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莲欠身复抽出短刃,她揪住窦妙的衣领将人拽近。锋利的刀刃直逼窦妙脖颈,何霜莲戏谑道,“你既说可以性命起誓,那本姑娘今夜便是要了你的性命许亦是无妨的。”她话落杀意再起。
窦妙闻言由双眸颤栗渐变为视死如归,她紧攥腰间荷包,“小女子人微言轻,何姑娘不信小女子是必然,小女子死不足惜,但小女子只求何姑娘能在小女子死后将此物转交给季大人。”她拽下荷包,掌心颤抖着送向何霜莲。
何霜莲垂眸,视线在对上荷包的那瞬怔然。朴素的荷包一角沾了再也去不掉的泥垢,窦妙视若珍宝之物此刻在何霜莲看来却显得尤为可笑。
她冷笑着开口,“她是女子,你明明知晓你二人是不可能的。你为何不恨她?为何……”
她在问窦妙亦在问自己。
窦妙凝视她许久方垂首,她轻咬唇瓣,“小女子知晓,小女子一直都知小女子与季大人是不可能的,不论是过去亦是现在,但小女子心中依旧心存侥幸。若此生能得她垂怜那便是小女子之幸,若不能,小女子亦愿生死追随。深宫凶险,她举步维艰,隐姓埋名当是迫不得已,小女子又如何再去恨她?”
她抬眸,“小女子不恨她,相反,小女子在得知她尚活着的那刻心中只有雀跃。这半载来,小女子最悔最恨的便是她遇刺那日小女子未能出现挡在她的身前。小女子曾无数次的想,若那日死的是小女子该多好,起码亦能让她此生都再忘不掉小女子。她是女子也好,男子也罢,小女子对她的情意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小女子爱慕她,此生便认定了是她。”
她言辞恳切,目光灼灼,让何霜莲无言以对。
她静默许久挥刀砍断窦妙双臂麻绳,她心道窦妙愚蠢,道她痴心妄想,道她真心错付。可唯独那样的爱慕是她拿不出手的。
“何姑娘不、不杀小女子了?”窦妙又惊又喜,她紧抱荷包,似乎察觉不到手腕间的红肿。
何霜莲未再接话,她起身唤来人六,令他将窦妙安然送回。
今夜之事不止何霜莲与窦妙,季湘亦是难以入眠。翌日天刚放亮季湘便从榻上坐起,她只觉身心疲惫。早起的喜儿掀帐帷而入,见季湘后便是一惊,她将窗幔卷起。
晨光透窗落入帐,季湘眼底的黑眼圈亦变得明显。
喜儿为季湘更衣,她抿唇,“三殿下昨夜莫不是一夜未眠?”
季湘叹气,“亦差不多。”她心想待会儿得让喜儿多抹些胭脂遮遮了,她不想让楚景宁瞧见自己这副模样。
时下离与楚辰约定的时辰尚早,季湘遂打算先去见齐昭月,她将那纸风车一并带上。然等她来到齐昭月帐外时却被宫人告之楚栎早她一步将齐昭月领去了楚景宁那处,同行的还有纪清漓。
树头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季湘心中的疑惑随着接近楚景宁帐营亦越滚越大。帐内是端茶对坐的四人。得到楚景宁的应允后宫人方掀开帐帷恭请季湘入内。
四道视线看向了她,继而落在了她手中的纸风车上。
几人见礼后季湘方落座,她将纸风车放到桌案上,与其上一只摆在了一起。
纪清漓拾起她拿来的那只对上楚栎,“栎儿,这可是你前几日寻我折的那只?”
楚栎颔首,“不错。这正是栎儿前几日从纪姨手中拿回的那只。”他面无波澜地对几人解释道,“不止栎儿,阿娘尚在时亦曾给瑶瑶阿妹折过不少纸风车哄她玩,栎儿昨夜将它送到瑶瑶阿妹手中,本意便是想问问阿妹对这纸风车可还有印象?”
季湘的身份如此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上还是头一次。
季湘眸光一黯,心中烦躁更甚。她心道:有楚栎在的地方果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楚栎自不会将昨夜寻上季湘的真正目的道与她们,那么只能是“献祭”季湘了。
齐昭月握杯的手一抖,她心道自己好像知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拾杯抿了一口茶,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四人的神情。
纪清漓对此并无多大反应,季湘的身份不论是楚景宁还是她皆心知肚明。她却不知楚景宁对楚栎有所隐瞒。
楚景宁对楚栎的口无遮拦并未说什么,又或者是因楚栎话已出口,她便是再想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只是让季湘与楚景宁都未想到的是,这些年楚栎与纪清漓间似乎并未生分。再说明白点,楚栎这些年大抵一直都瞒着楚景宁在与纪清漓接触。
季湘的身份若是经纪清漓之口道与楚栎那便说得通了。季湘未料到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未防住纪清漓对楚栎的信任。楚栎与季湘一般皆出自季晴菀,纪清漓又怎会对楚栎有所隐瞒呢?
