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一切如姚琦梦所预料，在最后一次许陌将何岑亦从监狱中带走时，礼周的皇将怀疑的视线投注到许陌的身上。
有天梵人的辅助，不过半月时间，就将许陌同何岑亦的身份调查得一清二楚，两人一并被打入死牢。
只不过令姚琦梦觉得可惜的是，方青没有被一同带回。因为何岑亦和许陌都活动在明面处，而方青作为暗卫，并未得到礼周皇的注意。
正思量间，姚语将步摇插入姚琦梦的发髻中后，低头附在姚琦梦的耳畔道：“二姑娘，听说这几日玉将军凯旋，老爷早早派人去捉了大公子回来，算算时辰，此刻他们应当已经在宗祠里了。”
“阿兄回来了？父亲是何时知晓这一消息，又是什么时候派人去捉阿兄的。”
“具体知晓的时间姚语不清楚，不过派人捉大公子却是在三日前。”
三日前？姚琦梦微微蹙眉，整个人陷入一片疑惑之中，她总觉得一切都来得太过凑巧。
林珊羽告知她今年姚家能过一个团圆年的时候，她心中是欣喜的，而后又有太多事情堆积在了一处，以至于她下意识忽略了这当中的不对。
当时的林珊羽说，如今当地百姓从军，流民大大减少，边关部落族不敢来犯，边关大捷所以要班师回朝。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当今圣上在京都看到了天梵人后的部署，不然要怎么解释，玉将军去边关这么久，都不曾让当地百姓从军，反而凉秋灯会事情发生后，当地百姓就可从军。
想来能有此番计划，必定是在京都看到天梵人无声无息潜入，就已经猜测天梵同秋鸣之间的秘密勾当，所以才着急将玉将军召回。
当今皇帝虽说同天梵保持交好，但他并不完全信任天梵，所以将将领召回，只是为了护住都城，避免意外发生。
思及至此，她连忙起身同姚语一同前往宗祠。
*
直到临近宗祠之后，姚琦梦隐约听到责骂声响。她忍不住急步上前，然则刚至门边，便听到更为清晰的声音从中传出。
“儿子无话可说，任凭父亲责罚。”
姚琦梦不敢贸然推门，只好悄悄在门缝探看此刻是何情形。说实话，她也不明兄长为何这般固执，姚家家产之多，足够他们挥霍许久，更何况她与兄长都非纨绔。
若说为国为民，难道捐赠家产帮扶礼周不算为国？流民成灾，开仓放粮不算为民？更何况，战场刀剑无眼，稍有不慎，小命休矣。
尤其是她读过玉贺忱的心声，原著里兄长便是死在战场之上，虽然其背后缘由是何岑亦的那封通敌信笺，但也掩盖不掉就算是没有何岑亦，战场之上也是危险重重。
她不信兄长不明此事。所以私心里，她是站在父亲这边的。
她看着姚祈钰的背影，即便跪向祖宗祠堂，但身形依旧挺拔，这一年多的军队生涯似乎坚毅不少。
“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姚父气愤不已，手中家法重重落在姚祈钰背上，与身体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声音与力度在姚琦梦这个旁观者看来，都觉得疼痛无比。她抓紧门上的横梁，眉宇上挂着浓浓的担忧：兄长才刚刚回家，就遭此重罚，身体也不知吃不吃得消。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姚祈钰，就见他强忍着身上的痛楚，语气平和道：“儿子不明，父亲常说要与人为善，捐家产、救流民，就算身边好友嘲讽你都要去。为何到儿子这就百般阻拦，难道护百姓保家国在父亲心中不算善？”
果真一番话，让姚父怒不可遏：“等你拿得起算盘再同我商讨家国大义，算盘都拿不起谈何保家卫国，大言不惭。”
姚祈钰不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向角落一处，无声抗拒。
“好，不拿算盘也行，等你娶回正妻，留下一儿半女，我让你去，生死都与我姚家无关。”说着姚父将家法重重摔向地面，拂袖而去。
门外的姚琦梦猝不及防与父亲相撞，她后退一步，微微施礼：“父亲。”
而姚父在那一刹那，所有的气焰消失殆尽，一瞬仿佛苍老许多，他看着姚琦梦，惆怅道：“但凡你阿兄有你一半省心……罢了，去劝劝吧！”
姚琦梦看着父亲落寞的背影，她眉间染上几抹忧虑。
父亲并非重男轻女，只是因为姚家家业太大，无论落在女儿还是儿子身上都是重担，印象中父亲自己就承受了太多压力，抉择之中也有宗堂族长施压阻拦。
一个人的路太难，所以父亲才想着让他们兄妹二人互相帮衬，如此也能让姚家更好地发展。
可是阿兄一心戎马，志不在此。
姚琦梦走进房间，将房门关紧后就看到姚祈钰那不屈的身影。
“阿兄。”姚琦梦忍不住轻声唤着，仿佛还在幼时，她跟着姚祈钰的身后乖乖地喊着，只为了那一串冰糖葫芦。
