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席间的时候，魏云姝和宁煦一前一后进来。
她脸上还有些不自然的红，也不知是灯火映照的？还是陡然看到另外一张脸，和宁煦一样的一张脸的宁恒。
方才那番话，宁煦的确有些逾越了。
明明他们之前说好了的，他和她不过是假成亲，待日后再寻机会和离，可今日他似乎格外反常，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能一句轻描淡写的带过，说他不是他。
在她心里，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宁恒。
宁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到魏云姝慌乱逃避，脸颊的红云，因他而生。
甚至看到坐在御驾身侧的那张脸，那张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张脸。
此刻因着隐忍愤怒，渐渐扭曲的面孔。
大抵是看到他和魏云姝那样亲昵，一前一后进来的身影。
他就这么一错不错看着，指节无意识收紧，摩挲着手里的白玉杯。
就如一个局外人，又如一个狩猎者，眼睁睁看着猎物，被他收入囊中的快意。
那一刻，他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三个人各怀心思，哪怕席间如何热闹，却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多时宫门也要落匙，是时候魏云姝该起身回府了。
今日她实在累乏，心里压抑太多事，正想要起身告退，不成想高太妃宫里来人，令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只因…在此之前，宁恒养在高太妃膝下，如今她这个身份，众目睽睽之下，再去见高太妃，恐有些不合适。
更何况这个点去，她怕是今夜不能出宫了。
正心里思忖，要不要开口婉拒，却不想久不开口的帝王，倒是替她做了决定。
“魏三娘，太妃传你前去叙旧，便去吧。”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宫门落匙也无妨，朕可命人将梅苑收拾出来，你今夜便歇在宫中。”
梅苑就在方才的梅林旁，倒也是清净之处，只不过今夜的一切，她尚未来得及消化。
她原本想要回府，心里压抑的感觉，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可皇帝似乎并不给她思考的机会，见她不吭声，搁下手里酒杯。
“怎么，魏三娘不愿？”
太妃除了扶养过宁恒，听闻当年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静妃，也曾是出自她宫里。
所以…圣上不得不给太妃几分薄面，见魏云姝迟迟不应，眉心已有些不悦。
似乎这个时候，在天家眼里，她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摆件，哪需要她，她就必须得服从，没有反驳可言！
就比如…为了堵上悠悠众口，为了皇家所谓的体面。
——那场可笑的赐婚。
“父皇…”
“父皇！”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却异口同声，“三娘并非那个意思…”
是宁煦，宁恒的声音。
交织在了一块，在静寂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宁恒目光淡淡扫过宁煦，宁煦紧抿着唇，毫不避让地迎视。
兄弟二人之间，有无形的暗流汹涌。
看着两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相互较劲。
“够了！”皇帝低喝，让二人立马闭嘴。
他目光如炬，先扫过宁恒，再定在宁煦身上。
对于这两个儿子，明明是他心爱的女子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可他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更偏向于宁恒多一些。
自然盼着他样样好，事事顺心，不愿他为了一个女子，色令智昏，不知轻重。
而如今…一而再，再而三，为了魏三娘，他这个最看重的儿，几次三番失去理智。
今日还大庭广众之下，兄弟二人相争，在殿前失仪。
如此行径…实在是犯了帝王大忌。
皇上眉头一皱，沉声说： “魏三娘如何想，朕还不至于糊涂到需要你们来提点！
“轮不到你们两个为她求情，朕又不是昏君！怎会为此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她一个女子！”
“简直是……胡闹。”
皇帝声音不高不低，可胡闹两个字，却掷地有声。
掩藏不住的疲倦和失望，在他眸里清晰可见。
在场众人屏息，也能感受到那份紧张压抑。
魏云姝心头一颤，十分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更清楚…为了她，宁恒怕是会失了圣心！
心里大惊之下，连忙解释：“皇上息怒，不关两位殿下的事。”
“不过是臣女许久未见太妃，太妃突然夜里召见，难免心生惶恐罢了，是以才会…在皇上面前如此失态…”
“并非臣女不愿，还请皇上明鉴。”她说得又快又急。
不过是小女儿心思，也一针见血点名了，她如今的尴尬处境。
她身为凌王妃，却深夜与太妃相见，以高太妃与宁恒母子关系，以及……那些更深宫闱、不足为外人道的旧事。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无从指摘。
同时表明了立场，将自己摘干净，也撇清了她和宁恒往后的关系。
宁恒闻言眉头一蹙，宁煦也收敛了方才外露的情绪。
今日戏既然做足，能拉宁恒下水，达到了他的目的，也是时候收网了。
他眸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魏云姝一门心思在宁恒身上，生怕宁恒因她之故，被受牵连。
自是无法顾及旁的，对于宁煦暗藏的卑劣心思，又岂会看的透！
就连那高高在上、擅长弄权的帝王，此刻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因儿子不争气而失望的普通父亲。
再如何精明的人，一旦情感有了软肋，便有了弱点。
不过一叶障目，哪能洞悉全局？
“退下吧！”皇帝疲倦地摆了摆手，“都给朕退下！”
他声音也透着无尽疲惫，沧桑，或许…他真的老了。
宁煦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应了声：“是，父皇。”
说罢，默默往后退。
众人见此不敢置喙，一并躬身退出。
魏云姝垂首跟在宫人身后，朝着殿外的方向走去。
夜风拂过宫道，带着远处冷梅的冷香，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滞闷。
方才殿内的一切，在她脑中久久不散。
她想到了宁恒在退出殿外，对上她那一眼，隐忍痛楚的眼神。
不多时听到身后脚步声，到了高太妃宫殿之际，那人脚步不自觉加快，竟快步跟过来。
与此同时，她手臂被一股拽力拉扯，吓了她一大跳。
“姝儿…”一声痛苦的低唤，让她心头一颤。
心也似在那一刻，停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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