季湘只觉灯下黑。
不过她转念一想,便不是纪清漓,她的身份迟早许也是会暴露在楚栎眼中的。可若有了纪清漓这个幌子,他便能降低楚景宁的警惕。季湘心思百转千回,她不得不怀疑今日种种皆是楚栎布下的局,而在座的所有人皆入了局。
季湘轻咬牙关。
纸风车的来历经纪清漓之口有了眉目,如楚栎所言,此事或许尚牵扯已故的季晴菀。若想破云见日,当务之急便是与时茗与柳子衿取得联系。
要事话了齐昭月与纪清漓便先一步离开。帐内一时只余楚氏姑侄三人,楚栎指尖拨动着纸风车,“皇姑母,栎儿想立何孑之女何霜莲为妃。”
他面色无异,出口的话却犹如一道惊雷落下。
季湘未作声。楚景宁淡眸看向他,“栎儿,你可想好了?”
“是。”楚栎放下纸风车颔首,“栎儿与莲儿两情相悦。栎儿已决定立莲儿为妃,晚些时候栎儿会携莲儿前来拜会皇姑母,届时还望皇姑母能为我二人做主。”他起身恭敬一拜,“父皇那处亦劳皇姑母费心。”
楚景宁并未多问,她将此事应下,“好。”
风流云散,幼鹿于丛林深处探出脑袋,季湘拉弓射去,箭羽破空正中幼鹿心口。坐于马上的楚辰拍手叫好。季湘收弓轻夹马腹,马儿朝前迈了几步,她翻身下马,挥剑砍断乱木蹲于幼鹿身前。
短刃落下,幼鹿彻底咽气。
随行递上锦帕,季湘接过将掌心血迹擦去。
“三皇妹下手可真是麻利,孤这才瞧见的小鹿还未来得及拉弓便倒了地。”太子臻策马从季湘背后而来。季湘俯身见礼。楚辰兴奋地夹紧马腹奔向楚臻,“二皇兄怎么也在这处?”他环视周遭搜寻着楚弘的身影。
楚臻瞧出他的心思,噙笑道,“孤与父皇走散,辰儿不必再寻,父皇并不在此。”
楚辰小脸一耷拉。
楚臻凝视着楚辰身下马儿许久方道,“孤听闻辰儿这半载马术颇有长进,如何?辰儿可要趁今日与孤比比?”
季湘蹙眉拽住楚辰马缰,“二皇兄说笑了,辰儿初出茅庐,实不好与二皇兄一较高下。”
楚臻耸了耸肩显得不以为意,他调转马缰走远。楚辰望着他的背影愈发闷闷不乐。季湘翻身上马,她拍拍楚辰肩头,“辰儿可想试试骑射?”她递去弓箭,楚辰瞬时眼笑眉飞。
风吹叶落,马蹄声渐近。
楚栎耳尖微动,他余光扫去,转身拉弓对上来人。他眸中闪过一抹杀意,来人一脸风轻云淡,似料到楚栎不敢对自己出手。他策马接近,“大皇兄怎亦孤身在此?莫不是同孤一般与父皇走散了?”
楚栎收弓淡笑不语。
此处无旁人,楚臻遂开门见山,“大皇兄不该给孤一个解释吗?”他眸光一寒,言语间带着几丝咬牙切齿。
楚栎反问,“二皇弟此话何意?本殿下着实费解。”
“楚栎,你少与我装蒜!”楚臻怒不可遏。
楚栎心中发笑,“二皇弟莫不是指被父皇禁足一事?”他像是恍然大悟般温声一笑,拱拳作揖,“二皇弟禁足已除,本殿下确是该给二皇弟道声贺的。”
楚臻攥紧腰间配剑,他瞪着楚栎,只觉他那假模假样的作态让人厌恶。他冷声道,“废话少说,孤且问你,容升泰的头颅可是你差人送至母后宫中的?还有那些字条!”
楚栎面上一惊,“二皇弟此话可不敢乱说,若是不慎传到父皇耳中,损害了你我兄弟二人的情义是小,让父皇寒了心便是大了。”
情义?呵。
楚臻冷嗤,“孤可不似辰儿那般的稚嫩无知,轻易便叫大皇兄的温言软语给哄骗了去,大皇兄这话若是当着辰儿的面说许尚能奏效。于孤,倒是差强人意了。孤此话何意,大皇兄该是不会再费解了去吧?”
楚辰失足坠水一事离不开何如萱母子的筹划,那日将楚辰带离碧霄殿的虽是楚臻,但促使计划实施者却是楚栎。不过三人皆未料到楚辰会大难不死。
楚栎面色彻底阴沉下来。时至今日,他最懊悔的便是那日棋差一着让那疯妃给瞧见,否则他亦不必在惊慌失措下未亲眼看见楚辰沉入湖便离开。楚辰若是死了尚好,如此,他与何如萱母子的谋和便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可坏就坏在楚辰未死。如此,他便不得不时刻提防着自己的秘密有被楚景宁发现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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