“如果妹妹也是来劝阿兄的，就请回吧！”姚祈钰看着前方祖宗牌位，连眼神都未分给姚琦梦。
当真是自家的兄弟，姚琦梦才开口一句话，就被姚祈钰听出弦外之音，一时间原本准备的话也只能彻底放弃。
她属实没预料到，兄长会这般固执，这一次竟然连让她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至此，姚琦梦也只好叹了口气：“其实父亲是想念兄长的，阿兄托林姑娘带回来的箱子，被父亲日日夜夜放在身旁，时不时翻阅。”
她试探地说着，结果如同石沉大海，了无讯息。
她默默地看了眼姚祈钰，最终再度开口。
“保家卫国从来都是利国利民的善事，如果阿兄不是我的家人，我会觉得阿兄是绝世大英雄，会以同为京都人而感到骄傲。”姚琦梦说到此处，忍不住顿了顿。
“可是阿兄是我的家人，你日日厮杀于战场，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且不说妹妹与父亲，阿兄就那般放心娘亲吗？”
姚琦梦柔声轻语道，眉间是化不开的愁闷：“想来阿兄刚回来便被父亲捉到宗祠，还不曾见过娘亲，那便由妹妹告知阿兄。娘亲自阿兄从军那日，青丝泛白，连眼角处都添了些许皱纹，听医者说是肝气郁结，心中多忧思导致。阿兄就不心疼吗？”
不同于姚和德的酷罚与呵斥，姚琦梦的话虽然温柔，但却是最能打动人心。
果真，姚祈钰眼神闪过一丝挣扎，连神色之中都带有些许愧疚：“这一年让她老人家担心了。”
姚琦梦听闻此语，眼神不禁升起几丝期冀，希望她的兄长可以回心转意。然当她下意识抬头对视上了姚祈钰的眸子时，却发觉对方的神色完全不同自己所想。
只见姚祈钰十分认真地说着：“不过对于弃商从戎一事，兄长从未悔过。京都富饶，繁华不已，若以此地窥视整个礼周，说是盛世都不为过。”
“可是除京都之外呢！妹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恰恰相反，为了能让我们更快接手家业，每次出门经商，父亲必会将我们二人带上。虽说所去之地都是繁华地带，但我们不是没见过乞丐、卖身葬父，甚至是卖女儿的人。”
“经商之地尚且如此，更遑论边关呢？”
这话一出，姚琦梦才发觉经历一年时间的从军，不仅让阿兄成长了，就连眉眼中潜藏的神情都让她有几分捉摸不定，好似是一种怜悯，对于饱受苦难磋磨百姓的同情。
“边关一带总有其他国度逃亡而来的流民侵扰我国百姓，也有富有野心的小部落屡屡来犯，试探我国兵力。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全城防御，百姓根本无法安枕。”
“那地方条件恶劣，百草不生，更何况是粮食，所以边关百姓的吃全靠圣上发放赈灾粮，若是其中接手的官员克扣，后果无法设想。”
这一番话语之下，姚琦梦才发觉自己想得有多么天真，因为自己锦衣玉食，看着京都所有百姓逐步富饶，她以为整个礼周都是这种欣欣向荣的发展，但是没想到还有苦寒之地。
“阿兄在那里才待了一年就觉得苦不堪言，更遑论自出生就待在那里的人呢？他们合该就要天生受苦吗？”
“那姚家捐赠金银呢？给那地方所有的百姓钱财，或许就会有所好转，阿兄也就不必从军。”姚琦梦一时心生不忍，忍不住开口说道。
可是姚祈钰却是摇了摇头：“草木不生之处，要金银何用？想要彻底解决边关困扰，唯有陛下能够在全礼周搜寻专精此类的人，帮助边关百姓自给自足，否则……”
余下的话不用多说，大家也都知晓，否则将成为一种礼周的顽疾。
姚琦梦原本准备劝阻的话，在这一刻根本说不出口。可她的私心还是不想让兄长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于是姚琦梦还是问出了这样一番话：“家与国之间，阿兄又是如何衡量的呢！”
“覆巢之下无完卵。”
最终所有的话停在嘴边，姚琦梦看着姚祈钰的眸子里仿佛下了某种决心：“阿兄执意已决，妹妹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至于边关百姓食粮，虽说朝廷不曾寻找，但妹妹却找到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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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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