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光影,蝉鸣声此起彼伏,更添不少燥热。
顾长兼额角渗着细密的汗,因急切他的语气越发低沉。他被夏商拦在院门口,无论他怎么劝说,夏商始终不为所动。
夏商挡在门前,无任何退让之意,只是一味地恭敬劝着顾长兼离开。
顾长兼见好言相劝无用,心头的焦躁再也压不住。他朝身后的小厮递了个眼色,小厮立刻上前去拉夏商的胳膊。
没成想,看着柔柔弱弱的婢女,力气竟比寻常男子还大,小厮拽得满脸通红,也只让她挪了半步。
两人拉扯间,顾长兼趁机侧身挤了进去,脚步急促地往院内走。
穿过的小径,在院落中的树下,他一眼便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顾幼君穿着云纹金丝的淡粉曲裾深衣,一头乌发随意地用条阳橘色的丝带松松束着,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白皙的颈边。
她的身后,站着一位高大冷峻的男子。粉袍与玄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相互交织、碰撞,画面绚丽。
“兄长,这般硬闯,是为何事?”顾幼君循声转头,目光落在顾长兼身上,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顾长兼对上她的注视,十分羞愧。硬闯自己妹妹的小院,此举确实有失妥当,但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顾幼宜只有他。
就连证明了大兄不是贪功冒进,他也没能说动母亲解除幼宜的禁足。如今,只能另寻其他方式,只要能解除顾幼宜的禁足,任何方式他都必须一试。
“以乐,你可知幼宜被母亲禁足了多日?” 顾长兼面色焦急,眸中是全然不顾的急切。
顾幼君看着他,神色平静,淡淡地回应:“知道。”
看到顾长兼后,她便知,他此番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顾幼宜。
却丢了世子的风度。
顾长兼追问着:“那你可否帮帮幼宜?向母亲求情?”
顾幼君低眉轻笑出声,嗓音带着凉意:“兄长可知,堂姊前几日,险些害死了我?”
“这不可能!” 顾长兼脱口而出,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他难以置信,这其中一定有误会,顾幼宜怎么可能会害人。
顾幼君抬眼观着顾长兼的反应,没有感到意外。
“怎么不可能?兄长,这么多日,你可来看望过我?”她冷声反问,眼神中满是讥意。
她是故意的。
她嫉恨顾幼宜,为什么她总能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偏爱。
——无条件的偏爱。
所以她想知道,这份偏爱当真这般无私?
顾长兼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他才真正注意到顾幼君透着病弱的苍白面色。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顾幼君总爱往他的小院跑,一旦受了委屈就会向他哭诉。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生疏?
顾长兼喉咙发紧,愧疚漫过心头:“以乐,是兄长不好,这段时间忽略了你……可我想,幼宜害你定是误会,她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顾幼君受长辈宠爱,自小众星捧月,但顾幼宜唯有他可以依靠。
所以他确实是把更多精力反正了顾幼宜身上。
不论如何,顾幼宜和顾幼君皆是他的疼爱的妹妹,都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失职!
“误会?”顾幼君打断他,往前逼近了半步。
“兄长,你连过问都没过问,就笃定是误会?还是说,在你心里,只要是顾幼宜做的,就都是对的?”
“那我呢?兄长,我就该死吗?”
顾幼君脸色愈发苍白,更衬得病弱无依。
“那日径隐寺祈福归来,若不是堂姊多管闲事,主动招惹那歹人……若不是我命大,现在早就成了歹人的刀下亡魂!”
“我…我不知道……”
顾长兼是真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幼宜良善,定是被那歹人蒙骗了!
“兄长,可在你心里,我和顾幼宜,从来都不一样,对不对?”顾幼君的声音低沉不少:“你只护着她,却连问都不问我一句……”
“以乐,不是的……”顾长兼急忙辩解。
顾幼君打断:“兄长,想解堂姊的禁足,也不是没有办法。”
“以乐,你有办法?”
顾幼君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让人抓不住,她缓声:“兄长可知,如今帝都中风头最盛的是哪家?”
不等顾长兼接话,她自己说道:“我们平阳侯府。”
“父亲无能,躲在祖父的荫勋里,不争不抢,其实于侯府而言,也是不为一件好事。可叔父和堂兄不一样,他们在前线频频告捷,这才让侯府的势头,重新恢复到祖父在世时的鼎盛模样。”
“母亲之所以不肯松口,解了堂姊的禁足,便是如今帝都里盯着侯府的人太多了,就连陛下,也最是关心侯府两房的和睦。”
顾长兼一愣,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随即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顾幼君勾着唇,“要叔父放掉兵权,卸甲归家自然是不可能的。可若兄长能主动请缨,前往正定,一来,能吸引那些盯着侯府的目光,禁足之事,不就自然而然解了;二来,兄长不是最期望能替叔父和堂兄分忧吗?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可……可我从未上过战场。”顾长兼呼吸滞。
他虽读了不少兵书,却连真刀真枪都没碰过。
“堂兄当初随叔父去时,不也从未上过战场。兄长的学识这般好,定能为叔父和堂兄出谋划策。”
“母亲会同意吗?”
