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地府这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阎王爷。
阎王殿跟之前去过的地府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这里完全没有一丁点现代人类社会驯化的痕迹,古色古香,带着地府独有的特色阴森、诡谲与危险气息。
牛头马面立在殷将阑身侧,显然在温泉池边殷将阑的那番话给他们带去了谨慎的心思,阎王爷要见殷将阑,可从来没说是死掉的殷将阑。
与殷将阑交手,显然不是个什么好方法。
好在最后,殷将阑只是耸了耸肩,穿好了衣服就跟着他们进了地府之门。
一个看似无伤大雅的小插曲让牛头马面想起了初见殷将阑的那天,如今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不得不对殷将阑重新估算。
被算计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普通人类吗?亦或是知晓自己命格想要逆天改命的无知人类吗?
或许都不是。
殷将阑是个异类。
“你们出去吧。”
古朴而又庄重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牛头马面收起纷乱的思绪,慢慢退出了阎王殿。
殷将阑一派散漫,对于屏风之后那道倒影出的高大身影并不好奇,反而对一旁的红色灯笼起了研究的心思。
殿内再次陷入安静之中,殷将阑不说话,阎王也不说话。
好似在僵持,又好似本该如此。
“你上前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殷将阑已经将那红色灯笼上面的金色花纹数清楚有多少瓣花瓣后,阎王再次开了口。
殷将阑绕过屏风走近,阎王的面目慢慢移入他的视线之中。
与神话传说中不太一样,阎王并不是个留着络腮胡的怒目壮汉,反而看起来有几分君子的儒雅,他穿着合身的青色衣袍,与周围的红黑格格不入,但那张略带凌厉的眉眼又恰好中和了他的雅致,让他与这里相得益彰。
“见过阎王。”
“那花有多少瓣?”
殷将阑有些惊讶,原来刚刚这阎王爷没开口是在等着他数完花瓣吗?他没多做纠结,如实回答,“三十一瓣。”
阎王听到殷将阑的回答,点了点头,“三十一瓣,在我见到你之前,只有三十瓣。”
殷将阑神色一变,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花瓣数目的变化可能与自己有关,下一秒,阎王又开了口。
“千年轮转,我原来已见过三十一个你了。”
“三十一个……我?”
阎王不笑的时候,嘴唇呈一条直线,配着他凌厉的眉目,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雅致,殷将阑看着阎王走近,心里升起一股愤怒情绪来。
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来得不知所措。
让殷将阑不知如何应对。
就在阎王与他一步之遥时,殷将阑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又骗我!”
此话一出,阎王站定,殷将阑不明所以。
他为什么要说又?
他何时见过阎王?
他……
一些零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频频闪过,殷将阑不由得捂住了脑袋,他紧闭双眼,试图抓住那些碎片,拼凑出如今的情况。
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些碎片都如同过眼的流星,一瞬便消失不见。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阎王的叹息。
“我说过了,你跟我的赌,你必输无疑。”
殷将阑缓缓睁开眼睛,由于刚刚脑子里碎片的刺激,他脸色白了许多,有种脆弱的美丽,“如果你叫我来,只是为了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那我就不奉陪了。”
他转身要走。
阎王也不阻拦,只是在殷将阑快要离开阎王殿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陷入执念的,何止你一人,你从未想过,这个局的执棋人真的只有你一个吗?”
