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霖是被一阵凄婉的戏腔吵醒的。
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冲出卧室,客厅里陈玉卿正甩着水袖唱戏,何晏靠在沙发角落里打坐,王弼抱着猫,翘着二郎腿盘腿看电视,一手薯片一手可乐,偶尔还给猫塞两口。
夏霖几乎崩溃:“吵死了,现在才凌晨五点!”
陈玉卿哀怨地回眸:“小妹你不懂,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清早要吊嗓子的。”
“吊嗓子可以去地府吊,这里是阳间,扰民。”夏霖指着墙壁,仿佛能穿透过去看到邻居愤怒的脸。
王弼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帮腔:“就是,吵得我吃薯片都不香了,喂,唱戏的,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猫咪打了个哈欠:“喵呜。”幸好猫咪不会说话,不然真的不敢相信,家里会乱成什么样。
何晏睁开眼,屈指一弹,一点鬼火精准地封住了陈玉卿的嘴。
世界瞬间清净。
陈玉卿:“!!!”她惊恐瞪眼,比划着戏曲手势,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得委屈地缩到墙角画圈圈。
夏霖偷偷瞄了何晏一眼,这家伙……是在乎我睡眠质量的吧?
王弼叹气:“啧,没戏看了,我去做饭,何君你要不要来一口?”
“你会做饭?”何晏懒懒地掀起眼皮:“不要祸害家里的厨具了,她没钱,买不起新的。”
夏霖感动的眼泪汪汪,居然会有人,哦不,应该是有鬼会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
何晏觑了她一眼:“我不是为你,我是怕我们食物中毒,毕竟现在是人身,都悠着点吧。”
王弼碎碎念:“就这么嘴硬,咳咳,那我点外卖吧,何君吃点什么?”
夏霖悲愤不已:“怎么没有我的份,你们白吃白住我的,连点外卖也不带我,良心不会痛吗?”
“给她带一份,她不爱吃辣,面食最好。”
何晏刚刚说的,正是自己的喜好,连这样的小细节都能观察到位,夏霖又忍不住开始感动了。
王弼眯起眼,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凑近何晏,一脸怀疑:“不对啊何君,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她的口味了?观察得够仔细的啊。”
他猛拍大腿,恍然大悟:“你俩一定背着我偷吃过!”
何晏:“……”
夏霖:“……”
这短暂的沉默简直是最好的佐证。
王弼抱着胳膊往沙发一靠,开始耍赖:“我不管,下次你们做什么都要带着我,不然我就卸任回地府了,本来我就不爱瞎掺和人间的事,要吃的没吃的,要玩的没玩的,哪哪都不舒服。”
窝在他膝盖上假寐的猫咪懒洋洋睁开一只眼:“真的吗?可我看你外卖点得挺勤,觉也睡得挺香啊。”
“……”夏霖惊得往后一仰,指着猫咪,“它原来会说话?”
王弼一把捂住猫咪的嘴,对夏霖怒目而视:“放肆!这是督查大人!给我放尊重点!”
被他捂在掌下的猫咪四爪乱蹬,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夏霖无语凝噎,到底是谁不尊重啊。
屋里的鬼哭狼嚎刚消停,现实的铁拳便再次砸来。
夏霖拿起手机,屏幕上银行的催款短信让她头皮发麻,怎么办啊,前段时间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了,昨晚把秋香给的假简历投了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通过。
可这时——
手机突兀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做了个深呼吸,仿佛接下的是生死状,重重按下接听键。
“是夏霖吗?”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声,干净,但听起来又有些虚弱,伴着压抑的轻咳,“我是佘庭,佘氏古董行的老板。”
来了!夏霖的身体一下绷紧:“佘老板好。”
“你的简历我才看到。”佘庭说话慢,气音重,像在积攒力气,“月薪3000,能接受吗?”
3000?!
夏霖感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在这座城市,这点钱扣完社保,怕是连她那只知道吃的鬼队友都养不活。
“佘老板。”她强撑着快要垮掉的笑容,“这个薪资,可能和市面上……”
“我身体不好。”佘庭轻声打断,气息愈发不稳,“常年住院,店里没什么事,这薪水就当是挂个名的补贴,你若觉得不妥……嗯,你应该不会觉得不妥吧。”
这和讨饭有什么区别,甚至还多了层侮辱。
就在夏霖准备顺势拒绝这嗟来之食时,佘庭的下一句话,让她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刹住。
“明天晚上市古玩行业协会有一个私人交流会,我无法出席,你代我去一趟,算是你入职后的第一个正式任务,相关的资料和你的入场身份,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看过后再决定要不要入职。”
邮箱提示音响起。
佘庭发来了一个压缩文件。
夏霖心跳莫名加速,手指有些发颤地点开文件。里面是详细的会议流程,注意事项,以及一份参会人员名单。她的目光原本只是随意扫过,却在触及其中一个名字时,突然定格。
居然看到了赵铭,接近他的绝佳机会,就这么轻飘飘地送到了她面前?
