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阴影像低气压一样笼罩着高一(3)班。课间,林悠悠趴在课桌上,脸埋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里,发出痛苦的哀嚎:“啊啊啊!杀了我吧!这什么函数啊!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余祈南!救命啊!我的好同桌!我的再生父母!”
她猛地抬起头,双手合十,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旁边的余祈南,仿佛他是唯一的救世主。
余祈南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嘴角微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渐渐习惯了林悠悠的咋呼,甚至能从中获得一丝轻松的慰藉。他拿起她那本画满了问号和哭脸的练习册,扫了一眼题目。
“这道题…其实没那么难。” 他声音平静,拿起一支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坐标系,“你看,它要求的是定义域和值域的交集,关键是要找出这个复合函数内部隐含的限制条件…”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清晰地标注步骤,声音不高,但逻辑分明。
林悠悠立刻凑过来,脑袋几乎要挨到余祈南的肩膀,眼睛紧盯着他的笔尖,嘴里念念有词:“哦…这里要这样…然后这个不等式…明白了明白了!祈南你真是神了!” 她脸上瞬间阴转晴,拿起自己的笔跟着演算。
“主要是…你之前概念没理清。” 余祈南轻声说,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样子,忍不住开了个很轻的玩笑,“下次…别光顾着看‘静弦之光’的八卦…多看看书。”
林悠悠脸一红,作势要打他:“喂!谁看八卦了!我那是…那是欣赏!欣赏懂不懂!” 随即她又蔫了,“唉,说到‘静弦之光’…人家是神,我们是凡人啊…”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喧哗,几个隔壁班的同学兴奋地议论着走过:
“听说了吗?高二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
“谢逢迟!又是断层第一!甩第二名快五十分!”
“废话!学神啊!上次开学考他没参加,这次直接屠榜!”
“啧,这成绩,还让不让人活了…”
“谢逢迟”三个字像带着魔力,清晰地穿透了教室的嘈杂,也瞬间击中了正在讲题的余祈南。
他握着钢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钢笔头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刚才还带着一丝轻松笑意的嘴角瞬间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全校第一…断层领先…开学考没参加…这些冰冷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那个永远站在云端的身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不疼,却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窒息感。差距…永远无法逾越的差距。不仅仅是成绩,更是…
林悠悠还在愤愤不平:“听听!听听!人比人气死人!我们在这为及格线挣扎,人家轻轻松松就…咦?祈南?” 她发现余祈南突然沉默了,目光有些失焦。
余祈南猛地回过神,指尖用力,几乎要把那根钢笔捏断。他强迫自己低下头,视线重新聚焦在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步骤上,声音有些发紧:“…刚才讲到哪了?继续…”
“哦哦,这里这里!” 林悠悠立刻被拉回题目。
余祈南努力集中精神,继续讲解,但语速明显比之前快了一点,笔尖划过纸张的力道也重了些。他不敢再抬头看林悠悠,生怕泄露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趁着林悠悠低头验算的间隙,余祈南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其小心地抬起,穿过教室敞开的窗户,遥遥投向对面那栋庄严肃穆的教学楼——那是学生会所在的地方,也是谢逢迟的“领地”。
午后的阳光给那栋楼的玻璃窗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显得有些刺目,也显得无比遥远。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间熟悉的、有着沉重橡木门的办公室,看到了那个坐在宽大办公桌后、永远冷静自持的身影。
上次楼道外,谢逢迟还给项链时那沉稳专注的侧脸;在医务室里,他看到伤疤时那瞬间凝滞、深不见底的目光;……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带着清晰的痛感和无法言喻的悸动。
心口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茫然林悠悠终于解出了题,长舒一口气,兴奋地拍桌子:“搞定!谢啦同桌!晚上请你喝奶茶!” 她的声音将余祈南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他迅速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他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松开,那根被捏这的钢笔无声地掉落在草稿纸上。
窗外,学生会所在的教学楼在阳光下静默矗立,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神坛。而他,只是坐在喧闹教室里,连仰望都觉得刺眼的凡人。那份沉甸甸的心事,如同窗外渐渐西斜的阳光,无声地拉长了他心底的阴影
期中考试的压力如同实质的乌云,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图书馆靠窗的角落,成了余祈南暂时的避风港。他正与一道刁钻的物理大题死磕——关于带电粒子在复合场(电场 磁场)中的偏转轨迹计算。题目条件复杂,陷阱重重,他反复演算了几种思路,草稿纸画满了受力分析和轨迹草图,却始终卡在粒子在边界处速度方向突变导致的能量守恒验证上,像陷入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他烦躁地用笔尖戳着纸面,留下一个个墨点,眉头拧成了死结。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挡住了斜射进来的阳光。
余祈南心头一紧,猛地抬头——
谢逢迟。
他站在桌边,手里拿着两本数学参考书,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余祈南面前一片狼藉的草稿纸,最后落在他紧蹙的眉头上。阳光勾勒着他清冷的轮廓,那股熟悉的、混合着书墨和干净皂角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余祈南的呼吸瞬间停滞,指尖冰凉。他想立刻合上那本暴露了他狼狈的练习册,想把自己缩进阴影里。
“这里,” 谢逢迟的声音清冽平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余祈南旁边的空座位,“有人吗?”
