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竟然从这只男鬼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无语。
裴知行看着眼前这个说早早对自己痴心不已的女人竟然没有认出自己，瞬间明白前些日子种种都是她演得戏。
既然她不认识自己，他不妨隐藏身份，伺机探查到底是谁要杀他？
“俞识远，家住塞北，无父无母，早年参军，死于沙场，至于为何会到此处，我也不知。”
男鬼身姿挺拔，气宇轩扬，瞧着确实不凶神恶煞，陆棠宁微微颔首，继续问道：“你与燕王府有何渊源？又或者说，你与我的夫君裴知行是和何关系？”
她前两次见到他时都在裴知行的灵堂，若说两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定然是不信的。
“我是裴将军的下属。从前也跟随过裴将军冲锋陷阵，斩杀敌首。”
“裴知行的属下？”陆棠宁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考究，不过她既不会作画，在京城又无人脉，此人身份也就无从查起，只能姑且信了他。
“俞识远，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找到投胎转世的办法。”天天有这么一个鬼在身边，她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
“多谢。”
男鬼似乎不想与她有太多的交谈，大多时间都是在一旁闭目养神，陆棠宁看一眼账本就偷瞄他一眼，过了许久，男鬼被她灼热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主动问道：“为何一直看着我？”
一转眼，陆棠宁脸上堆砌起笑容，眼神真诚，缓缓吐出真言：“俞识远，你会看账本吗？”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或许是算账算多了，把脑袋给算坏了，眼前这个人，不对，这个鬼，可能连字都不认识一个，她竟然痴心妄想。
“会。”
简单一个字，让陆棠宁顿时喜上心头，打起了小算盘：“你看你先前吓了我两次，本来我该管你的，但是呢如果你帮我把这些账本都算完，咱们俩就一笔购销。”
说罢，她哀求般地看向裴知远，一双含水的杏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微微翘起的睫毛挡不住眼底的算计，张着小嘴缓缓靠近：“你就帮我这一次，就一次，行吗？”
明知道她是在演戏，裴知行还是心软答应下来，许是不希望看到那双笑眼含泪：“都拿过来吧。”
茯苓进来时就瞧见这样一幅景象，她的小姐困得哈欠连连，依旧强撑着脑袋在算什么，如山高的账本被整齐放在一旁，只剩下小姐手中的最后一本，她颇为惊诧：“小姐，你都看完了？”
陆棠宁微微点头，等填完最后一个数字，再也撑不住倒头就睡，裴知行看着眼前熟睡的女孩，也被感染得有了困意，他伸出手，只见手指从女孩的脸颊上穿过，才惊觉自己已经不是人了。
“小姐。”茯苓轻轻唤了声，见陆棠宁没有动静，便抱来被子给她盖上，所幸屋里的炭烧得足，并不冷。
有了裴知行的帮助，这些账本很快就看完了，王妃听后也有些惊讶，夸赞了几句，顺便让陆棠宁有时间出去视察一下商铺。
陆棠宁刚忙活完就又被派了新任务。此刻，她意志消沉、心灰意冷地趴在床上，这和她预想的幸福寡妇生活完全不一样。
临近除夕，赶集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来到京城快一年，陆棠宁还未好好逛过京城的集市，可惜她今日有任务前来。
“世子妃，就是这里了。”她今日出门带的是春雨，春雨对于燕王府的商铺还算熟悉。
陆棠宁抬首，看向店铺的招牌——金缕阁，燕王府的支柱产业，从前她也听过其他官家小姐提起过，常常有小姐夫人因为金缕阁的一块首饰、一件衣裳相争。
“嗯。”她踏步进入，刚进来，便瞧见两个熟悉的背影。
“掌柜的，这些发钗还有布料都给我收起来，送到丞相府。”男子声音沉而不重，华冠锦袍，宠溺地看向对面的女子。
两人之间的氛围温馨，陆棠宁看着，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她刚被找回时，兄长也是这样看着她的，怕她不适应侯府生活，每晚回府都会特意给她带一些哄小孩子的玩意儿，那时，陆桃夭也只会笑着打趣她。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亲密无间，如今，倒是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你认识他们？”裴知行看着出神站在原地的陆棠宁，问道。
陆棠宁轻“嗯”一声，春雨没有听清，追问：“世子妃，您刚才说什么？”