刚才还觉得是奇耻大辱的3000,此刻就像被镀上了一层使命的金光。
“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之前的犹豫一扫而空,她的声音充满了斗志昂扬,“我保证完成任务,不给咱们佘氏古董行丢脸。”
电话那头,佘庭对她这翻天覆地的态度转变接受得无比自然,随口一提:“交流会下午结束,之后你来市三院住院部给我送份晚饭。”
夏霖:“……”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老板。”她小心翼翼地提醒,“我才入职第一天,这送饭似乎不在劳动合同约定的职责范围内?”
佘庭言简意赅:“加班费200,现金结算。”
空气安静了一瞬。
下一秒,夏霖的声音清晰,坚定,一下子充满了干劲:“我来了,老板,想吃什么?有什么忌口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过了几秒,夏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短的气音,像是一声被强行压抑住的轻笑,但又不确定是不是手机信号的杂音。
“随便,清淡点就好。”佘庭说完,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夏霖握着发烫的手机,还在为这天降横财感到一丝窃喜,一回头,就对上了两张神色各异的脸。
王弼露出嫌弃:“跑腿费才200块就乐成这样?一辈子没见过钱似的,出了门别说认识我和何君。”
何晏依旧维持着环抱双臂倚靠墙边的姿势,他看着夏霖,用那种惯有的,能让人从头顶凉到脚心的眼神将夏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然后精准毒舌的评判:“我允许你卖惨。”
夏霖脸颊爆红,又羞又恼,没忍住反驳:“你们这种不食人间烟火千年老鬼懂什么,200够我交1个月水电费的了,这叫能屈能伸懂吗?”
“再说了,没有我的牺牲,能接近赵洺吗?上哪抓鬼去?怎么完成KPI?”她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开始疯狂搜索“古玩行业基础知识速成”和“市三院周边清淡美食推荐”。
王弼还想继续嘲笑她,何晏给了他一记眼刀,他乖乖地抱着猫侧过身去,假装看电视。
牛皮是吹了出去,但真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候,夏霖看着佘庭发来的那些满是专业术语的资料,还是觉得头皮发麻,这和让她去裸考博士生答辩有什么区别。
迫不得已,她只好抱着手机,眼巴巴地望向屋里唯一看起来有点文化的何晏。
“何君。”她声音带着点讨好,“那个交流会明天就要去了,你能不能稍微指导我一下?比如,怎么才能看起来像个懂行的?”
何晏正看着手中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卷古老竹简,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夏霖有些失望,就在以为他会无视到底时,他放下了竹简,无声地走到夏霖面前。
他身量带来的阴影笼罩下来,夏霖莫名感觉空气都稀薄了。
“站直。”没有多余的字眼。
夏霖下意识挺直腰板,像个被班主任点名的小学生
“眼神,与人交谈别东张西望,也别直勾勾地瞪着,平常那样就行,就当对面是你书上一条等着录入信息的鬼。”
夏霖:“……”这比喻,真是何晏风格。
“行走。”何晏绕着她缓缓走了一圈,如同最苛刻的检阅官,“步伐放缓,肩背松弛,你这同手同脚的架势,不像顾问,倒像个马上要现形的蹩脚细作。”
怎么这么难,就在她内心哀嚎之际,何晏毫无预兆地出手,微凉的指尖透过衣料,点在她松懈的后背上,“挺直。”
夏霖浑身一颤,那触碰短暂得如同错觉,留下的酥麻却挥之不去,而在他收回手的刹那,夏霖清晰地感觉到,暖意从自己体内被抽走,流向他冰凉的掌心,何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她心跳失序。
“你怎么了?不是让你别直勾勾盯着人看。”
“我没忍住。”
“什么没忍住,我脸上有东西吗?”
夏霖没敢吭声,紧接着,他又伸手,微凉的掌心几乎包裹住她单薄的肩头,稍稍用力,将她不自觉歪斜的肩膀扳正。
“放松下来,你不用很专业,这种场合凑个数而已,真正的目标是想办法接近赵洺,我和王弼会混进现场给你打掩护的。”
王弼啃着苹果,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瞎出主意:“要我说,学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干啥?你直接走过去,拍着桌子问他,喂,你小子祖宗十八代里是不是有个叫赵慎的?他有没有啥玉佩,扳指,贴身宝贝没带走,识相的赶紧交出来,多干脆利落。”
夏霖送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然后呢?他可能会觉得我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直接打电话让保安把我叉出去。”
她转头又眼巴巴地问:“不过,你们真的会陪我一起去?”
王弼立马拒绝:“我不去,那个点我还在睡觉呢。”
何晏面无表情地接话:“要我把床和你一起搬过去吗?”
王弼:“……”算了,何君是他唯一拒绝不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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