“啊?” 余祈南像受惊的兔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没…没有!没人!”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脸微微发热,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散乱的纸张。
“嗯。” 谢逢迟应了一声。他极其自然地拉开余祈南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他将带来的书放在桌上,打开其中一本,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余祈南僵直地坐着,全身的感官都敏锐地聚焦在身旁的存在上。那股清冽的气息强势地侵入了他的空间。他不敢转头,只能死死盯着那道卡住他的粒子轨迹题,但每一个符号都像在眼前跳舞,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在巨大的心理挣扎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引力下,余祈南终于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侧过一点点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向旁边。
谢逢迟微微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流畅。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那双锐利的眼睛,只留下专注阅读时沉静的剪影。他握笔的姿势很标准,指节分明,指尖偶尔在书页边缘轻轻点过。午后的阳光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竟消融了几分平日的冰冷,显出一种近乎温润的专注。
余祈南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陌生的悸动混杂着更深的卑微感涌上心头。他慌忙收回视线,强迫自己重新聚焦在眼前的难题上。
然而,那道题依旧像一道冰冷的铁门。他烦躁地咬着笔头,反复演算着边界条件,总觉得能量差了一点点,无法闭合。挫败感像藤蔓缠绕,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浓浓沮丧的叹息。
这微小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旁边的人。
谢逢迟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余祈南草稿纸上被反复圈画、旁边打了好几个巨大问号的边界条件处。
他的视线在那几个关键公式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余祈南紧咬的下唇和写满挫败的脸。没有询问,也没有客套。
“这里,” 谢逢迟的声音在安静的角落响起,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余祈南耳中。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余祈南草稿纸上粒子进入磁场瞬间的受力分析图,“你忽略了电场在边界区域的梯度变化对粒子初速度方向产生的微小偏折角。虽然角度很小,但在这种精密计算里,它直接影响了粒子进入磁场时的初始运动方向设定。” 他的指尖在那个被余祈南忽略的电场矢量箭头旁点了点,然后极其自然地拿过余祈南手边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抽走了他手中被咬得坑坑洼洼的笔。
余祈南完全僵住了!眼睁睁看着谢逢迟拿起他的笔,在他崭新的草稿纸上流畅地画出更清晰的边界区域电场分布图。笔迹依旧工整有力。
“看,” 谢逢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解题者特有的冷静剖析,“电场在边界并非均匀,这里存在一个微小的梯度…导致粒子在穿越边界前一刻,受到一个垂直于原运动方向的微小电场力分量…这个分量虽然小,但会赋予粒子一个微小的附加速度…” 他一边画,一边简洁地解释着,笔尖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中了余祈南思路的盲区
思路清晰得可怕!每一个步骤都简洁有力,直指核心!
余祈南的呼吸几乎停滞!他忘记了紧张,忘记了羞怯,全部心神都被这醍醐灌顶般的点拨吸引!那道困住他许久的铁门,在谢逢迟精准的剖析下,轰然洞开!堵塞的思路瞬间畅通无阻!
