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兼攥着染了风尘的帛书,面上是按捺不住的喜色:“青雀姐姐,正定刚传回捷报!大兄率五十精锐,夜潜敌营火烧了敌方粮草,立了大功!原来先前大兄根本不是失踪,而是故意引敌!”
如今捷报在手,定能让母亲解了幼宜的禁足。
“世子恕罪,女君昨夜处理事务到深夜,方才好不容易歇下,实在不便惊扰。不如世子您先回院,待女君醒了,奴婢第一时间禀报。”青雀垂首躬身的姿态十分恭谨,却依旧半步未退。
顾长兼只好将帛书递给青雀,“那便劳烦青雀姐姐,母亲醒后务必即刻告知。”
顾长兼的身影刚消失在月洞门后,林子里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青若扶着顾幼君缓步走出,少女面色还带着未退的病容,裙角沾上不少草屑,显然已在林中站了许久。
顾幼君扫过青雀手中的帛书,语气里满是讥讽:“他倒上心。”
青雀垂首,没有接话,也未挪动半步,仿佛早知她会出现。
“母亲既在歇息,那我就先在偏厅稍候,等母亲醒了,再去问安。”顾幼君抬脚便要往院子里走。
青雀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婢女依旧躬身,“四娘子,女君特意吩咐过——不见您。”
顾幼君闻言,忽然笑了笑,她后退半步,“既如此,那便劳烦你,等母亲何时愿意见我了,来我院通传一声。”
青雀依旧不语,只保持着躬身的姿态。
顾幼君又道:“青若,来都来了,你就留下吧。好好向母亲汇报我这几日的言行,省得你还得再跑一趟,白费功夫。”
青若还未应声,青雀抬了抬眼,“女君还吩咐,四娘子院中的人,都不见。”
果然。
她这枚棋子。
即将成为弃子。
但……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顾幼君勾起冷笑,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
顾幼君刚转过月门,一道灰扑扑的身影踉跄着冲出。险些撞上的瞬间,青若猛地抬脚踹向那人心口。
只听“砰”的一声,那人飞出撞在石墙上,抚着胸口咳出的血沫,她抬起头,露出乱发下满是伤痕的脸——竟是被顾幼君关起来的顾幼宜贴身婢女,明珠。
明珠看清眼前的人是顾幼君后,浑身剧震,连滚带爬地跪伏在地:“四…四娘子…饶…饶命……奴…奴婢错了……”
顾幼君驻足,垂眸睥向明珠身上深浅交错的鞭痕,破衣下是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好啊。”她声线清淡。
明珠眸光亮起。
“只要你告诉我,是你家女郎私会的外男,我便饶你不死。”
她慢条斯理地抛出诱饵,想要活命,就得攀咬她忠的主。
明珠脸色惨白,嘶声反驳:“没有!女郎没有!”
“女郎清白如玉…你休想污蔑……”明珠仰着头,恶狠狠怒向顾幼君,眼里燃着不屈的火。
“找死。”顾幼君眸色淡了下去。
顾幼君抬眼刹那,瞥见廊角旁的身影——李直斜倚在柱前,玄色衣袍与阴影融为一体,不知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檐下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他的神色。
看见了呀……
顾幼君轻柔道:“青若,将她关回去,可别再让她跑出来了。”
“另外,去查清楚是谁当值看守,仔细些,可别冤枉了无辜之人。”
青若应下。
“人找出来了,留一张还能传话的嘴就好。”少女笑着说出残忍的话。
“顾娘子。”
李直缓步走近,“何不赐她一个痛快。”
“杀了多可惜。”顾幼君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眉间的朱砂愈发艳丽,衬得少女苍白的面色多了几分妖异,“留着这张嘴传话,不是更有趣?”
有趣。
李直在心底无声地咀嚼这个词。
用拙劣的手段将引他过来,费尽心思要他撞见……
低劣的局。
李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
是夜。万云锦对镜卸去发间的珠翠,梳齿划过乌发,映出镜中女子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忽然,房门被人用力撞开。
万云锦惊得站起,循声望去,只见青若领着两个扈从,抬着一块木板闯了进来,木板上盖着粗布,粗布盖单下渗出滴滴血落在地面,一朵朵洇开。
“青若!你什么意思!”万云锦攥着金梳的手猛地收紧,怒视着不请自来的人。
“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给我滚!”
