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湘眸光一狠,挥臂扼住季妍脖颈,“此事,你不许道与旁人。”
季妍呲牙咧嘴,她轻咳两声,“阿姐这求人办事的态度我可不喜欢。”
季湘徐徐收手,平心静气道,“你想要我作何?”
“时候到时你自会知晓。你放心,我要做的事还需你同行,未达目的前我不会让你陷入两难之地。至于你,便好生护住自己的小命吧,毕竟可不是每一次皆能那般幸运的。我要说的便是这些,你若无甚问的了我便上舟了。”
季妍畏寒地哈了两口气搓着手转身。
“且慢!”季湘拉住她,“我身份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阿姐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季妍握住季湘手臂倾身逼近她耳畔,“那西戎王姬可非阿姐一人识得。”她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攀回小舟。
季湘怔愣许久,直到一捧冷水迎面朝她浇来她方回神,她怒视那倚在舟上洋洋得意之人。
“三殿下还打算在这湖中泡多久?”季妍朝她伸手。
季湘借力返回舟上,她仰面躺在舟内望着天。
季妍垂眸拧着自己的湿衣。
“你不担心我当真是那何孑之女吗?”
季妍双手一顿,她缓缓抬眸,“楚栎那蠢货的话你还真信了?”
可不嘛,她这一信便是九载。季湘拾臂遮面,她唇瓣翕动,“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何对我恨之入骨。”似乎唯有她是何孑之女,佞臣之后这一点方能说通。
“这有何想不通的?那皇位只有一个,楚臻想要,楚栎自亦不例外。楚臻能为此对你痛下杀手,楚栎未必不可。一母所出亲阿兄又如何?你的存在若对他而言是危险,那扳指,那所谓的何孑之女的身份亦不过是他操刀的幌子。你既这般说了,那我问你,何霜莲是何孑之女,楚栎若当真那般憎恨这个身份,又怎会许她做那栎王妃?”
季湘叹了一口气。皇位、权势、利益,这些她又怎会当真未曾想过?可那扳指到底是梅寻真最后交予她之物,亦是何孑之物。
“那甘府之祸呢?”季湘坐起直视她,“采选之事可是出自何牧之手?”
季妍道,“你当真要在此时问吗?”
木桨划水之声渐近,平儿朝二人的方向挥着手,“娘娘!三殿下!”
季湘循声回头,她思忖一息未再多言。
日落西山,长信宫内风铃作响,屋中茶香萦绕,季湘与楚景宁二人静坐桌前。今日一趟让季湘从季妍口中得知了不少事。季妍不通功夫,老媪与小儿之死虽非她所为,但亦与她脱不了干系。
至于甘之戎,他确实是季妍生父,只不过她那甘府大小姐的身份却是假的。真正的甘可乃甘之戎与其妻吕氏之女,时下已随吕氏及甘府女眷一并入了浣衣局。
皇帝采选,甘氏三口“迫使”季妍假借甘可的身份入宫,他们本以为此举万无一失,可却未料到那传入宫的画像先一步到了何牧手上。未防谋划因何如萱生变,何牧扣押了季妍的画像,他不费吹灰之力查到了真甘可。
他以此要挟季妍听他命令行事,季妍为求得入宫的机会不得不暂做妥协。
然而随着中选,皇帝对她的恩宠激增,她亦日渐脱离何牧掌控。何牧奈何不了她便将目标放在了甘之戎身上。中州之行,何牧本意是欲借甘之戎敲打季妍,以慢性毒药将他控制,奈何甘之戎心疾在身,惶恐之下一命呜呼了去。
说到底当是何牧过于自负,他未想过季妍会如此大胆,将自己的身份与他令她下毒之事道明皇帝。
昔日,甘之戎的纵容与漠视使得吕氏及其女肆无忌惮地压迫着季荨贞母女,她们因此未少受屈辱。季妍憎恨着甘府的每一个人,那些人或曾耻笑,或曾冷眼旁观。而今,她逃离了甘府,入了宫,皇帝便成了她刺向甘之戎最好的一把剑。
她仅仅是稍加润色便借皇帝之手除掉了那些令她憎恶之人,为季荨贞与自己泄了愤。
在这场棋局里,每个人皆在为自己牟利,唯有什么都不知的楚辰遭受了那无妄之灾,最终死于非命。
悦耳的风铃声不知何时停了,窗外鸟雀叽喳,屋檐下的蛛网破了又补。喜儿挥着笤帚将其上盘卧的蜘蛛扫落。巴掌大的蜘蛛畏缩成了黄豆大小掉在小桂子脑袋上,他瞬而如惊弓之鸟般吓得原地蹦起。
季湘眸光游移,指尖无意识的碾磨着掌心那半块玉佩。
霜月一过天儿是愈发冷了,虽是还未落雪,阖宫上下亦早已架起了碳火。历经数月季湘的伤在纪清漓的照料下已好得七七八八,她左手套上了假指,若不细瞧倒也是瞧不出什么的。
自得知季妍身份后,季湘平日无事便会去晴华宫坐坐,逢至榕妃造访,她亦会携她同去。季湘偶会怀疑榕妃究竟是否真的失了心智。何如萱与安慕青身死那夜,榕妃亦是在的,那粒珍珠,她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放入何如萱嘴中的,季湘至今无从得知。
何如萱的死亦成了一个谜。
楚景宁依旧不常在宫中,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季湘便辗转难眠。她近乎彻夜都在想是否还能似在季府那时般夜里偷跑去长公主府,只为能趴在墙头远远的瞧上那人一眼。这个念头随着见不到楚景宁的日子变长也一发不可收拾。
朦胧的月光透窗照入屋内。
又是几下翻身后季湘再睡不着。碳火小了,屋内的温度亦渐渐下降。季湘掀开被褥披上缊袍,握着玉笛推开屋门。寒风迎面,季湘身子一颤,她将自己裹紧了些转身关门。
身后倏而传来两道拉门声,季湘不用回头皆能猜到那会是谁,她无奈地直面已是近身的二人。
仇翎道,“湘儿,这般晚了,你去何处?”