“原来是这样!这个梯度场…这个修正角…!” 他忍不住低呼出声,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脸上因沮丧而紧绷的线条瞬间舒展,甚至带上了一丝孩子般的雀跃!他几乎是立刻抓起另一支笔,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草稿纸上跟着谢逢迟的思路飞速演算起来,笔尖划过纸张的速度快得惊人,嘴里还无意识地小声念叨着公式,“…所以这里引入θ…洛伦兹力方向重新分解…然后能量守恒…对了!闭合了!完全闭合了!”
巨大的喜悦和豁然开朗的畅快感如同暖流,瞬间冲走了所有的挫败和阴霾。他甚至激动得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困扰他半天的难题,在谢逢迟寥寥数语的点拨下,迎刃而解!这份纯粹的解题成功的快乐,几乎让他忘记了身边坐着的是谁。
“对。” 谢逢迟简单地肯定,看着余祈南眼中那纯粹的、因解出难题而迸发出的光彩,镜片后的眸光似乎也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他放下笔,将那张写有清晰边界修正推导的草稿纸推回余祈南面前,动作自然得像递还一件普通文具。没有看他,也没有等待感谢,仿佛只是随手解决了一个小问题。他重新拿起自己的书,目光回到了书页上,恢复了之前沉静阅读的状态。
图书馆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声音。阳光温暖地包裹着两人。他默默地拿起自己的笔,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感受着那上面残留的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微凉的触感。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和专注,低下头,开始在谢逢迟点明的思路上,继续完善自己的解题过程。阳光落在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笑意的嘴角上。
不知过了多久,余祈南终于完整地解出了这道题,答案清晰漂亮。他放下笔,满足地轻轻吁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谢逢迟似乎也合上了书。余祈南的心跳又微微加快,刚放松的身体又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谢逢迟没有立刻起身。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了余祈南面前那张写满最终解答的稿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平静,带着审视
“对了”谢逢迟的声音很低,依旧是那种陈述事实般的清冽,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余祈南心底漾开涟漪,“计算过程也严谨。”
没有过多的表扬,只是精准的肯定和一个实用的提醒。但这对于余祈南来说,却比任何夸赞都更有分量。他猛地抬起头,撞上谢逢迟的目光,眼中还残留着解题成功的兴奋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发紧,最终只化作一个轻微的点头,声音细小:“嗯……谢谢…会长。”
“嗯。” 谢逢迟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这声迟来的感谢。他站起身,动作利落,拿起自己的书。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了余祈南,带来一丝无形的压力,也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这短暂的、奇异的共处时光,就要结束了。
谢逢迟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余祈南紧握着笔、指节微微发白的手,然后落回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眸光深邃难辨,像是在确认什么。
“期中考试在下周五”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通知一个日期,“第一考场在西边教学楼二层”
余祈南怔住。这个信息他当然知道,报名表上写得清清楚楚……等等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第一考场……
没等余祈南理清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意味着什么,谢逢迟已经迈开了步子。他走出两步,却又停下,微微侧身,光影在他挺拔的肩线上切割出利落的线条。
“余祈南,”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角落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却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宣告?
余祈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看着他。
谢逢迟的目光穿透镜片,牢牢锁住他有些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考场上,只有你和题目”说罢他抿了抿唇“我期待你的表现”
说完,他没有再看余祈南的反应,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林立的书架之间。
“我期待你的表现……”
余祈南呆呆地坐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像一道清冷的溪流,瞬间冲走了他心底刚刚因为解题成功而生出的一丝雀跃,也冲散了那些关于谢逢迟的纷乱思绪。
一股沉甸甸的压力重新压了下来,但这一次,压力之中似乎又掺杂了一丝奇异的清明和决心。谢逢迟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自我怀疑的枷锁,也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刚刚萌生的一点点不切实际的依赖。
他低下头,看着桌上那张写满自己字迹的稿纸,又看看旁边那本深蓝色的、属于谢逢迟的旧笔记本。他伸出手,将笔记本小心地合上,指尖拂过冰凉的封面。然后,他再次翻开自己的竞赛真题集,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坚定。
阳光透过窗户,静静洒在少年伏案的背影上。图书馆里依旧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他笔尖划过纸张时,那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有力的沙沙声。
窗外,学生会所在的教学楼依旧在阳光下矗立。但此刻,余祈南的心中,只剩下笔下的题目,和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中的话:
我期待你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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