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雪临无视他瞬间垮下去的表情,继续道:“金爪练你‘动中求稳’,而漓丝是教你‘静中求破’,你学得不错,只是冲击关隘时仍有些急躁,灵力流转过于刚猛。”
“下次可以试着将力量分作三股,如毒蛛吐丝,绵密却锋锐,依次渐进,会省力许多,也不易损伤经脉。”
他顿了顿,终于施舍一点“怜悯”:“若实在难忍,运转心法时,将火灵之力聚于肺腑,能稍稍抵御阴寒蛛毒……免得真晕过去,还得我去捡人。”
几句点拨,清晰透彻,直指关键。
柳重焰低头思索着,片刻后恍然大悟般抬起头:“阁主对修炼之道的见解果真精深透彻,寥寥数语,便让阿焰茅塞顿开。”
“只是可惜……不能得阁主亲自教导一番,亲身领略您的风采。”
他忆起了狐妖寥寥几次出手的场景,可每次对方都未尽全力、点到为止。惊鸿一瞥,从未窥得全貌。唯一一次稍显认真的,便是与那贺和风交手,可惜自己也没能亲眼见证。
想到这里,柳重焰心里顿时有些心痒难耐。
本来柳重焰就缠过几次晏雪临想和他切磋,这次晏雪临也猜到他所想,却罕见地主动解释,淡淡道:“我旧伤未愈,妖力运转时有滞涩,所以不好轻易出手。如今只是在阵法、符咒与法器运用上,还算熟练些。”
柳重焰微微一愣,着实没料到晏雪临会将自身的弱点坦言相告,他脱口而出:
“那看来,阿焰往后更得加倍努力修炼才行……得变得足够强,才能好好保护阁主您。”
晏雪临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慵懒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弧度。
“我还不至于,沦落到需要一个乳臭未干的人类来保护的地步。”
“乳,乳臭未干??”柳重焰猛地哽住了,“阁主,我已年满十九了。”
晏雪临满不在乎:“十九岁又如何?我都一千八百多岁了,按年岁算——哎呀,”他忽然一顿,笑眼弯弯,“阿焰合该唤我一声祖宗爷吧?”
一声“祖宗爷”让柳重焰更是无语凝噎。
“……人族哪能和妖族比岁数?十九岁若是在人间,早该是娶妻生子、顶立门户的年纪了!”
晏雪临:“明明是你自己当初乐颠颠地跑来缠着我、求我收留你,如今反倒怨起我来了,还娶妻生子——”
他话说到一半,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眯,忽然疑惑地看向柳重焰:“难道你……真想这个?”
不等柳重焰回答,他竟自顾自沉吟起来,“唔……倒也是,人族这个年岁,确是该考虑婚姻大事了……你可有什么心悦之人了?看在你近日还算乖觉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替你做个媒……”
自己不过是一时情急下的口不择言,竟被这狐狸如此一本正经地曲解揣度,甚至开始考虑做媒事宜?!真把他自己当作什么祖宗爷在照顾小辈了??
一股无名火气猛地从心底窜起,烧得柳重焰胸口发闷,牙根都不自觉地咬紧了。
“阁主!”
少年黑眸沉得吓人,翻滚着阴郁的怒火与委屈。
“我何时说过我想娶妻生子了?!”
晏雪临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一怔,随即,唇角那抹戏谑的笑意更深了。
“哦?不想?”
他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故作不解的疑惑,“那你方才那般急切地强调年岁,又是为何?不是急着向我证明你已到了能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么?”
“我那是——!”柳重焰气结,一时语塞。
晏雪临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慢悠悠道:“那便是我想岔了。看来我们阿焰心思纯粹,一心只想着修炼,心无旁骛,是好事。”
他这话说得轻巧,仿佛刚才那个张罗着要做媒的不是他一样。
柳重焰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压下那股邪火,阴郁地盯着晏雪临那张笑得风情万种的脸,几乎是从齿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来:“阁主明白就好。阿焰的心思,从来……只在修炼一事上。”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股负气的意味。
“嗯,只在修炼上。”晏雪临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仿佛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咬牙切齿。他抬手,指尖轻拂过身旁博古架上的一件玉器,语气重新变得慵懒而捉摸不定。
“既然如此,那便更该勤加修炼了呀,毕竟……”
他顿了顿,侧过脸,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柳重焰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想长久地留在我身边,光靠眼下这点本事,可还远远不够。”
少年猛地抬头,对上晏雪临那双看似含笑、实则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眸子。
不是承诺,不是接纳,而是一个要求。
柳重焰了然地笑了,低声应下:“阁主教训的是。阿焰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负阁主期望。”
后来两人又东扯西扯地闲谈几句,狐妖几番赶他走,少年才不舍地回房休息。自那日直白的坦白与宣言后,便是这样的日常,两人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晏雪临微微侧首,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
又过了三日,牡丹楼的楼主月蕊终于回到妖市。晏雪临还未派人去牡丹楼询问引魂灯一事,却不想牡丹楼的花妖竟先一步登门忘忧阁。
来者是一位身着鹅黄纱裙的花妖,她对着晏雪临盈盈一拜,姿态恭敬:“晏阁主安好。我家楼主已回妖市,特命我前来请阁主移步牡丹楼一叙。”
晏雪临正倚在榻上翻看古书,闻言微感怪异,抬眸看她:“可有说是什么事?”
