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禾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沿海路的了。
浑浑噩噩地睡回来，脑子里只有昨天晚上杭弈清的那些话。
我喜欢你。
我想追你。
我排个队，考虑考虑我。
可前几天她还答应了乔璇，帮忙追他。
她逃避着去想这件事，睡了一整天。
一觉醒来，太阳落海。
云姨晚上才回来，发消息叫她自己找点吃的，又转账了520过来。
她瞬间神清气爽，牵着“宝宝”乐呵呵地出去找吃的。
走在熟悉的沿海路上，海的尽头悬着一轮橘黄色落日，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路边有个老爷爷正摆摊卖着冷饮，她走了过去，
“一杯西瓜汽水。”
老爷爷麻溜地开始切西瓜，“好嘞！”
他把切好的西瓜放进榨汁机里搅碎，倒进一个大杯子，然后加入气泡水和冰块，手动使劲地摇，
“爷爷，你好有劲儿！”程青禾站在一边仔细观察着，手里抱着“宝宝”。
很快，老爷爷把西瓜汽水递给她，看着她怀里的比熊，两只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盯着汽水，“长这么白啊！”
“是啊，爷爷好生意啊！”她接过汽水，笑着对宝宝说，“宝宝你不能吃冰的。”
睡饱一觉就是神清气爽，再在燥热的夏天来一杯冰爽的汽水，程青禾现在看整个世界都美好不少。
一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地滑入唯心主义了。
拿着西瓜汁，她望着大海，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又高又白，很难不注意到。
她心下一紧，赶紧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她就是个爱逃避的人。还记得高中那会，她对一个拉小提琴的学长有点好感，明明想了解，却每次在见到他的时候，拼命想躲起来，就算擦肩而过，也会刻意装作不认识地回避视线。结果最后人家毕了业，都没打过一个招呼，更没说过一句话。
她和乔璇很像，对所有的朋友都可以谈笑风生，但唯独对和自己有情感羁绊的人，不能。
突然，一阵音乐吸引了她的注意，旁边的沙滩上，沿着海有一大片露天音乐场所，叫“欢乐海岸”，吃喝都有，几张桌子，几个吧台，白天是餐厅，晚上是酒吧。
“宝宝”恐高，在她怀里一动不敢动，她把它放下来，让她欢快地撒欢，一人一狗朝着“欢乐海岸”奔去。
她选了个离海最近的地方坐下，把“宝宝”放在自己腿上，点了份意面和巧克力舒芙蕾，吹着傍晚的晚风，看着潮汐周而复始，卷走沙石，更远一点，还有架白色的汽船，孤独地飘荡在海面上。
“拼个桌？”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顿感不妙，果然是杭弈清，还有周书遇，“不是吧？你是在我身上装了雷达吗？”
“我们也经常来这里。”杭弈清站在桌边，看着她怀里的比熊，等着她的回答。
“坐吧坐吧。”程青禾看他俩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周围也确实没了空位。
她刻意不去看对面二人。
果然，人啊，越想躲就越是躲不掉......
“对啊对啊，这家晚上氛围超好！我和杭弈清离这也近，老是来！”周书遇好像也感觉出了气氛有点不对，现在使劲热络着。
程青禾抬眸笑一下，随即又自顾自逗起了“宝宝”，海风吹起她的刘海，格外轻盈。
“你也经常来这里吗？”杭弈清问道。
“我第一次来，刚听到这里在放歌。”程青禾仍旧低着头，逗狗狗。
周书遇迅速点完餐，目光投向旁边的沙滩，一堆小屁孩正在堆沙子，“我过去玩下！你们先吃！”
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凳子摩擦声响起。
“他这么喜欢和小孩玩吗？”程青禾见他瞬息间就飞进了孩子堆。
“小时候他可是这一块的孩子王。”杭弈清后背一仰，以一个舒服随意的姿势坐在了椅子上。
杭弈清笑着回答，跟个没事人似得，好像昨晚的那些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要不是相机里明晃晃的满月照片，程青禾都怀疑昨晚是不是她太累了，做梦做多了。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坦荡？
想追就追，喜欢就直接说出口，不加任何遮掩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一点也不拧巴扭捏。
她的灵魂一直龟缩在城内，现在就像懦弱地士兵，面对着即将被攻破的城门，发自内心地震颤几番。
“你们很小就认识了吗？”程青禾继续着话题，彷佛这样就可以蹉跎过意外的独处时间。
杭弈清右手放在桌面上，“小学一年级就认识了。”
“那乔璇也是吗？”她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正轻点着桌面。
“不是，和她是初中才认识。”
“哦。”程青禾努力不让话题掉在桌面上，她实在算不上一个善于交际的人，甚至很多次，会有人说她高冷，看上去不好说话。
每次听到这种评价，她也只是淡淡地“哦”一声，看上去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挺想变成一个热情会说话的人，这种人好像总是能三言两语，就轻易地和很多人成为朋友。
每次她都只是在一边默默看着，不说话，直到有人cue到她了，她才会接住别人的话题。
当然，有时候接不住，话题就冷在了空气里，让所有人都难堪。
她只是想让所有人都好好的。
“它很可爱。”杭弈清看着坐在她腿上的比熊，正热情朝他吐着舌头笑，一下就从她怀里飞了出去，站在杭弈清身边求摸摸。
程青禾瞥它一眼。
宝宝，你真没出息......遗传了全家的颜控基因。
杭弈清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你会游泳吗？”
“不会。”程青禾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不自觉又想多说两句，“初中学过一次没学会，高中毕业的暑假学了几天，结果被水弄得中耳炎了。”
“你是不是五行缺水？”杭弈清把狗狗抱到腿上，笑着看她，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和水犯冲，我讨厌下雨天，每次下雨天都会很容易抑郁。”
