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可知你而今这幅模样有多可怜?”他冷嘲热讽,“孤差点忘了,母后驾崩,倒是坏了你与莲儿的好事。你而今成了废物,还指望莲儿会嫁你做那栎王妃吗?你莫要这般瞪着孤,你成了这般可万怪不得孤,谁让你将主意打到莲儿身上?莲儿她只能是孤的太子妃,是大皇兄不自量力在先,便莫怪孤不义在后。”
他甩开他从地上站起,俯视他的视线犹如在看一只蝼蚁。
巳时末,乌云散去,天彻底放亮,宫人们手握笤帚洒扫着宫道上的水渍。一滴圆润的露珠从细长的芦苇尖上坠入湖,激起层层涟漪。
小舟上是两个渐自离岸的身影,丽妃划着桨注视着对面之人。
“此处景色极佳,三殿下重伤未愈,当是多出来走走。”丽妃落了桨,小舟止于湖中央。
“劳娘娘挂心。”季湘环视一圈,深秋之时到处皆是一副萧瑟之态,哪又有什么景色极佳的?
清风拂过,阳光正好,季湘半依在小舟上久久凝视着丽妃。
“三殿下这般瞧着本宫是有何话想说?”丽妃唇角的笑意在扩散。
季湘晃了眸,她倾身坐起,双臂落于膝间,“盈儿唐突,实在是娘娘这幅容貌过于神似季皇后。”
“哦,是吗。可本宫若是未记错,三殿下该是从未见过季皇后方是。”
“不错。”季湘耸肩,“盈儿虽不曾见过季皇后,但确实于父皇的金銮殿见过不少季皇后的画像。”她右掌撑着下巴,扮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问,“娘娘该是知晓的吧?采选那日,父皇之所以留了娘娘的牌子,亦不过是将娘娘幻视成了季皇后。”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宫怎般容貌自降生便是注定,三殿下无需以此讽刺本宫。”
“盈儿有口无心,还望娘娘恕罪。”季湘灿然一笑,“四皇弟之事想必父皇已同娘娘说过了吧?甘大人视娘娘为掌上明珠,谋害事毕,甘府败落,然娘娘却至今安然无恙,原因为何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三殿下今日原是来向本宫兴师问罪的?”
“盈儿不敢。盈儿只是一时兴起,想到此处罢了。”
“是吗?君心难测,或许本宫能幸免于难不过是因沾了神似季皇后这幅面容的光。陛下看在此方不舍得让本宫受苦。至于阿爹阿娘与甘府之众,四殿下已殁,本宫便是有心亦是无力再求陛下做些什么。”
季湘不置可否。她轻笑一声倚靠回去,右手拾起身前腰带转着。“是了,盈儿听闻今岁何皇后与皇姑母筹备采选事宜时并未看见娘娘的画像,娘娘彼时像是突然就出现在了凌波殿。娘娘对此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何奇怪的?”丽妃反问,“那些采选之人的画像又非时刻不离皇后娘娘与丹阳殿下的视线,许是宫人办事不力,将本宫的画像给遗漏了去亦说不定。此事三殿下不该来问本宫。”
季湘只觉丽妃滴水不漏,她渐渐敛去笑意。
二人间一时无话。锦鲤探出水面吐着泡泡,丽妃再次开口,“三殿下此去中州九死一生,可曾知晓究竟是何人意欲将你置于死地?”
她这话是何意?季湘心中一紧。
“许是盈儿不走运吧,遇上了吃人疯。不过能从他手中活着已是万幸。”
丽妃意味不明地静视季湘许久,“三殿下若屡屡心存侥幸,下次许就不会再似这般走运了。三殿下该当多防着些身旁之人。”丽妃拾起木桨,“时辰不早了,本宫有些乏了。”
“盈儿不是很明白娘娘话中之意。”季湘正襟危坐,她紧握木桨逼视丽妃,“此处无人,娘娘到底想说什么,不若开门见山。”
丽妃扬唇,“无甚。三殿下便当本宫多心了吧。”
季湘脸色沉沉,她抽出腰后短刃。丽妃眸中闪过一瞬的惊慌,她望着季湘划开系着木桨的绳,将其丢在了湖中。
丽妃淡然道,“三殿下这是作何?”