花妖轻轻摇头:“楼主只道有要事相议,旁的并未多言。”
晏雪临放下古书,若有所思的起身:“好吧,跟你们楼主说我稍后便去。”他侧首吩咐一旁的金爪,“金爪,备外衣。”
“是,晏哥哥!”小豹妖脆声应下,转身就要去。
狐妖忽然脚步一顿:“柳重焰呢?今日没在阁里?”
“漓丝姐姐今天带重焰哥在楼下训练呢。”金爪笑嘻嘻回道,“重焰哥最近训练得可刻苦啦,一日比一日厉害,漓丝姐姐都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晏雪临对此似乎毫不意外,只淡淡“嗯”一声,又吩咐道:“等下让他来找我。”
“好嘞。”
……
微微摇晃的轿中,铺设着柔软的座垫,四壁悬挂着轻薄云纱,角落小巧的香炉还点着淡香。
柳重焰目光沉沉地落在对面人身上。狐妖一身赤红锦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支着下颌,透过轿帘缝隙望着妖市街景。
少年脑中翻腾着关于牡丹楼楼主月蕊的种种信息。
在玄清门时,他便听闻过这位牡丹花妖的名号——姣好妩媚,八面玲珑,传闻还和云端之上的存在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手段却如食人花般狠辣,那牡丹楼赌坊,表面是销金窟,实则是吞噬赌徒**、贪婪乃至生命精气的魔窟。
初入忘忧阁不久,他身中漓丝毒气休养时,便被漓丝打发去了一次牡丹楼送东西。
那时他亲眼见到了月蕊,确如传闻般那样面容姣好、身姿妩媚。而月蕊作为回礼,又让他给阁主带花糕,还凑近他低语提醒道:
——“你的事我已听闻啦,虽然这妖市里晏阁主名声不大好,但你能跟在他身边…放一百个心吧,不用怕他会吃了你。”
当时只觉是句客套的安抚,如今细想,却透着一种洞悉内情的意味。
那时晏雪临正设局引谒天司卧底,漓丝派他去牡丹楼,或许是为了留出空间让自己与玄清门联络,又或许是想借月蕊之口,向他透露妖丹的“神效”,诱他出手?
柳重焰心头一凛,可让他此刻如鲠在喉的是——月蕊那时就似乎深知晏雪临的“嘴硬心软”,那句“不用怕他会吃了你”并非虚言。还有那些月蕊亲手制作的花糕……牡丹楼总是定期送来。晏雪临爱甜食点心,但对牡丹楼的花糕,更是格外喜欢。
这些细碎的线索此刻串联起来,如同细密的针,扎得他心头莫名烦躁。
他阴郁的目光投向晏雪临。那身华丽张扬的红衣,此刻在他眼里怎么看都透着一种刺眼的不对劲。
轿内空间狭小,晏雪临很快就察觉到了那道过于专注且带着怨气的视线,转过头来,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明明刚才在忘忧阁唤他时,少年还一副温顺乖巧、欣然应允的模样。
柳重焰喉结滚动了一下,无数的疑问近乎要脱口而出——
你和月蕊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那么了解你?引出谒天司的计划,是你和她一起策划的吗?她为什么会帮你?为什么你独爱吃她做的花糕?
他强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弧度:
“没什么,阁主。”
他移开目光:“只是……想起上次去牡丹楼,月蕊楼主似乎对阁主格外关切。”
晏雪临下意识蹙起眉:“你何时去牡丹楼了……噢,”才反应过来他让漓丝叫他去过一次,顿了一下,“月蕊可和你说什么了?”
叫得这么亲密。柳重焰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客套话罢了。”
晏雪临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柳重焰,看他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
狐妖笑了:“怎么?难道是上次去牡丹楼时,被楼里哪位娇俏的花妖姑娘迷了眼,惹了相思债,这会儿正愁着不知如何面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