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燃尽，平静的水面上只剩下三个站着的人。
白玉青跌撞地站在水面上，他浑身湿透发丝沾水成缕贴在额间，衣服濡湿贴在身上，他看向站在水面上唯一滴水不沾面色如常的人紧紧抿唇。
这次的风头全让对方抢去了。
白玉青紧抿唇，不甘的情绪在眼底汹涌。
“这次拜师的资质倒是不错竟还能有三个站住。”仙舟上穿着水墨色仙袍的男人感慨道。
“那人是谢家的？”面容秀美冷峻的女人看向水面沉声问。
原本说话的男人走到舟边双手撑着舟框往下看：“是，滴水不沾本心倒是坚固。”
“身负仙骨的也是他？”女人又问。
“是。”
“此人归燕飞峰了。”曲如霜道。
话落一旁的符寻笑得腰都弯了，曲如霜蹙眉看过来，符寻靠在舟边迎着她不解的目光看向始终未语的云长水：“这人倒是抢手，你看中了长水也看中了，弄得我也想有些手痒想收个徒弟玩玩。”
曲如霜没理符寻的打趣，她转头看向云长水：“你不是从不收徒？”
“凡事皆有例外。”云长水坐在桌案旁，皓白的长发倾散下来。
“这次有缘有分？”曲如霜又问。
闻言符寻也收了些笑好奇地看向云长水。
倒不是他八卦，而是实在好奇。毕竟这人一百年多年从未收过徒弟，一问便是“无缘无分”他们也明了这是没入他的眼，这还是云长水第一次对拜师会上的人产生兴趣。
符寻难免有些好奇，这位谢家小公子到底哪里入了云长水的眼，虽富有仙骨资质也不错本心也坚定，但短短三日实在到不了能让云长水出手的地步，总不成是长得好看？
云长水没有回应，雪白的睫毛垂下浅灰色的眸子望向水面上站着的人。
沈别舟托着莫春的手臂将长剑放在水面上供人踩着，他扫了一眼站在水面上的只剩下了四人。
忽地一阵风吹来，沈别舟抬眸便见周青踏水而来，对方一挥手几块白巾飞出将水中扑腾的人捞起来，紧接着波动的水面恢复了平静。
“此次拜师会以结束，未通过问心者若仍想留在青云天可去仙云台参加旁听学子的选拔，若不想可自行下山。至于通过问心的人……”周青环顾一圈温和地笑，“可回住所休息两日亦或是回家同家人团聚，后日记得参加拜师大典，恭喜各位。”
话落的瞬间，有人叹气有人哭泣。
沈别舟正欲带着莫春回去便见周青朝他走来。
“恭喜谢公子，此后我们便是同窗了。”周青笑着说，“今后谢公子恐要称我一句师兄了。”
周青人长得倜傥不群眉眼修长，舒朗端着笑时温和亲人很难让人不生出几分好感来。
“周师兄。”沈别舟顺着他的话讲。
周青被人逗笑眉眼舒展拍了下他的肩膀：“行了不打趣你了，若是让仙师听到定要说我欺压新师弟，好好休息后日拜师大殿见。”
肩膀被人拍着沈别舟压下想要后退的不适冲周青淡笑：“那便后日见，周兄。”
客套完后沈别舟没再多做停留，他半架着莫春往回走，莫春鬼相微破不适合再在青云天逗留了。
肩上的触感还未褪去，沈别舟皱眉。
这位周师兄对他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切了？还是说这人的性格本就是如此？
-
“哗啦——”
桌上的书卷都被扫到地上，白玉青站在桌案前，额间的湿发还散着，那双清透的眼眸盯着地上眼底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阿青生气了？”
关切打趣的声音传来，白玉青眼眶立刻红了水色在眼中酝酿压住了明显的情绪，他立刻低下头手背轻轻抹了一下眼尾然后回头冲来人摇摇头轻笑。
“不小心撞了一下，让邓师兄见笑了。”
看着他眼尾的红邓元通立刻拧眉快步踏进来，在白玉青要躲闪之时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语气有些强硬：“谁干的？”
白玉青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玉青技不如人不招人喜爱，没什么大事，师兄不要再问了。”
说罢白玉青还冲邓元通弯眉笑着，只是太过勉强。
