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希不免得心里一颤:嚯!这个男人终于要说点什么能推动剧情发展的话了吗?!
“从字面意思上讲,堕落是指思想或者行为趋于下流,用以形容精神以及□□上的消极沉沦。”司铎说。
……什么嘛!没劲!
“司铎阁下,我觉得有时候您简直是本没有情感的词典。”克莱希真诚道,“好生硬的解释,真的。”
“……不觉得。这是最符合词典……”
克莱希直接比出一个大大的“拒绝”干沉默了泽维尔,气嘟嘟地问:“难道就没有不符合词典释义的说法吗?”
“那当然有。”司铎浅灰色的眼睛直视着胆大包天的男孩,“在我做出回答之前,请允许我提出一个疑问:您为什么会问出如此问题?”
“您是堕民,对吗?”
“堕民?堕民……堕民。”司铎承认得挺快,不怎么想遮遮掩掩的耿直让克莱希有点猝不及防。“是的。我自桑多诺而来,曾违背‘不得戕害同族’的律法,正在遭受余后一生的惩罚。”同时他又抬起一根手指头敲了敲太阳穴稍后处异常增生的黑紫色角质,“‘杀害同胞的恶堕者’——这是更偏圣教教义的解释,但也更符合一般民众的用语习惯。如果硬要本人作一个通俗的解释,那就是‘自恩典中坠落’吧……您还有什么疑惑吗,卡门先生?”
克莱希在城西区教堂也呆了不短时日了,这还是第一次听主持司铎一下子讲这么多话。他觉得事情的展开方向跟他预想的有些偏了:比如,他觉得一个“正常人”再怎么样也会对其他人当面拆穿自己堕民身份的指控扭捏一下,结果吉里科不按套路来;再比如,绝大多数人类堕民都会想着为自己杀害同族一事辩护一下,结果吉里科回都不带回避的……克莱希想看见的表情想听见的话语统统落空。
坏消息是,第一次话术展现,大失败!
好消息是,一盆失败的冷水倒是把神明大人好不容易长起来的顽劣火又浇熄了。
好吧好吧,这是是他的错——贱也不该是这个贱法,怎么会有人刻意往他人的伤口上撒盐啊!他现在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自然也要随着人的习惯,对不对?
“那……可不可以,”克莱希在空气里比划着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东西,“我可以……瞧一瞧您的那把铳吗?”
司铎难得地挑了挑眉,似乎很惊讶面前的孩子的要求。不过他仍然解下了腰间挂铳的搭扣,将一把大体由银黑灰紫棕五色组成的古色古香的短铳放到了桌子上。
“我可以上手摸摸吗?”
“不要用法术松开保险即可。”
得到允许的男孩伸出手去查探——铳的配刀已被拆下,枪管有点长度,不管是枪本身还是枪身的花纹和微型浮雕都散发着虹系金属特有的光泽,风格偏克劳狄斯那会的古典;掂一下也是沉甸甸的,里面的施术单元和保险随着这一晃发出了清脆的“叮哒叮哒”的声响……最重要的是,这是一把光铳。奥维拉没有的光铳。光明神亲手制作的光铳。
“光铳在奥维拉不好修吧,司铎?”他将枪还给了泽维尔。
“确实。奥维拉的绝大多数铳匠对光铳的认知只停留在纸上,所以我只好凭着自学的本事来修它了,毕竟是光明神大人的作品,理应得到的处理必不可少。”司铎将铳搁回腰间,“从第一次踏上奥维拉的土地到现在,一直如此。”
克莱希则迫不及待地抛出下一个问题:“您在被流放以前是帝铎卫戍队的成员?”
“……卡门先生为何如此笃定?”
男孩想胡乱搪塞过去:“诺拉的铳械考试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过的,不是说的优先对卫戍队成员开放吗?更何况是对持枪人的法术强度和手劲要求极高的光铳……另外,您不觉得您看上去就像正气凛然的基层执法人员吗?”