“兄长若真心想去,母亲怎会不允?” 顾幼君看着顾长兼,眼神笃定。
她想她知道了。
亦如以往,顾长兼依旧坚定地站在顾幼宜身后。
这份偏爱当真是无私啊。
所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怪不了她……
……
万云锦端着热气袅袅的汤药进屋,青若上前准备接过,不料却被万云锦侧身避。
万云锦直奔顾幼君,端着达理的身段,温和道:“以乐,世子这些日子确实为幼宜的事耗了太多心神,你也别多怪他对你疏忽。世子只是太心疼幼宜了……”
她这话明着劝和,实则是往顾幼君心上扎刺。
连兄长都偏向旁人,顾幼君在这侯府中,还真是连个真心待她的人都没有。
能看顾幼君的好戏,她自然不能放过。
顾幼君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吩咐“青若,去端药。”
青若应声,万云锦见好就收,正准备顺势递出药碗,不想青若竟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径直离开屋内。
显然是嫌弃她端来的药,碰都不愿碰。
万云锦捏着滚烫的药碗,指尖被烫得泛红,脸色也僵了僵一瞬。
她压着指尖传来的灼痛,故作疑惑问道:“以乐,这药……”
“端着。”顾幼君终于抬眼看来,眸子里没有一点温度。
万云锦瞥了眼李直,见他神色淡淡,心生落寞。但很快又生出计较——正好,让戾帝看清楚,顾幼君这恶毒的秉性!
万云锦指尖的红痕愈发明显,烫得指节泛白,她咬着牙,强忍着不肯松手。
等她登上后位,定有顾幼君好果子吃的……
“以乐,世子是偏向幼宜了些,可你也不能劝他去战场啊。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多危险。世子他终归是你的兄长,你怎么能……”
顾幼君挑眉,“正好,兄长一人去正定,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呢。万娘子这般关切兄长,不如就陪他一起去?也好在旁多多照顾,省得万娘子日夜惦记。”
“允之,你说呢?”顾幼君侧头看向李直。
万云锦脸色变了变,不等李直接话,她急忙开口:“以乐说笑了!我一女娘,手无缚鸡之力,去了只会添乱,哪里能照顾世子?”
话音还飘在半空,她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汤药溅得四处都是,褐色的药汁瞬浸透了万云锦的裙摆。
“对…对不起,我这就叫人来收拾。”说罢,万云锦仓皇离开。
看着她狼狈逃走的背影,顾幼君低低笑出声,铃兰的笑声混着空气中残留的药苦味,倒添了几分鲜活。
李直低眸望去,视线落在顾幼君脸上。试图从少女的神情上捕捉到低落或委屈的情绪时,可眼前笑得明媚的少女,一点不见被兄长忽视的失望,仿佛方才的一番对峙与她无关。
顾幼君察觉视线,仰着脸,轻笑。“允之,你会嫌我心狠吗?”
李直不语,只是玄袍下的指尖轻轻动了动。
兄弟反目、骨肉相残本就是一件极为正常不过的事……
……
黑幕笼罩着上空,连星月都躲进了云层。
屋内烛火摇曳,顾幼君道:“跟母亲说,同意顾长兼去正定。”
青若正在整理床榻,闻言动作一滞,很快恢复,恭敬回道:“女郎,女君下令,不见您院中任何人。”
“青若,我知你有办法。”
“二房强,大房弱,即便顾年世袭了爵位,可他却如摆设一般。没有兵权,大房如何给戾帝助力?”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溅起一点火星,映出顾幼君眼底的冷光。她继续又道:“戾帝要的,可不是一个只会守着祖业的平阳侯的女儿。我知母亲在朝中布了不少人,可没有兵,不能替戾帝夺位,戾帝凭什么看重我们?”
“该不会想着让人在朝堂上替戾帝美言几句,陛下就能立他为太子?别忘了,他留着外族血脉,断无继承大统的可能!”
“戾帝,唯有逼宫篡位。”顾幼君转过头,目光落在青若身上。
唯有攥紧兵权,才能在这死局里撕开一道口子,才有翻盘的可能。
戾帝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青若听得心头一震,她从未想过,顾幼君竟已将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事关要紧。
“奴婢明白。”青若伏地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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