“又是那谢归淮？”邓元通眉眼一凌，他捞住白玉青的手揉了揉，“他又做了什么？他那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眼都要长到头顶上，若今日我在定不会让他欺辱你。”
说到此处邓元通心中也有些不悦，他原是被长老安排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聪慧的新人可以招到戒律堂的，谁知昨日因着谢归淮不懂事冲撞他，他直接被天息峰下了禁令不得插手今日的问心，还让那姓周的顶替了去。
如今白玉青又受了委屈，邓元通越想心中气越盛，他抚摸着白玉青光滑的手面色凝重地安慰：“放心，会有人治他的。”
白玉青勉强一笑：“多谢师兄安慰。”
邓元通可不是安慰白玉青，只是这种腌臜事还是不要让这人知道好，省得再吓到了。
一个被送到荒山上修炼十几年的谢家不受宠的人也敢叫嚣到他面前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邓元通冷笑。
他定要教这人“谦卑”二字如何写！
而此刻沈别舟和莫春正在一酒楼里。
单间内圆木桌上摆满了糕点，莫春低着头略长的发丝遮住眉眼，遮不住鼓起的腮帮，牛乳糕的碎屑沾在他瘦小的手指上。
沈别舟坐在他对面，他抬手敲了敲桌边，站在一旁的傀童立刻回头看他。
“再去叫几份牛乳糕。”沈别舟轻拍了一下傀童的肩膀。
“是，主人。”
傀童走出房间，房门关上，莫春才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望向沈别舟。
“需要将它解决了吗？制作算得上精巧但并非没有破绽。”莫春道。
沈别舟摆手：“不用，会有人解决它的。”
闻言莫春点点头，伸手拿了个荷花酥。
“为什么不杀我？”莫春问。
“本来就杀不了你，你不是准备逃了吗？”沈别舟如实说。
莫春看着沈别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真的这么直白的说了，他还以为这人会再说些花言巧语呢。
“别这么看我，我从来不骗人的。”沈别舟勾唇笑得真诚。
果然是骗子呢，毕竟连身份都是假的。
莫春想着也没觉得生气，毕竟这人实在生了双太过好看的眼睛。
沈别舟确实没有骗莫春，他对这人就没起过杀意。
一是这人行事单纯直率相处下来还算不错，二是他需要放人回去来引出他背后的人。
若是贸然对人动了狠手，保不齐他背后是什么不在乎死活的疯子，平白添了几分麻烦。
“能问一下谁派你来的吗？”沈别舟拿起一块梨花酥问。
莫春看着他眨了眨眼。
这是不能说了。
沈别舟也没想着能从莫春嘴里套出些什么，他咬了一口梨花酥，有点甜。
莫春吃完最后一块牛乳糕拍了拍手道：“木傀，给我。”
沈别舟拿出木傀放在他手心，莫春两指并拢在木傀背后划下一道符。
“死魂入傀不用符咒镇压是凶傀。”莫春解释。
“嗯。”沈别舟应了声，那双丹凤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眼下有一点乌青，很显然是早就体验过了。
毕竟这两日里可是有不少脏东西想趁机动手呢。
“抱歉。”莫春将木傀递过去，“我已经将符咒画上，它现在是你的了。”
沈别舟挑了下眉没接：“下次还能一同探讨吗？”
莫春没想过，他看向沈别舟顿了片刻才回：“可以。”
如果你没被主上杀死的话。
“那我收下了。”
纤细的手指拿走木傀。
莫春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改日再聊，等下要赶不上宵禁了。”
“嗯。”
看着房门被关上，莫春偏头看向窗外。
也不知道有没有以后，他还挺喜欢这人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人能多活一段时间……
“啪嗒——”
一股阴寒涌来莫春寒毛直竖，刚拿到手里的糕点掉在盘子里，琥珀色的眼睛变成了竖瞳，过了好一会他才眨眨眼看向窗外。
是错觉吗？他刚刚好像感受到了主上的气息呢……