“是吗?卡门先生说笑了。不过您的推断是正确的,我曾在帝铎卫戍队清扫队供职。卡门先生的见识真是深刻,我所知的资料上显示您从来没有离开过奥维拉,能掌握这么些不为同龄人所晓的知识实在了不起。”
那您可真是抬举我了,现在我哪还有几个同龄人呐!克莱希在内心汗颜的同时明面上还得继续自己的“关系深入计划”不是:“没想到司铎阁下也惊人的坦诚。不遮掩遮掩自己的身份,万一西区的人们都晓得了自己的司铎是个杀过人的罪犯,真的不会……”
“请允许我就您的笃定式设问提出驳斥,卡门先生。这种问题在奥维拉的酝酿发酵后果绝不会像您所担忧的那样恶劣。”
克莱希停止了搔脑袋。“为什么?”
“奥维拉不似桑多诺。在黑月拂照的土地上,人们是平等的。”
“呃,因为黑暗神对于罪孽相当宽容,放眼整个桑多诺但凡成了堕民都往奥维拉塞?”克莱希用疑惑的语气试探着面前人的底线,“那还真是……慈悲无上。”
“月华教教义里最重要的一条:十字星的圣堂接纳所有人,”司铎抬手示意了一下他办公室里黑暗神神像的位置,“正如月光洗濯所有人的罪。我们理应向主献出信仰。”
软绵绵的回应。不过也算是变相回答了他的提问。
克莱希则赏赐了那座神像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这个举动被泽维尔尽收眼底。
司铎换了种话题展开路线:“卡门先生,在今天的这段小插曲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您也是一位……‘叛逆’人士。”司铎也注视着那座小小的神像——青灰色石台上的神明持杖不语,它注定无法为任何人作答。“该说什么好呢,毕竟您已经瞧见过了一伙非主流团队……对于这种人,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人话就是:你不是什么真反骨,不要试图用假装出的特立独行来吸引他人的注意力,没意思。
克莱希略带狼狈地在心里直咂舌:你不是会说话的嘛?!
但这还没完。“还有,如果您有强烈的想与我联结情感的意愿,可以换一种更加普……”
警告警告:前方是直球攻击!克莱希一败涂地!
没等泽维尔的直球攻击命中靶心,一股好似被人掀了底裤的莫名其妙的羞耻感暴增,男孩再一次打断司铎那合理到令人窒息的语言组织:
“好好好好怪不好意思的我知道对付你要直来直去的真理了!等等……我要问什么?”
司铎乖巧地闭上了嘴巴并等待着克莱希的下文。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面前的男孩在耽搁他的工作。他真的,他真的太好了。
“……呃?”片刻后,拾起了自己跳脱到头疼的脑回路并成功回过神来的克莱希也发觉了这点。
“您继续,卡门先生。我在听。”
“对对我想起来了——也就是说,在我之前,你还遇见过比我更顽劣的家伙,以至于我这个小巫都入不了司铎你的眼?”
这个问题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泽维尔的表情霎时严肃起来,只听得话语里都没了那种男孩以为的本已经融进他语调里的柔和:“不。不能称之为‘顽劣’……她的所作所为连‘恶劣’二字都难以相匹。”
“……‘她’?”克莱希心里咯噔一声:那个在他的脑子差不多快吃灰的名字和其对应的身份堪堪浮现出来,“……‘姐姐’?”他用微弱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分明的声音喃喃道。不祥的冷意爬上他的脊椎,惹得他一哆嗦。
遥想当初还是泽维尔提起的此人:他人类幼崽扮演游戏的终结者,克莱希·卡门的胞姐,那个他迄今为止连人影都没见过的福洛图娜 ·卡门!
