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落梧松开被她抓住的妇人,朝着方才说话的人走去。
出乎她的意料,说话的人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衣,梳着个朝天髻。
她见谢落梧走过来,非但没有歉意,反而气势汹汹道:“说你就受着,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
谢落梧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这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之前托人同楚流璟相过几次,可楚流璟却直接无视了。
如今听说她和楚流璟厮混,自是没了好印象。加之她年纪不大,极容易被煽动,怕是被推出来当出头鸟了。
谢落梧盈盈一笑,“我做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你……你不要脸!”粉衣少女怒道。
“具体呢?我如何不要脸?若你能说出个具体门道,我谢落梧当场对你磕头认错,可好?”她说这话时,仍是笑盈盈的看着粉衣少女。
“你不检点!”
“哦?和谁不检点呢?”
粉衣少女羞得满脸通红,气势刚弱下去,人群里便有人说:“她一未出阁的姑娘,和人私相授受。”
听及此处,粉衣少女好似受了鼓励,一把推开谢落梧,“你听听,你做的事大家都没脸说出口。”
谢落梧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既是男女之事,那怎能只有我一人,这私相授受之事,孤掌难鸣,你们既都知道,倒是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啊?”
这群人敢欺负谢落梧,却得罪不起楚流璟。
那粉衣少女毫无顾忌,冷笑道:“谁不知道你妄图攀附璟王爷,拼了命的投怀送抱!”
这边粉衣少女开了头,那边的攻击便更不留余地。
“对,真是不要脸,简直是侮了璟王爷的名声。”
“婊子就是这样,以为造势便能野鸡变凤凰。”
谢落梧正想告诉她,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周围忽然一片死寂,温度都低了几分。
尔后,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谢落梧微微侧目,便看见一只虎口受伤的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只手揽住肩膀,好似被提着走一般,走到那粉衣少女面前。
楚流璟垂眸望着那少女,声音冷的吓人,“道歉。”
粉衣少女吓呆了去,她手足一片冰凉,平日里以能说会道出名的她,此时竟支支吾吾,一言不发。
“你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楚流璟声音淡漠。
那少女顿时骇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王爷对不起!王爷饶命!”
“跟她道歉。”
谢落梧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觉肩头力气加大,带着她前进几步。
她见那粉衣少女哭的梨花带雨,吓得开始打嗝,无奈道:“她懂什么,被人推出来——”
“谢姑娘饶命!对不起谢姑娘!求您饶命!”
谢落梧轻轻叹了口气,又见人群中一个婆子急的跺脚,便开口将她喊来,“把你家小姐带回去吧,让她且放了心,王爷不会对她家做什么。”
“咚——”那粉衣少女只当谢落梧要灭她全家,竟吓晕了去。
谢落梧抽了抽嘴角,楚流璟京城恶煞这个名号不是白来的。
而那群围观挑事的婆子,没料到传闻是真的,纷纷白了脸。
只有人仍然不敢相信,璟王爷竟真和谢落梧搂在一起。
如此这般,怕是谢落梧以后要找自家麻烦,急忙想办法去道歉。
……
这边闹剧刚结束,嘉亲王府的引路仆役便走上前来,接过小灵手中的花帖,复又递过去一个木制花牌。
谢落梧看见花牌上写着自己的姓名,知道太子妃提前做足了准备。
这花牌触感潮湿,泡了一夜中药。
谢落梧早有防备,因而无所顾忌,毫不犹豫的将花牌接了下来。
“女眷请往这边走。”仆从领着谢落梧和小灵由右侧夹道走去,另来几个仆人,带着楚流璟等人由主路而行。
谢落梧跟着仆人去了福临堂,她刚跨进门槛,便闻到一股馥郁的香气,两名中年女子公坐在一张紫檀木长椅上。
那两人她都不认得,只听身旁引路的仆人低声说道:“快给嘉亲王妃和柔贵妃请安。”
这两位便是今日宴会之中,地位最高的女人。而这场赏花宴,也由她牵头主办。
谢落梧学着前一名女宾,屈膝行礼:“谢落梧拜见柔贵妃。”转身又给贵妃身旁的嘉亲王妃见礼。
嘉亲王妃四十出头,面目粉白,很是雍容华。她平日里最疼楚流璟这个侄儿,如今又听说谢落梧是侄儿的心上人,当即留意三分。
等谢落梧站起身来,嘉亲王妃看清楚她的长相,眼眸中暗藏惊艳。
谢家姑娘,果然像传言那般花容月貌,明艳动人。可看这姿态,竟同长公主家的女儿晚禾无比相似。
嘉亲王妃心中称奇,起身拉过谢落梧,“好孩子你的事我听人说了,可真是委屈你。太子妃一早和我说了,她与你之间有误会,要好好给你道歉。”
