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而,这二人丧事皆已办过,若要再见天日还需寻个稳妥的理由。孙淼至今尚未想好,遂亦不敢贸然而为。若届时再给他孙府招来麻烦方是得不偿失。
“夫人想想段儿,不论如何段儿皆唤我二人一声爹娘,你我自当要护他周全。秋儿再是如何眼下亦不会有碍,但若段儿之事败露,他的下场只会如谢长丰一般,我孙府上下亦是难逃。夫人当真想看着段儿被流放吗?”孙淼话落转身端着食盘走远,徒留妇人低声啜泣。
孙淼拐过几处廊亭止步于一间屋前。屋外看守的家丁见及来人忙俯身打开门锁。屋中静谧,光线汇聚,空气中飘散着数不清的浮尘。孙淼将食盘端至内屋。
被绑坐在床榻首尾的二人对上孙淼视线。
谢书晴讽笑道,“孙大人今日怎得得闲屈尊来给书晴与锦秋姐姐送吃的了?”
孙淼未做搭理,这妮子惯来口上功夫了得,而今她们心中有怨,自不会给他脸色便是了,他犯不着同她一般见识。
孙锦秋正肃道,“阿爹打算何时将我二人放了?”
孙淼将碗起,他舀了一勺饭送到孙锦秋嘴前,“秋儿何时不再犯糊涂了,阿爹何时便将你二人放了。”
孙锦秋偏开脑袋躲开那勺饭,她蹙眉道,“犯糊涂?但在秋儿看来阿爹方是在犯糊涂。阿爹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纂改事实,包庇亲子,阿爹说,究竟是谁在犯糊涂!”
孙淼面上一黑,他丢下勺子呵斥道,“段儿是你亲弟弟,你身为长姐对他见死不救便罢了,难道还想让我与你阿娘亲手将他推入火坑吗?”他胸脯剧烈起伏,努力压抑着怒火。
屋内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碗中的饭菜已没了热气,孙淼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再次将勺子送到孙锦秋嘴边。谢书晴的视线隔着孙淼与孙锦秋交汇,她面露担忧的摇了摇头。孙锦秋想了又想,终究是垂眸张嘴咽下饭菜。
孙淼一行启程郢都的计划翌日便得到落实。皇帝设宴之事亦在紧锣密鼓中进行着。
八月十五这日,季湘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她前日收到了楚景宁差人送来的生辰礼,时下正小心翼翼的摆弄着身上的衣裳。一旁服侍的喜儿看了又看,由衷赞叹道,“殿下手艺真是了得,这衣裳穿在三殿下身上便跟量身定做似的。三殿下这嘴角的笑呀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她掩唇偷笑。
季湘羞赧地睨了她一眼,喜儿忙捂住嘴。
季湘清咳一声背手迈出曲台殿朝交泰殿而去,她此去一路皆是端着膳食美酒奔走的宫人。车轱辘声从后传来,季湘回眸,是长公主府的马车。
季湘微微俯身作揖,马车从她眼前驶过时车窗帘被从内撩起,静坐其内的楚景宁毫无意外的正对上季湘的视线。那人唇角是娇俏的笑,艳阳落在了她的眉眼间,清风拂过,带起她三千青丝。
楚景宁眼睑微颤,这一瞬在她眼中暂停,周遭除那人外皆淡去了色彩。楚景宁有些慌神,直到马车驶离她方放下车窗帘,她垂眸,眸中满含复杂。她心口似有羽毛落下,她尚未来得及深思,马车外便传来了夏莹的声音。
“殿下,到交泰殿了。”
楚景宁后知后觉方注意到马车已是停下。她收回思绪整装出了马车,秋菊见势上前搀扶。不稍一会儿季湘的脚步声便近了,她面上有些红润,紧赶慢赶终是在楚景宁迈入殿门前抵达。
小桂子与喜儿在后小口喘着气,落后二人的仇翎与贸笠面色未改。
楚景宁只扫了一眼便猜到这人定是在马车驶过后一路小跑而来。
见楚景宁看来,季湘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理了理适才因奔走而有些凌乱的衣裳,在距离楚景宁三尺左右的位置止步。她屏息作揖,“盈儿给皇姑母请安。”
她话落抬眸,眉目含笑。
楚景宁伸手将她面庞几缕碎发挽至耳后,她有些嗔怪道,“时辰尚早,盈儿跑这么快作何?”
她明知故问,心头因季湘呼之欲出的答案而雀跃。
季湘挽住楚景宁臂弯坦诚道,“想快些见到姑姑。”她后退半步原地转圈,“姑姑瞧,盈儿今日这身打扮可好看?”