“是啊。福洛图娜。您的姐姐,您存活于世的最后一位血亲。一个不折不扣的……”司铎的一字一句都咬牙切齿,克莱希不禁去臆想这位司铎和他的“姐姐”间是不是有什么血海深仇起来:“……叛逆的疯子。”
“……啊?”克莱希茫然无比,他只能感受到一股快凝结成实体的怨气勒得自己莫名心慌。“为什么?您为什么要如此形容她?您与我的姐姐……是什么关系?”
“卡门先生,您居然对此一无所知?您怎么会一无所……”泽维尔的语气急促了一瞬就被按了下去,他就自己的失态向面前的孩子道歉:“啊。抱歉,就连我都不知道福洛图娜的弟弟是何许人也,又怎么能强求您了解这段快被教会封为密辛的往事呢?”
克莱希的大脑正在飞速思考:吉里科一定认识福洛图娜 ·卡门。似乎还挺熟的,不然为什么一提到她就一反常态地激动——那么,这位卡门女士到底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惹得一个明明跟她关系好到现在这么生气的人变脸?鉴于自己现在有利的身份,既然泽维尔对真正的克莱希了解有限,不如……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姐姐做过什么事……她很少回家,也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您。您似乎很了解她,您……是她的朋友吗?”男孩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种感觉真奇怪,以前的他问话可用不着这么绕弯子,毕竟哪怕有一万个胆子也没人敢在第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善茬的黑暗神面前扯谎!“那您是否可以告诉我,她……现在人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糟糕透顶的事?”
泽维尔咬着嘴唇。要告诉他吗?这一定会影响弟弟对于姐姐的感情,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实在……
“……您一定要知道吗?”
克莱希一听这句问话,心想到机会终于来啦!他把身体猛地往前倾,整个人趴到人办公桌上,还把双手双臂搁了上去:“嗯嗯嗯!唔……我不能知道吗?”
这是他在哈雅面前的惯用招数,实战了好几次呢:先撒娇后卖萌再提些异想天开的问题,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个本就可爱的绿眼睛小男孩和他的疑惑,屡试不爽,现在只不过换了个对象而已。
虽然说,假如弟弟也在这里,想必会一边露出祂那无语到本来冰块一饼的脸都肉眼可见变化的表情,一边用祂那一贯轻轻的语调锐利地发表评价:“为老不尊。”
“可小的还是照样敬我啊!”
“……”这下往往只会把光明神给整得更加无语。
嘿,小样。
果不其然,司铎屈服了。他长叹一口气,即使带着一股不知来头的不服气也公事公办地传达了教会中枢、监纠厅及司法厅三庭共同对于福洛图娜的裁决结果:“黜人福洛图娜 ·卡门,身为月华教影骑,在位期间不思为国奉献,对主虔诚,一味沉浸私人恩怨,于后荒芜时代563年谋害月华大主教巴西琉斯七世并当场致其于死地,事后拒不认罪,至今逃逸在外未得伏法……”
啥啥啥?克莱希懵了。这段话像灌酒一样直浇进他的脑子,过大的信息量熏得他一时间真的找不着北了——
影骑?他的影骑谋杀了他的大主教还不肯认罪?一年过去了也没抓到人?
与十二使徒相对应,影骑作为“由人自己选出的肩负侍奉神明之责”之人,按照教会的规矩都是历代大主教自己提拔上来的,圣教的殿骑同理——这是什么情况,搁这儿搞内讧呢?
神明大人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他盯了一千五百年的和谐的教骑关系在如今竟已恶化成这个样子。
而且对这位前影骑的判决宣告还没完:“介于此恶劣情况,三庭鲜少地追加了一项判决:‘若任何一位持有个人武装的月华教成员或任何一个持有武装的隶属于月华教会的集体发现福洛图娜 ·卡门的踪迹,有权在不违反律法的情况下将其就地正法’。”
这下轮到克莱希不说话了,这房间重新归于无声,就跟这天之前的绝大多数时间段里一样。
“您现在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吗?”司铎问。
克莱希答,“世人眼中罪大恶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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