季湘收回短刃趴于小舟上伸手捞着桨,“盈儿一时失手,娘娘莫要愣着了,若是再晚这桨便该沉了,届时你我可就皆上不了岸了。”她倒映在湖面的面容噙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丽妃不知季湘打的是何算盘,眼看小舟离岸边愈发远,她犹豫几息后不得不妥协。二人双手划着水朝渐自飘远的桨而去。季湘很快显得体力不支喘起气,她停了手,回眸看向丽妃。
眼尾余光一直注意着季湘的丽妃见势亦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季湘在丽妃眸中窥得几分恼怒。她心中偷笑,高举左臂无奈道,“娘娘莫气,盈儿左手有伤,歇会儿便继续。”
丽妃瞪了她一眼继续扒拉着往木浆处划。
季湘缓了几息后坐起,她伸手,此番却不再是要捞那桨。她错步撞向丽妃,小舟猛地一晃,随之便是“扑通”一声。丽妃防不胜防,她狼狈地呛了几口水。
立于岸边注视已久的平儿见此脸色一黑,她攥拳跨步便要架起轻功朝湖中去。步子却在察觉到仇翎与贸笠视线后收住。她惊魂未定地奔至岸边,疾声唤着,“娘娘——”
丽妃自是听不到的,她于湖中不断扑腾着。
平儿焦急地攥着了仇翎臂弯,“我家娘娘不会凫水!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仇贸二人对视一眼,她们不能暴露功夫,时下亦只能带着平儿另寻小舟赶去搭救。
拍水声此起彼伏,季湘纵身跃入水。她一把捞住丽妃,丽妃挣扎不止,混乱中季湘捂住了她的脸。她尝试几番后并未发现有易容物存在的痕迹,她只得作罢,伸手攀住小舟,回头时却撞见了丽妃脖下坠着的半块玉佩。
她眼睑轻颤,旋即回神,“娘娘快些抓着!”
丽妃按住季湘的脑袋攀住小舟,她大口喘着气,“看来三殿下今日真正的目的是想置本宫于死地啊。”
季湘双腿划水,“盈儿不敢,娘娘恕罪。”
丽妃冷笑。
季湘目不转睛地盯着丽妃脖下的玉佩,丽妃有所察觉,垂首将玉佩塞回衣内。
“娘娘这玉佩瞧着甚是眼熟。”
丽妃指尖微颤,“世间玉佩大抵都一个样,三殿下见得多了自瞧哪个皆觉眼熟。”
季湘沉眸攥着她的手腕,“你还欲装到何时?难道非得逼我将你冒名顶替甘大人之女甘可入宫采选之事禀与父皇方罢休吗?这半块玉佩为何会在你身上?季荨贞方是你亲生阿娘,是也不是?月余前那老媪与小儿之死可亦与你脱不开关系?你费尽周折入宫究竟是何目的?”
一个连着一个的问题在季妍耳畔徘徊,她眉眼噙笑,“我还以为你不会轻易暴露身份,看来是我高估了你。”她抽回被季湘攥着的手,亦松开了攀着小舟的手。
季湘微怔,“你会凫水。”
季妍挑眉,“这般惊讶作何?”她故意靠近,“我的演技可是不输你?三殿下——”
季湘推开她,“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我缘何要回答你?你若想告发我,去便是。但你莫要忘了你可告发我,我亦可告发你。是了,我差点忘了,你身后尚有长公主。皇帝心中大抵早已知晓你的身份,可若是何氏……”
她冷笑,“我若是未猜错,他们该是苦于求得你的破绽。你说,你与楚盈交换身份之事暴露,楚盈该当何罪?长公主与皇帝又当给众朝臣怎样一个交代?”
“你究竟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我无心你与任何人的纷争,我入宫自有我的目的,时机未到前你问,我自亦不会说的。”
季湘退而求此次,“好。你究竟是何目的,我不问便是。那么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季妍沉吟片刻,“季荨贞确实是我阿娘,这半块玉佩亦是她的。”她眸中闪过哀伤。
“老媪与小儿之死可出自你手?”
季妍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季湘没好气的瞪着她,“我是在问你。”
“怎么?我若说是我干的,你还打算将我送入大牢吗?”季妍噗嗤一笑。
“你该不会是在可怜他们吧?”她恶趣味地挑起季湘下巴,“季湘啊季湘,你这般心慈手软何时方能替你阿娘雪恨?你莫不是忘了,那老媪彼时是欲陷你于不义的。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已死无对证,你是何孑之女的身份一旦坐实便指望谁能信你?皇帝?你信他吗?还是长公主?我看未必,你心底其实亦是畏惧的吧?否则又怎会将那扳指之事隐瞒至今?我不信你当真不害怕被曾经所亲近之人一一背弃。”
季湘双眸战栗,她紧咬牙关。季妍之话无疑直戳她心窝。
“那老媪该死,那小儿亦逃不了。你若不狠下心来,何氏可万不会对你仁慈。你该清楚我此话何意。哦,是了,还有你那好阿兄,咱们大熵宽厚的大殿下。你不会当真丝毫未曾察觉他对你的杀意吧?若真是这般,那我对你着实要失望了,阿姐。”
她尾音停顿,季湘掌心收紧,“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些什么?”季妍轻喃,“无甚,也就是知道那老媪是收了他的钱财为他办事罢了。”
季湘追问,“你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不过我看你这模样许亦是对他狠不下心的。我猜猜看,你是在顾忌长公主?”季湘面色急转直下,季妍心知道中关键,她唇角扬笑,“如此我可得好生思量一番是否要将那证据交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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