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望着骤然怼到脸上的纸币吓破了胆,她凄苦道,“老妇不知。那人深夜而来,黑巾遮面,老妇这老眼昏花的哪见得清?姑娘,老妇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啊!”
她一句三顿,显得极为害怕。
“全是废话!”小姑娘不再和颜悦色,她怒目圆瞪道,“你既不知,那他为何要寻上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妄图搪塞我,我便先拿那小子开刀。”她反手指向小儿。
老妇双腿一软滑跪在地,她泪眼婆娑,几番想说又不敢说。不论是那黑巾遮面人亦或是秋菊都曾告诫过她谨言慎行,而今又多了个同样素未谋面的小姑娘。所谓前有狼后有虎,她说与不说皆是死路一条。
但眼下她可万万不想死。
“我说,我都说!只求姑娘能放我二人一条生路。”老妇胆颤地将事情始末尽数道出。
从老妇的口中,小姑娘方得知,这老妇虽曾是何府的丫鬟不假,但并非彼时近身服侍何孑之人。关于黑巾遮面人,老妇亦并未扯谎。那人来历不知,寻上她只为用钱财买下她为自己办一件事。
而这件事便是在长公主面前道出她目睹了何孑将扳指交予梅寻真。
老妇依言完成了黑巾遮面人的要求,在小姑娘出现之前她从未透露过给任何人自己与那人的交易。
小姑娘得到想要答案后便不再逗留,离开前还不忘将地上散落的零嘴收入囊中,朝老妇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多谢。”
老妇被吓得六神无主,她抱起小儿便往回奔,两步后又折返将地上被小姑娘故意撇下的银袋拾起紧攥。
郢都的繁华丝毫未被这处的动静所惊扰。闹市一处茶楼包房内是静坐沏茶的甘可。窗外的风灌入屋内,吹散了茶盏内缓缓升起的热气,带着些许早秋的冷意。
屋门从外敲了两声继而被推开。宫女平儿怀抱满当当的零嘴迈步而来,她视线扫过屋内,寻到甘可身影后脸上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她用鞋尖将屋门带上,显得有些气喘的来到甘可对坐的软榻上。
“娘娘瞧瞧可有喜欢的?”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许是抱了一路零嘴的缘故,时下正左右敲捶着酸涩的臂膀。
甘可似对平儿毫无尊卑的行径习以为常,她抬眸瞥了一眼那堆零碎,视线在两串糖葫芦上有所停留,但并未动手。“时下你我已不在宫中,你不必再那般称我。”她将斟好的茶放到了平儿跟前。
“这几月倒是给唤习惯了,一时还未适应。”平儿憨笑着拾杯抿了几口茶。她见甘可迟迟未动,只当她面薄,她耸耸肩从零嘴中抽出一根糖葫芦递了过去,“喏,尝尝!你我今日好歹也出宫了一趟,不将平日里在那里头轻易吃不到的都尝上一口怎能尽兴?”
甘可的目光停在了那沾了泥的糖纸一角。
平儿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甚是可惜了,我竟未注意。”她作势抽回手,“万幸还有一串,余下那个定还能食。”
“无妨。”甘可伸手接过糖葫芦,她眸光晃动,口中轻喃,“只脏了一角罢了,又非不能食了。”她将糖纸抽离。整串糖葫芦共六粒,除了靠近竹签尾端的两粒已被压瘪,余下的倒是完好无损。
她张唇咬下竹签顶端的一粒山楂小口咀嚼着,酸甜感充斥在她的口腔,她却只觉鼻尖酸涩。平儿握杯看着她咬下四粒后方蹙眉搁下茶盏攥住了她还欲往嘴里送的手,“够了,莫再吃了。”
一滴饱满的泪珠随着甘可的抬眸滑落,她鼻尖发红,嘴上尚含着一粒未咽下山楂。她愤愤抽回手鼓着腮帮子哽声道,“不管你的事。”
平儿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松开手,“谁爱管你似的。”她将另一串糖葫芦抽出丢在了茶案上,“吃吃吃,你爱吃便将这个亦一同吃了吧!”她转头看向窗外,十分不愿再搭理甘可。
甘可沉默地咽下嘴里的山楂,她望着手中最后两粒,眼前尽是妇人慈祥的面容。她呢喃道,“阿娘尚在时每月能得到的银钱都少得可怜,但总不忘分出两文给我解解馋。两文钱又能买得什么?我那时吃得最多的便是这糖葫芦。”
平儿转身面向甘可垂下了脑袋。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哭喊着乞求长姐抬抬脚莫要踩坏了我的糖葫芦,那是我舍不得吃完给阿娘留的,亦是阿娘最后一次……”她无声啜泣,泪水随着山楂咽下,口中只余苦涩。