二人朝殿内行去。楚景宁故意逗她,“若是未哭嘴那便是好看的。”
“姑姑!”季湘羞赧不已。楚景宁不逗她了,她正经道,“甚是好看。”
季湘娇哼一声复挽住楚景宁臂弯。二人漫步廊亭下,直到与身后随行等人拉开了距离,季湘方莞尔轻道,“多谢姑姑,湘儿很喜欢。”她眸中的欢喜如何皆藏不住,再次乱了楚景宁的心。
奏乐声轻快悦耳,二人一路有说有笑止步正殿外。季湘环视了一圈,九县县官皆已携家眷入席。季湘如愿在其中看见了孙淼一行,除此之外楚栎亦来凑了热闹。太子臻尚在禁足中,何氏近来忙于追查纸条之事与容升泰的死,遂是未有闲情关注皇帝设宴。
季湘与楚景宁对视一眼迈步入内。
正坐于主座上与三五个官员攀谈的楚弘见二人入座这方举杯而起,“今乃中秋团圆佳节,诸卿跋山涉水远道而来,朕甚感欣慰。颍州一案得以侦破离不开卿等对盈儿的鼎力相助,朕今日于交泰殿设宴,以示君臣同乐之谊。愿我大熵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望卿等继续尽忠守职,与朕共创这太平盛世!”
众臣闻之振奋,纷纷举杯,“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好,好。”楚弘仰头饮下烈酒,“卿等无需见外,今日无外人,卿等随意便可,皆坐皆坐吧!”
众臣面上肃然之情稍缓。
楚弘道,“朕膺天命,统御五州,感天地眷佑,念黎庶辛劳。然颍州之祸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朕心甚痛。”
众臣垂眸默哀。
“故朕再三思虑后决意听取盈儿之言于五州之内增扩学堂。即日起,凡年满六岁童子,不论男女皆须开设学籍,在堂就学。卿等宜体察朕爱民之心,勤政恤隐,使百姓安居乐业,增长见闻,远离**,此方为社稷之福。”
“臣等谨遵圣意。”
奏乐声复起,机灵的孩童见势挣脱了妇人的束缚奔向了彼时方交上了玩伴,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嬉笑打闹。
廖晋元望着案上的果盘陷入沉思。廖维拍了拍他的肩头举杯而起。廖晋元见势收回思绪举杯跟上。廖维道,“晋元适才在想何事这般出神?”
廖晋元犹疑片刻并未多言。他适才只是心中犯疑,想不通皇帝既早有意在五州增扩学堂,又为何今次设宴独独只给他颍州九县县官发了宴帖?廖晋元随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君心难测,或许皇帝打算分批宴请五州县官,他颍州不过身先士众罢了。
“无甚,阿爹无需在意,许是晋元多虑了。”
廖维闻言不再纠结,父子二人随着众臣止步于季湘席前。
季湘的坐席位于楚景宁对面,与楚栎相邻。颍州一案她是功臣,此番自少不得被赴宴的官员敬酒。眼见季湘已接连几杯浊酒下肚,楚栎看季湘的眸色便愈发怪异。他心中犯疑:这人酒量何时变得这般好了?
楚栎清楚的记得季晴菀尚在时曾为满足季湘的好奇心用筷尖沾酒喂过她一次,她那时尚小,一滴入口便昏睡了大半日。楚栎因此嘲笑过季湘好一阵,季晴菀亦叹季湘无口福,担心她这身子日后沾不得半点儿酒。
这对生在帝王家的季湘而言可算不得一个好事,毕竟稍有不慎便会让自己进退维谷。
想起季晴菀,楚栎心中怨气便再次攀升,他几口将案上酒饮完,举着空酒盏来到季湘跟前。他言笑晏晏道,“颍州一行辛苦三皇妹,皇兄在此便与廖大人与廖公子一同共敬三皇妹一杯。”
季湘静视他几息,转而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中空杯上。
楚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像是突然惊醒般摇摇脑袋苦笑道,“瞧我,竟是连酒都未添上便来了。”他转身拾起案上酒壶往酒杯中倒了几下,壶中早空,哪还有什么酒水。
柱前的宫人应声上前请罪,“大殿下恕罪。”他双手接过酒壶退去。宫人此去少不得要耽误些时间,众人皆等着,楚栎苦恼的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手握酒壶立于季湘身后的仇翎那。
他道,“三皇妹该是不介意的吧?”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莫名的韵味,季湘猜出他想作何,她扬唇示意仇翎为楚栎添酒。她道,“皇兄这是哪里的话。”见浊酒入杯,季湘方举杯对上廖维父子,“廖大人、廖公子……”她顿语,“皇兄,请。”
楚栎凝视着杯中酒水噙笑饮下。
略带苦涩的酒入喉,楚栎怔了一息。
季湘的视线略过杯身而来,她茫然不解道,“皇兄,这酒可是不对?”
楚栎悻悻然回道,“无甚,父皇所赐,自是好酒。”他揉揉太阳穴,“许是适才贪杯,脑袋都有些不清醒了。既酒已饮过,那皇兄并不扰三皇妹与诸位大人叙旧了。”他推开人群,转身的瞬间眸光却变得阴沉。
适才他所饮的确是酒,难道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