-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傀童高高举着雨伞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别舟身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的背影。
脚下的水坑，来去匆匆的行人，明亮的灯盏都入不了这片黑，傀童直直地看着少年精瘦的肩膀。
忽地雨声停了一瞬，雨伞被寒光掀翻，剑刃在傀童面前闪过，它透过长剑看清身后小巷墙上站着的黑压压的人。
下一瞬傀童被人推开，沈别舟拔剑，雪白的剑刃斩破雨水对上飞射过来的短刃，和压下来的一把把长刀。
傀童被掀翻倒地时看着墙上的黑衣人猛地压下来冲那抹银灰而去，细密的雨点中他看着那点亮着的银白在黑色中若隐若现。
沈别舟眉眼凌着，手中的长剑晃出残影一剑又一剑迎着数不清的不速客。
有人倒下倒在傀童身边，但很快就会再有人冲上去，如此反复不厌烦地上演，那木质的脑袋顿了很久傀童才意识到，这些人是来杀沈别舟。
它站起身，那双眼睛看着被包围住的少年，它踏步往前。
主人给他的命令是监视谢归淮的一举一动，他必须做到。
傀童迎着雨往前走着，他看着少年从奋力抗敌到力不从心再到被人围住看不见一点银灰色。
鲜血喷洒出来混着雨水在青石砖上流淌着一直流到他脚下。
要记录一切，包括谢归淮的死相。
傀童固执地往前走着，忽地站在最外围的黑衣人猛地回头看向他，而后剑光一闪。
“啪嗒——”
傀童脑袋落地时，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印着变换的天，淅沥的雨滴忽地消散，周围喧闹声响起，黑衣人倒下，而后他对上了那双没什么情绪的丹凤眼。
轻蔑冷漠。
可惜它不能把这些传过去了。
那双眼睛灰下去，沈别舟甩了甩银剑，鲜血流淌着。
“啧，弄脏了。”
沈别舟蹙眉，甩了下长剑，上面沾着的赤血甩出溅在傀童肩膀上燃烧着的符咒。
看着散乱在周围的黑衣尸体，沈别舟挑了下眉，他握着长剑走向最近的尸体，长剑挑起尸体的衣襟露出藏在胸前的玉佩。
和邓元通腰间挂着的众多玉佩中其中一个一模一样。
啧，他倒是想过邓元通会对他出手，倒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也没想过这人这么狂妄连装都不装了。
沈别舟皱了下眉，这么多的尸体实在不太好处理啊……
但好在将那碍事的傀童解决了，他原本想着若是邓元通不对他出手他便以符咒制造幻境将其杀了，毕竟一个眼线落在他身边实在是行动不便。
昏暗的小巷里，沈别舟站在遍地尸体中间，他从袖中掏出一打火符，修长的手指松开，黄色的符纸飘洒下来。
熊熊大火烧起时，沈别舟转身。
他这次下山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处理了这傀童，如今任务完成他该回去了，离青云天的宵禁时间很近了。
和谢归淮相关的事真是够麻烦的。
沈别舟正想着，忽地他脚步一顿，长剑霎时出鞘，寒光刺向身后。
“铮——”
长剑被一双惨白的手握住，小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阴黑缥缈的鬼气占据，阴冷的寒气近乎透到骨子里，沈别舟蹙眉对上那双阴翳的幽绿色眼睛。
那双眼睛垂着，居高临下地看他，缥缈的鬼气若有若无地擦过少年的后颈，似是威胁又似是替主人表达不悦。
“顶替我的身份，好玩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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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拜师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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