“我也不喜欢下雨天。你刚说高中暑假，那时候你干了些什么？”
程青禾回忆起两年前的暑假，“刚考完就去玩了，然后回家宅着，等成绩报学校。”
“我也差不多，除了当时还去比了个赛。”
“钢琴？”
“对。”杭弈清回味着刚才的对话，“你高中是不是还挺累的？”
程青禾沉默片刻，“是挺累的。很多人都主攻艺术专业，普通高考生就没几个班。我每天五点半起，十二点睡，雷打不动。”
年级里极少有和她层次相当的文科生，所以她每次都考第一名，每次都超出第二名大几十分。
但是因为没有对手，就像在黑暗里独自摸索，让人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也不清楚顶峰有多高。
杭弈清直视着她的双眼，泛着餐厅里昏黄的灯光，映着背后橘黄色的恢弘日落。
这番话，她是笑着说出来的，这云淡风轻的语气里藏着多少崩溃，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你面试时候说的休学是怎么回事？”他探究地看着她，还想了解更多。
她顿了一顿，“高三压力太大了，有一次考得特别差，怎么学都学不进，浑身颤抖，晕在了教室后门。然后就被接回家了。”
她记得那时候被送去了医院，医生说，这是抑郁焦虑症带来的躯体化反应。
高中的她对一切的感知都变得格外迟钝，每天除了刷题就是刷题，对自己的心理情绪不管不顾，直到出现了躯体化症状，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生病了。那天之后，程秋女士就把她接回了家，请了假，在家里陪了她一个月。
“程青禾，我认识很多人。但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从音乐高中考到白大艺术专业之外的人。所以，你真的很厉害。”杭弈清一直看着她，但头发散在前额，看不清眼神。
如果说忧郁是一种天赋，那她一定修炼到了顶级。
现在的程青禾，就坐在他对面，语气平和轻松，眼里带着笑，但眼底却没有笑意，那层水雾般的忧郁始终蒙在她的瞳孔上，叫人看不清。
“你现在开心吗？”
“我挺开心的啊。”
杭弈清知道了装开心的样子，就是乍一看在笑，但把下半张连蒙住，双眼尤其是眼尾没在笑。
“笑一笑，十年寿。”
“那还是少笑点吧，其实我也不想活那么久......”程青禾侧过脸，看着愈发汹涌的大海，“涨潮了。”
“你为什么想追我？”她不是在改掉逃避的坏习惯，只是一直想不通，这样坦荡美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喜欢上她？
杭弈清顿了顿，语气认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第一次.......”他还想继续说，但是戛然而止。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其实是个和表面看上去很不一样的人。”程青禾迅速反驳了他的言论。
之前别人也是这么说，对她一见钟情，其实就只是看脸上头。
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肤浅。
“程青禾，我确定对你不是上头。我说过，慢慢是一种诚意。我不会给你压力，我告诉你我想追你，只是想让你注意到，身边有我这么个人，在你放空无聊地时候，能偶尔考虑想到我。要是你觉得有压力有负担，那你现在就告诉我，我们还是普通朋友。所以，你能告诉我你的恋爱观吗？”
程青禾看着他的眼睛，热烈真诚，还有他怀里小狗的，和他一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连带着她也想变得坦荡一点。
她的恋爱观？
还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就算有，她也只是敷衍过去。
“我的恋爱观……我不知道想要的，我只清楚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样的。现在很多情侣明明连做朋友都做不了，明明连相互尊重、换位思考都做不到，还硬要挤在一起做情侣，匆匆在一起，也匆匆分开。谈恋爱被他们弄得像上厕所一样随便，我不想要这样的亲密关系。”
程青禾说完，眼眸闪了闪，只是静静望向远方的海。
人类总是沉迷于短暂的蓝调时刻。
“那我们就先做朋友，好朋友，行吗？”杭弈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的蓝调。
“嗯。”她对上他坚定的目光，“杭弈清，你怎么能，这么坦荡？”
她一直都在说不相信爱，却又自相矛盾。可她本来就没错，她只是想成为唯一，无论友情还是爱情。
但是这个世界人山人海，也许某一天她偶然爱上的人，都是曾经站在风里爱了又爱的人。
她不敢深入了解，更不觉得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唯一。
这太痴心妄想了。
更何况，把一个那么好的人突然拉到自己晦暗不明的世界里，很自私。
“我马上就要走了。”她不想藏着异国恋的可能性，“去伦敦交换一年。”
他沉默良久，想到了周书遇的那句话。
当下不抓住机会，难道等之后错过了再去后悔吗？
所以，这次，他选择了绝对勇敢。
“无论我们在哪里，去向何方，我都会等你，和我一起。”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一定要在茫茫人海里紧紧地抓住你。
她起身离开，和着海风，留下一句话。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真的真的未来太难测了，在妹宝眼里杭弈清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她也慢慢喜欢上了他的温柔，但是妹宝不愿意让杭弈清和她一起去赌，这样对双方都不公平。毕竟是最好的几年，如果让他也陷在感情里，未免太自私了。
ps：妹宝想的五年是从大三交换一直到研究生三年毕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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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狗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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