她刚想回应，春雨的声音已经将面前两人给招惹了过来，陆灼华手中还拿着刚刚挑好的发簪，准备往陆桃夭发髻上比划，此刻还悬在空中，看到她，两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宁宁。”陆灼华急匆匆将簪子藏到身后，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可察觉的焦灼，“夭夭前两日与五皇子定了亲，此番过来是想给她寻一些合适的嫁妆。”
“妹妹……”陆桃夭不安地看了眼陆灼华，随后叫道。
陆棠宁看着他们，竟有了几分他们在担忧自己难过的错觉。
“世子妃，您来了，这三个月的账本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账房，还劳烦您跟我过来。”掌柜听到小二来报，匆匆赶来。
陆棠宁本就无意与这二人纠缠，应了一声与掌柜离开了。
“夭夭，我们……”陆灼华欲言又止，立刻被陆桃夭眼神制止。
“这些首饰还算不错，我们再挑一些吧，哥哥。”
陆棠宁步伐快，此时已经翻阅起账本，这两日她跟在男鬼后面，基本的账本也都能看明白了，她看得很仔细，一页页翻看。
就当她准备再翻页时，裴知行忽然叫住了她：“这一页，不对。”
她立即又细细看了一遍，狐疑地看向裴知行，问：“哪里不对。”
“这里，一支金钗，用三两金子，损耗一两，若是其他复杂工艺也就罢了，偏偏是一只素钗，你不觉得太多了吗？”
陆棠宁眉眼微拧，假装不解：“装柜？可否将这账本上的金钗拿来给我瞧瞧？”
“世子妃可是折煞我了，小二，还不快去。”装柜吩咐道。
陆棠宁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发饰，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她拿起账本上记录的素钗掂量了下，怕是连二两也不到。
“砰——”账本被重重拍在案台，她冷眼扫视店内，倒是颇有些上位者的气势：“这金钗是谁做？账本又是谁记录的？”
掌柜的被她吓了一跳，额前沁出汗珠：“这……，金钗是底下的工匠所做，账本是小人记录的。”
“哦？工匠？姓甚名谁？”
掌柜的赶忙看一眼小二，小二上前道：“是孙工匠做的，他是金缕阁的老人了，还是……王府内孙管家的侄子。”
孙管家？有了这层关系，陆棠宁没有立刻兴师问罪，而是示意春雨将掌柜扶起来，语气亲切：“不知掌柜的可有时间，让这孙工匠再给我做一次金钗？我还没见过如何做金钗呢。”
掌柜起身擦了擦汗，连道：“有时间，有时间。我这就带您去找孙工匠，让他再给您做上一只。”
金缕阁的工坊内十分炎热，即便是冬日，工匠们也是穿着夏衣，聚精会神的劳作着。
“世子妃，这就是孙工匠。”
陆棠宁看向对方，肤色偏白，身形肥胖，敲打起来肥肉颤动，如同一块抖动的肥肉，与旁边的工匠们格格不入。
孙工匠被叫来，满脸不耐：“叫我什么事？”
陆棠宁没有理会他，转头去看他手下正在打造的金饰，刚要拿起，便听到孙工匠大喊：“你干什么！”
“这是世子妃，你怎敢对世子妃无礼？”掌柜提醒。
听到“世子妃”三个字，孙工匠立刻变了副嘴脸，谄媚道：“世子妃，这个刚从火中出来，您不要被烫着。”
陆棠宁用钳子夹起，细细端详，随即又将东西放下，往孙工匠的杂物下翻找起来，孙工匠顿时屏气凝神，恨不得立刻扑过来，将东西藏在身下。
一通翻找下，很快就露出金色的光芒，在座之人皆是与金子常年打交道的，一眼便看出那是黄金。
金缕阁工匠每日出入都要脱衣搜查，唯有孙工匠仗着孙管家这层关系，时常迟到早退，对搜查一事更是不耐烦。
“世子妃！”孙工匠扑到在陆棠宁的脚边，“我这是一时糊涂，请世子妃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陆棠宁扫了她一眼，冷声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和官府说吧。”
“账本上的帐都是掌柜的记得，不知道掌柜的知道多少？”
她把玩着手中的金子，漫不经心，唯有背在身后的手沾湿了衣裙，第一次训人，她也十分拿捏不准。
“不用紧张，你做得很好。”裴知行瞧见她紧攥的手指，安慰道。
陆棠宁的心情被他的话抚平，只见掌柜俯下身：“此事确是小人失职，监察不力，小人愿受惩戒。但小人当真不知情，还望世子妃明鉴，孙工匠仗着孙管家这个伯父，从不让人检查，我也怕得罪了孙管家，这才如此放任，不曾想他竟敢偷盗金银。”
“掌柜不必紧张，我也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既然掌柜的自己都说监管不当，那便扣除一个月的工钱如何？”
“多谢世子妃。”掌柜起身长松口气。
陆棠宁前脚刚进王府，后脚喜鹊就来了：“王妃听说您将孙工匠送去了官府，想请您去一趟，了解了解情况。”
“春雨，你跟在我后面累一天了，回屋好好休息，我同喜鹊一行便好。”
两人步伐匆匆，不多时便到了。
王妃正靠在贵妃椅上，怀中抱着鎏金汤婆，孙管家恭敬地站在一侧，显然，两人都在等她。
“棠宁来了。”王妃瞧见她，直起身子，将手中的汤婆放在一旁。
陆棠宁顿感不妙，硬着头皮请安：“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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