦的脊背。
周边的风呼啸而过,冰冷刺骨的雪,因接触到了肌肤透过衣衫传递出的热意,竟隐隐有了几分融化的趋势,并向内缓缓渗透。
姚琦梦眼睁睁看着,原本面色还稍显红润的何岑亦,此刻脸颊泛白,唇色发紫。何岑亦一边挣扎着努力想要起身,可姚琦梦偏偏不如他所愿,一个眼神闪过,几个仆从就紧紧压住何岑亦让其动弹不得。
“姚二姑娘,我知道你生我气,但是这次见你,我都是出于真心,没有一点图谋和算计。我心悦姚二姑娘,满心满眼都是姑娘。若是能让姑娘解气,让我做什么都行,便是为奴为仆、当牛做马……就是当狗都好。”
何岑亦说得情真意切,一双眸子深情款款,好似他是全天下最专情的人。他五体投地,说着最为侮辱他个人人格的话,可眼中却全无不满,充斥的都是心甘情愿。
见此情形,姚琦梦唇角微微弯起,她退后一步,也让仆从将何岑亦扶起,让何岑亦跪在地上。
而她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何岑亦,原本她想着用手指轻轻挑起何岑亦的下颚,一如那些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
可是当她真的伸手那刻,瞧着何岑亦一脸的雪水,风轻轻吹过,细小的胡茬上已经结了些许冰晶,一时间她多少有些嫌恶。
是以她将手绢缠在手上,从地面挑了一个大小均匀的树枝,随后用树枝轻轻挑起何岑亦的下颚。
“何公子这话说得倒是有趣,当我的狗!说起来我还没养过任何宠物,一时间竟忘记了狗应当是如何吠的,不若公子帮我回忆回忆。”
这一番话直接让何岑亦脸色一僵,因为被树枝挑起下颚,以至于他无法低头隐藏情绪,所以他眼眸中闪过一丝的愤恨与屈辱并未逃过姚琦梦的眼睛。
“我的狗应当是极为听话的,公子这等不听话的狗,不养也罢!”说着姚琦梦佯装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她将手绢连着树枝随意扔下,转身就准备离开之际。
“汪。”似乎还没有做足准备,只是下意识不想让姚琦梦就这么离开,何岑亦连忙轻声开口,随后似乎是感觉到了姚琦梦的视线,这才大声起来。“汪、汪、汪。”
屈辱爬满了何岑亦的脸庞,羞红的耳朵更是彰显了他此刻的恼怒。此时此刻的何岑亦,当真有了被恶毒女配凌虐到极致的男主感觉了。还算俊秀的脸庞,在这冰天雪地,备受折磨,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之情。
姚琦梦都觉得她此举真是太过分了,活脱脱折子戏恶毒女配在世。但不得不说,她觉得原著作者应当会很满意。毕竟她这么恶毒,极为符合人设的模样,表现出了作者塑造人物的功力。
想到此她忍不住轻轻笑着,她一边拍手,一边回头向着何岑亦走去:“公子能屈能伸,我等难以望其项背。只是可惜,我当真不知道你的狗叫竟这般难听,若是此番恕我不能收何公子为狗呢!”
姚琦梦笑罢才抬腿狠狠踢了何岑亦一脚,眼神轻蔑道:“当我的狗,凭你也配。”
随后她看都不看何岑亦一眼,反而扫视了一眼打手,红唇轻启:“打。”一个字干净利落,就连情绪都不曾体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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