季湘将手中玉笛往身后藏了藏,她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头,“我有些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仇姐姐、贸大哥,你们歇着去吧。我不走远,无需担心。”
仇翎眼尖的瞥见了那坠于笛尾的一抹红穗,她抱臂挑眉,“湘儿,你莫要同我二人扯谎。我问你,你可是又打算去长公主府?”
季湘局促笑着,“每回皆是瞒不过仇姐姐你们的。”她上前几步挽住仇翎臂膀,“仇姐姐亦是许久未见烟儿了吧?仇姐姐若是不放心我一人,不如今夜仇姐姐随我一同出宫?仇姐姐瞧着湘儿入了姑姑府邸便去群芳阁看看烟儿,如何?许久未见,想必烟儿亦是日夜盼着仇姐姐能去寻她的。”
仇翎被季湘说得心痒难耐。
贸笠识趣地打着哈欠走远,“得得得,我还是回屋睡我的觉去吧。待明日喜儿与小桂子发现湘儿不见了,定要吵吵个没完了。”
季湘噙笑,她轻拽了拽仇翎袖摆无声催促。后者半推半就终是妥协。二人摸黑跃上宫墙,从曲台殿一路朝着宫门的方向去。待抵达长公主府已是一炷香后。
眼下已是亥时三刻,楚景宁院落内烛火未灭。悠扬婉转地笛音随着季湘二人止步于墙头而愈发清晰可闻。曲子是阔别多年的《月下美人》,季湘放眼望去,烛火闪烁的亭下是背对她而立的一人身影。
清冷的月光将她周身镀上一层光晕,清风拂过,带起她三千青丝。
季湘的心不由跳动。她只觉周遭的一切似乎在此刻都消失了,世界只余她与那抹背影。
“湘儿。”仇翎握住她的肩试图拉回她的意识。
秋菊穿过廊亭疾步走近,她欠身不知在楚景宁耳畔说了些什么,笛音截然而止。
耳畔的呼唤声渐大,季湘猛然惊醒,“仇姐姐你去寻烟儿吧。”
仇翎犹豫两息望向那石亭,却是未料正对上楚景宁的视线,她怔了一瞬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那湘儿,我便去了。明日巳时我再来长公主府寻你。”她话落起身,季湘一把将她拉住,“仇姐姐。”
“怎了?”仇翎疑惑地回头。
“湘儿明日打算去李大人府中,仇姐姐不必跟着,难得出宫一趟,仇姐姐便多陪陪烟儿吧。”
“可你……”
“仇姐姐无需担心,有姑姑在,湘儿还能有何事?而且湘儿这伤皆已好得差不多,湘儿保证寸步不离姑姑,仇姐姐这般可能放心?”季湘可巴不得能如影随形地腻在楚景宁身边,她羞怯地又推了推仇翎,“好了仇姐姐你快走吧,若是再耽搁下去烟儿该是歇息了。”
“那,好吧。”仇翎最后看了一眼石亭纵身离开。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野内季湘方回眸,然而等她再望向那石亭时,其内已不见楚景宁。她视线焦急地扫视院中。
身后倏然传来一声轻唤,“湘儿。”
她吓了一跳,脚下踩空,膝盖蹭到砂砾。她疼得倒吸一口气,狼狈地滑下墙去。身体落入楚景宁怀中的那刻季湘面上便是一红。她环住楚景宁脖颈,眨着无辜的眸,没羞没臊道,“好巧啊,姑姑亦是来此赏月的吗?”
团云遮住了弯月。
楚景宁嗔了她一眼迈步朝着屋内去。季湘赫然弹起,她脸红心跳,“姑姑将湘儿放下来吧,湘儿可自己走的。”
“莫要逞强。”楚景宁垂眸看向她膝间那被蹭出窟窿的一块衣布,眉目间疼惜尽显。季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中瞬而像是被裹了蜜般。她温顺地倚在楚景宁怀中,耳畔是那人平稳的心跳声。
她抬眸,“姑姑怎么知晓湘儿在那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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