殷将阑脚步不停,纵使阎王的话让他生出了几分探寻的**,但这些微不足道的情绪远不及从昶重要。
既然来了地府,他先去找一找那本奇怪的《万相》。
阎王原本以为这话能留住殷将阑,但直到殷将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前,他才堪堪回过神来,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阎王一笑,血色生香。
黄泉彼岸,看着河中游魂苦苦挣扎的老者缓缓抬起头来,他轻轻动了动鼻子,这味道是鬼魂少有能闻见的气味,是血与花的气味。
是地府欢愉的气味。
“阎王许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这气味抚慰了地府之中的鬼,就连那十八层地狱中受刑的鬼魂在闻到这个味道后,脸上因为痛苦狰狞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这是恩赐,来自阎王的恩赐。
开心的阎王依旧站定在原地,他望着殷将阑离去的方向,笑着叹息,“总归是这样的,你,无不相同,却也不同。我倒是有些后悔同他打那个赌了,如今看来,我才是那个必输的人。”
“总归是这样的……”
阎王抬了下手,本来已经离开的殷将阑再次出现在阎王殿内,殷将阑抬头看向阎王,不用多问就知道是阎王搞得鬼。
“说重点,我没时间听你说有的没的。”
阎王转身走向桌前,他之前沏好了茶水,如今这时间刚刚好,茶味浓厚但不苦涩,殷将阑跟在他身后,坐在了阎王对面的位置上。
“二十一,他喜好茶水,是你当中最为有君子雅气的,我这身衣服就是他做的。”
殷将阑额角一跳,他真是不想去听阎王说这些有的没的,他单手扣住桌角,俨然一副‘你再说,就掀桌’的表情。
阎王失笑,“你总是如此,不开心了就要掀桌,不管对面坐的是谁,不管你是否有求于人,开心肆意,不开心也肆意,以前总以为是你的命格造就了你的性格,直到我见到了二十七,他是你当中为一个差一点完全剥离命格的人,只可惜,为情所困,轮回转世,重蹈覆辙。”
殷将阑没了掀桌的想法,倒不是阎王的故事打动了他,而是那个‘情’字留住了他。
“从昶跟你打了什么赌?”
阎王摩挲着茶杯口,他看着殷将阑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自己很喜爱的小辈,即便殷将阑口气不善,对他也不甚恭敬,他依旧没有任何生气的模样,反而越来越柔和,“一个跟你有关的赌。”
“废话少说,你叫我过来,总不是想说这些没用的话吧,你想利用我做什么,想利用他做什么,都说出来,如果你想暗中摆布我,我一定不会如你所愿,你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说不定我还愿意配合你。”
殷将阑总是这样,肆意惯了,洒脱惯了。
阎王定定地看着他,“你变了,从前你会将他藏得深深的,从不会主动提起他的名字。”
“为什么?”阎王有些不解,他见过太多殷将阑,年迈的、中年的、青年的、年幼的,他们略有不同,但总在一件事情上格外坚持,凡是遇见过从昶的,都闭口不言,仿佛那是什么禁忌一般。
只有这个殷将阑,出乎意料又坦率非常。
殷将阑不解阎王的不解,他挑了挑眉,“什么什么为什么?我肯来这儿为得就是从昶,我爱他,我想见他,我的目的只有他,不提他,提谁?”
阎王似乎被殷将阑的话震惊到了,他几次拿起茶杯又放下,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才将那已经凉掉的茶水喝掉,“你之前从不说爱的。”
“你说那是无用的东西,你不理解爱。”
“我理不理解,关你屁事,我不是来给你答疑解惑的,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事儿,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真要是大家一起玩脑筋,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结局除了鱼死网破,不会再有其他意外。”
阎王看着面前格外有生气的殷将阑,恍然间想起了很久远的一段记忆。
有一人一鬼跪在他面前,向他求了一个秘法,一个可以保证他孩子活下去、可以轮回转世的秘法。
但其实说是求不太对,这一人一鬼除了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客客气气,有商有量,之后就变了,变得气势凌人、不卑不亢。
那时候,他这个阎王刚刚继任不久,对于这种情况不甚了解,于是去翻阅了一本书,这本书叫做《万相》,万相包络天地,却不包括情理,他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对这一人一鬼该怎么处罚,最后他因为生气撕了《万相》,因为此事,《万相》的侍者受到了不小的惩罚。
后来……后来怎么着来着?
他有些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人一鬼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离开了地府。
自此,他与一个阴身阳命的殷将阑、一个不知死活的从昶展开了近千年的纠缠。
阎王的思绪渐渐归拢,模糊的视线聚焦在殷将阑的脸上,“我知道从昶在哪儿,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找回他的生魂。”
殷将阑狐疑地看着阎王,他心里盘算着,听起来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交易,可他不能答应,一旦答应了,这也意味着利用从昶生魂转世的黑曜将会不复存在。
他不能这么做。
就算他是个混蛋,是个混不吝的怪人。
也不能这么做。
一旦真的这么做了,从昶不会再原谅他了。
他做错了很多事情,所以现在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一旦行错一步,他与从昶此生就是咫尺天涯。
“我……”
“我是阎王,为个没生魂的小鬼开个六道轮回的后门,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当初你能活下来就是我给你父母留下的生息之术。”
殷将阑眉头紧锁,震惊地看着阎王,因为过于惊讶,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阎王在说起黑曜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阎王在心虚。
可惜,殷将阑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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