青若恍若未闻,只侧身让开道,“万娘子不妨近前看看,这人,似有话要传给你。”
“你大胆!”万云锦厉声斥道,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后退。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心头发慌。
“去!”
阴氏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冷得像冰。
万云锦浑身一僵,后腰抵在妆台,勉强给她支撑。
她不敢违逆,只能强忍着惧意,一步步挪到木板前,抖着手将盖布掀开一角,露出下面那张血脸。
“救…救我……”血人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浑浊的血珠死死盯着万云锦。
“这…这是何意?”
“万娘子怕是忘了,你前几日还送了这贱奴一对玉镯,让她多照看着明珠。”青若从袖中取出玉镯。
“我没有!”万云锦猛地推开青若递过来的玉镯,强作镇定地辩解:“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何时给了这贱奴!分明是她起了贼心,趁我不备偷的!”
“女君!您信我!我没有……”万云锦噗通跪地,心跳如擂。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定是顾幼君这个贱人害她!
阴氏缓步走近,视线冰冷地扫过地上的血人和跪地的万云锦。
“没有下次。”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
“真不是我……”万云锦啜泣低诉,却在触及阴氏那毫无波澜冰冷的眼时,骤然噤声。
……
散学的钟鼓声在太学内回荡。顾长兼拢着手中的书卷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唤声。
“顾世子。”
顾长兼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正见一位玉冠束发的少年向他走来,是恭信侯世子越召。
“越世子,可是有何事找我?”顾长兼拱手回礼
越召走到他身侧,目光扫过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关切问道:“无事,只是见你告假多日,怕你是遇上了难处,若是需要帮忙,不妨与我说。”
顾长兼望着越召眼底的真诚,心中微动。他与越召素来只是点头之交,虽两家小女娘是手帕之交,但他们二人却鲜少交集,未想对方竟会主动问及。
这些日子,他为幼宜的禁足四处奔走,可连正定的捷报都未能让母亲松口,幼宜的禁足到如今也未解,可这些家事终究不便对外人细说。
顾长兼只能笑着摇了摇头,“劳越世子挂心了,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家中有些琐事需处理,才告了几日假。”
越召见他眉色淡淡,显然不愿多提,也不好再继续追问,转开的话题还没有说出口,一道娇蛮的女音骤然插了进来。
“顾长兼?!”
两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位小女娘,一身珠光宝气,晔晔照人。
来人正是帝都中人人敬而远之,避之不及的恭信侯与隆虑长公主的小女儿,因生得陛下的喜爱,被封为县君的昭平君。
“轻音?你怎么会在这里?”越召皱眉。
昭平君眼神躲闪,她总不能说,是来瞧太学里那些俊俏的小郎君吧?若被古板的兄长知道,往后再想来可就难了。
她扯开话题,几步走到顾长兼面前:“顾长兼,我问你,平阳侯府可是出了什么事?以乐最近都不愿赴我的约,更也准我去找她!她究竟怎么了?!”
“以乐?” 顾长兼一怔,似才想起还有这个妹妹。
“你这兄长是如何当的!”昭平君叉着腰,脸上满是不满,“连自己的妹妹怎么了都不知道吗?!”
“是我最近疏忽了。”顾长兼有些愧疚。
见昭平君面色更不愉,他又连忙道:“我这便回去同以乐说,让她给你传信,约你见面。”
“唉,不是!她是不是遇……”不等昭平君话说完,顾长兼已急急忙忙径直离开了。
昭平君气不过,连连怒骂了几句,直到越召沉声制止。
“本就是他实在可恶!”
“不然我便嫁他了!这样我与以乐便是姑嫂,关系就能更亲些。”
说着,昭平君抬眼认真看向越召,可惜道:“如果以乐能嫁哥哥就好了……”
“慎言!”越召打断。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喜欢的是顾幼宜那个虚伪的人。”
“越轻音!”越召低声斥道,眼底已染了怒意。
幼宜温婉善良,绝非虚伪之人,更何况这般口无遮拦,岂不害了女郎的名声!
“哥哥就是被顾幼宜那副假模假样的模样骗了!她根本就配不上你!依我看,说不定侯府都已经在为她相看人家了,我劝你死了这份心!”昭平君气鼓鼓说完,提着裙角,转身就跑。
只留下越召站在原地,脸色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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