她说的是肺腑之言,谢落梧虽不往心里去,却仍是有些感动。
“落梧已无父无母,耳边所听皆是贬低与羞辱,如今王妃竟这般待我,实难相报。”
她这一番虚情假意,嘉亲王妃竟红了脸,当即从手上脱下一个镯子,硬生生套在谢落梧手腕上。
“好孩子,好孩子!以后你多来我这里走动,我定能护着你。”
“落梧跪谢王妃。”
嘉亲王妃连忙搂住她,“不必不必,你们带着谢姑娘去内院撷芳池亭那边,另找几个同年龄的姑娘们陪着。”
谢落梧再谢后退下,跟着一名丫鬟朝内院走去,她方才好似看见了太子妃的身影,料想折丹也在其中,脚步不由快了些。
内院里一阵香风,一群女子身穿华服,三五成群,倚栏谈笑。
谢落梧的目光迅速在人群中筛选,可左找右找,端是看不见折丹的影子,心头不免有些焦急。
又因这天气有些热,她竟出了一身毛毛汗。
就在谢落梧以为今日要白跑一趟时,耳边忽然环佩的叮咚声。
她心念一动,回首便见太子妃和嘉亲王妃朝着这边来,折丹正在其中扶着太子妃。
谢落梧望见折丹,心头一松,一身的毛毛汗也被暖风吹走了。
嘉亲王妃牵着太子妃,笑道:“今日是邀大家来赏花的,难得热闹,不必拘礼,不必拘礼。”
谢落梧故意走在最后,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折丹身上,根本没心思看风景。
只在一群人穿过九曲回廊时,听身边人都在赞叹,谢落梧不由得也多看了几眼。
只见九曲回廊上攀着奇花异木,湖水里假山小石。
回廊尽头,一个水光潋滟的池塘豁然出现,荷叶覆了满池。
谢落梧细细看过一片又一片荷叶,乃至一朵又一朵荷花,惊觉竟然没有一个虫眼,甚至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昆虫,仅有数只粉蝶翩跹起舞。
便是这一瞬,谢落梧站在温煦的初夏里,切实体会到了何为虚假。
这是个华丽虚假的世界,她站在一群假人之中,只觉得手足开始发凉,喉头开始发紧。
唯有那折丹,她唯一的同类,站在人群最前方,好似一缕希冀的光。
谢落梧奇异的放松下来。
她这边在思绪中寻找虚虚实实,那边的人群中已开始写诗做赋。
耳听一道柔柔的声音起了个头:“斜阳总惹小荷香,碧玉盘上泻旧光。”
又有一人笑道:“你既说了日,那我就说月。我就说:“风抚青裳摇碧盘,月移雪魄照寒潭。”
“你们虽说的够兴致,但无惊才绝艳之句。”一个穿着鹅黄烟罗裙的妃子,手摇团扇,不紧不慢的走到谢落梧身旁,“哎哟,瞧你们,光顾着自己显摆了,倒忘了谢姑娘这位贵客!她今日可是主角。”
又一人接道“谢姑娘可是前右丞大人家的千金,平日里虽养在深闺,可文思斐然。今日这好景致,谢姑娘何不也吟上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沾沾才气?”
谢落梧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顶了女主的剧情。
原文本是一群人奚落林意梦给嫡姐做婢,如今她风头大,主角的戏码竟落到自己头上。
按照原剧情发展,林意梦不仅对答如流,且狠狠挖苦了那几名妃子。也因这件事,她得到了太子的欣赏。
可谢落梧虽记得剧情,却背不下来林意梦写的诗。再者说了,就算是能背出来,她也不能去偷别人家肚子里的墨水。
“谢姑娘,这般沉默是要等一首绝句吗?”那鹅黄裙的妃子过来挑衅。
谢落梧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疑惑道:“李妃?你前几日是不是说太子妃是不下蛋的母鸡?”
李妃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太子妃,而后脸色通红,暴怒道:“好你个谢落梧,血口喷人!”
谢落梧心想:“便是这句话惹怒了太子妃,她才要杀你泄愤。若不是有我在,死的那个人定是你了。”
虽是如此想法,面上也不漏半分情绪。
眼看一群人围着谢落梧,闲言碎语再起,誓要让她下不来台,嘉亲王妃急的跺了跺脚。
便在这时,一名身穿鸦青色提花裙的姑娘走出来,她面上戴着月白面纱,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谢落梧。
那姑娘走到谢落梧身边,脆生生的开口道:“谢姑娘去年曾写过荷,在京中广为流传,我也十分喜爱,因而记下了其中两句。”
她顿了顿,又道:“星烤月炙碎横塘,芙蕖缓理雪绡裳。谢姑娘这两句,真真是好,如若是我,怕也想不出更好的荷了。”
这戴着面纱的姑娘身份尊贵,声音好听,旁人看着她,都不自觉的微笑点头,自是忘了太子妃先前的暗示,放过了谢落梧。
话音刚落,嘉亲王妃急忙接道:“好好好!晚禾记性还是这般好!我们可都忘了,谢姑娘最爱荷,竟还敢拿她打趣。”
嘉亲王妃一心打圆场,她横竖不愿意得罪任何一人。
太子妃原想让谢落梧出丑,岂料还没开张,便被宋晚禾打打发了,只得冷笑一声,偃旗息鼓。她假笑道:“晚禾妹妹说的是,既然如此,何必在此地耽搁,我一早差人送来的奇花,也该到了……”
谢落梧斜睨着太子妃,正准备上去挖苦一通,忽觉衣袖一动,便被拉扯着走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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