“那臭丫头不配做你长姐!”平儿掷下茶盏愤慨不已。温热的茶水溅到她的掌背。她甩甩手将兜里的帕子递给了甘可。后者接过帕子道了声谢。
二人间一时再无他话,直到夕阳西斜,二人方打道回宫。
是夜,宫墙上残影闪现,一席黑衣之人避开御卫甩出飞爪离开皇宫,那人一路抹黑止步于一处破小的宅院外。
院内不时传来母鸡的咯咯声,那人翻过院墙推门,屋内一片漆黑,耳边是断断续续的打呼噜声。黑衣人循着声音摸到榻边,手起刀落间便是两条人命。
残留一口气的老妇从梦中惊醒,她痛苦地捂住脖颈攥住那人衣摆。
那人藏在黑巾下唇角勾起,眸中是戏谑的笑。那双眸老妇如何都忘不掉,温热的血从老妇的指缝中渗出,她愤怒地瞪向站立之人,唇瓣张合,却再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屋内彻底静了下来。
那人奋力抽回被老妇死攥的衣摆,转身之时从腰后抽出一只八叶纸风车丢在榻边。鲜血顺着老妇的指尖滴落,在地缝中漫延,将纸风车的一角尽数染红。
距离楚盈离宫已过去小半年,要说季湘在曲台殿的这段时日来谁人往她这处奔得最勤当属榕妃。自那夜榕妃留宿曲台殿已过去数日,这期间季湘几乎是用尽了全身解数,但依旧未能从榕妃口中打探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立秋后御花园内不少花草已开始凋谢。一连几日被榕妃拽着要游湖的季湘今日到底是再难搪塞过去。芦苇飘荡,小舟轻晃,仇翎划着桨,季湘靠坐于舟尾抚笛,榕妃半趴在舟身上嬉水。
笛声缠绵凄婉,诉说着无尽的相思。一曲罢了,小舟稳稳停在湖中央。
“好听!”榕妃傻气的鼓掌,“还想听。”
季湘眸光如水,她收回思绪将竹笛插在了腰后,往前半步笑道,“你可听得懂我吹的是什么吗便说好听?没了,今日我乏了,没得听了。”她半倚在舟上望着湖中的倒影,水中浮现的皆是一人的面容。
她痴痴伸手,幻影随之消散。她长叹一口气,却无法挥散心中的哀愁。
“难受。”榕妃伸手挽起季湘面庞坠下的碎发。季湘望向她,后者捂住自己的胸口,“难受,太子妃难受。为什么?”
季湘轻笑,“我有时当真疑惑榕妃娘娘您究竟是真疯还是装疯?”她摇摇头不打算告诉她这个问题的答案。“时辰不早了,这湖我今日已是带你游过了,曲子亦听完了,时下可该回了?”
榕妃不依,她偏开脑袋打着水花。
季湘无奈看向仇翎,身后乍然传来噗通一声,待二人看去时小舟上已没了榕妃的身影。季湘心中一惊,作势要往水里跳,仇翎快手拉住了她,“湘儿且慢。”
二人停顿间便见榕妃从小舟背侧绕出。
见榕妃深谙水性,季湘松了一口气。她万分心累的拍了拍湖面试图吸引榕妃的注意,奈何那人一如此前般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对季湘的呼唤置若罔闻。季湘泄气,她望了一眼日头,眼下亦只能是等榕妃倦了自个儿上舟。
季湘的视线随着榕妃的身影移动,她渐渐看出些不对。她道,“榕妃娘娘在寻何物?”
榕妃闻言倏然停下动作回视季湘,她长发被湖水沾湿,面上显得十分为难,“珍珠,找到珍珠太子妃就能开心,就不难受了。珍珠,找珍珠。湖里有珍珠,小人也要找珍珠,找珍珠送阿娘。本宫找珍珠,找珍珠送太子妃。太子妃不难受,不难受。”
珍珠?小人?阿娘?
季湘猛然惊醒,她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握住榕妃的手腕,“榕妃娘娘口中小人可是四殿下?那日辰儿落水,榕妃娘娘可是看到了甚?辰儿当时身旁可还有旁人?”
榕妃眨着无辜的眸怔了许久方歪着脑袋不太清醒的道,“太子!太子!”她欢心鼓掌,“太子带小人来游湖,太子妃亦带本宫来游湖!”她疯癫地抽回手潜入了水下,口中再次重复着,“珍珠,漂亮的珍珠。”
季湘颓坐回舟上,她双眸渐自失焦。榕妃口中的“太子”断然不会是而今已成了皇帝的楚弘。那么会是太子臻吗?季湘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榕妃并不识人,她没理由识得当今太子楚臻而不识得四殿下楚辰。
自那夜枯井边初见,榕妃便将季湘当做了彼时太子妃季晴菀。她的记忆无疑尚停留在渊帝在时,那么她口中的“太子”亦该是身形容貌与彼时太子楚弘一般无二者。此人绝非是太子臻。
如此,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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