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无心的一句客套话，让周昀晋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裤缝。他把U盘装在裤兜里，来的路上总有意无意地隔着布料摩挲它。
老刘的视线瞬间顺着他的动作望了下来。
周昀晋尴尬地把手抬起来，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于是他小心地捏着包裹U盘的软包纸抽了出来，展示给对方看。
老刘的眼睛毕竟不是X光射线，扫描不出软包纸包装里面裹着一个U盘。虽然他的动作有些古怪，但就像有些人紧张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啃咬手指甲，周昀晋觉得是可以被理解的。
“别紧张，也不用担心，有什么直接和我们说就成。”老刘笑了笑，打圆场到。
对方恐怕也看出来了他有心事，但没有直接揭穿他。周昀晋犹豫着，还是没交出U盘。
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又或者，想个其它的法子。总之，他的预感告诉他，现在不合适把它作为证物提交。
周昀晋和老刘道别后就回了公司。
这一天的班他上得浑浑噩噩，心老往晚上的约定飘。幸好今天孟广思没来办公室，看不到他走神的模样。
就这样熬到下班，周昀晋立即往约好的餐馆奔去。
餐馆在他的母校A大附近，是他本科时候和同学喜欢去的地方。他的学弟还没毕业，地点选在这儿，是周昀晋认为最好的选择。
他比预约的时间早到了二十多分钟，在和学弟确认后，请餐馆先备了菜。
他纠结着该怎么说出口自己的请求，直到许迩颂推开门走了进来。
“师兄，好久不见啊！”许迩颂还是和过去一样，格子衫配牛仔裤，背着一个装了不少东西的包。
他们有快半年没见了，但许迩颂连衣着打扮的风格都没有变。一时间，周昀晋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像回到了过去。
周昀晋回过神来后，连忙站了起来：“你好，突然联系你有点冒昧……”
“师兄说什么冒昧呢，”许迩颂退下自己的双肩包肩带，随意地把包放在椅子上，就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去，“回来怎么也不联系我？”
是了，许迩颂不知道自己和英耀的联系。说来也奇怪，他和周昀宸的名字那么像，都是昀字辈，偏偏许迩颂没有点出这种关联。
为此，周昀晋既为他们拥有过纯粹的友情高兴，又为自己接下来将打破这样的局面遗憾。
“家里有事先回来一段时间，最近有点儿忙。”
“师兄，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没听你提起过。”许迩颂倒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一段时间这个关键词，“一段时间是多久？”
“嗯，这个说不太清楚。”周昀晋先回答了简单的问题，他顿了顿，终于提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小许，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拒绝我也没关系。”
“什么事？”许迩颂的性子向来是谨慎的，没有一口答应他。
“我……周昀宸是我的堂哥。”说出口之后，今天提起来一整天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周昀晋不禁想，要是他早坦诚这一点，或许也能早一点收获这份轻松。
听到这个名字，许迩颂先是一愣，似乎在脑海里搜寻起来对方是谁。过了几分钟，他才难掩惊讶地讲到：“什么？师兄，你是英耀——”
周昀晋不得不点头：“对。”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我没有因为你的身份刻意隐瞒这点。”他并非想通过信息差来利用许迩颂，希望这点对方也能感受得出来。
许迩颂没说话，他低下头，好像有点为难。
来之前，周昀晋做了很多心理预设。不论许迩颂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他都理解对方的难处。
对于辛阳的人来说，一定视英耀及其相关一系列的人或事为洪水猛兽。只是许迩颂久久没有开口，他张嘴想要说没关系，如果许迩颂不能接受的话，他会离开。
许迩颂突然再次抬起头来，反而是一副释然的表情。
“师兄，我其实一直猜你是不是和英耀有点关系……但我从来没有在哥嘴里听说过你，你也没有和我经过这件事，所以我也就当不知道。”许迩颂坦然地承认了自己过去的“装糊涂”。
周昀晋有些感激许迩颂过去心知肚明，却为他隐瞒。这让他度过了一段轻松的时间：“谢谢。”只是出口，又唯有干巴巴的道谢。
许迩颂摇摇头，主动地提起了他们相聚的理由：“师兄，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坦白这样最难的坎已经跨过去了，接下来的话题便顺理成章了许多：“小许，你应该知道我姑姑，周敏知一家人‘消失’的事对么？”
许迩颂欲言又止，但还是承认道：“哥和我说过。”
大概不止是说过而已，说不定对方曾经在私底下和许迩颂讨论过英耀目前的窘境。只是那些乱糟糟的事，周昀晋不想去推测，给自己带来烦忧：“我堂哥可能回来了。我猜他会去找许总。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告诉我一声吗？”
“我哥？”许迩颂有点吃惊，“他怎么会——”
许迩颂直直地看着周昀晋，周昀晋的脸上露出了恳求的神色。他别开脸，皱起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只是他还是开口问到：“师兄，如果你堂哥回来了，你希望他去自首吗？”
这个问题，什么样的答案才是最好的呢？周昀晋感觉迷茫。他想了想，应道：“我会劝他自首，但首先会让他和律师聊聊。”
“那我可以帮这个忙。但是，我不清楚哥会不会告诉我。”许迩颂叹了口气，“最近哥很忙，而且很久没和我联系了，我需要一点时间去找机会和他聊。你等得了吗？”
现在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周昀晋连忙答谢了对方：“当然，要辛苦你了。”
“师兄，和我谢什么？但我也提前和你说，我不能保证从哥那儿知道什么。你应该了解的，哥他现在是辛阳的许总。”许迩颂笑了笑，有点无奈，“有时候我找他，还得和秘书‘申请’。”
“我知道。没关系的，就算没有消息也不要紧。”周昀晋连忙承诺到，“真的很麻烦你！”
“我会尽力。不过，”许迩颂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到，“师兄，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我才要提醒你。如果你姑姑一家犯了什么问题，你千万不能因为心软收留他们，会给你自己添麻烦的。”
他的学弟平日里看着沉默寡言，实际上是个对问题考虑很周全、谨慎的人。周昀晋感谢他的体贴，却又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于是只好笑笑。
许迩颂见状也就不再提这个无法达成共识的话题了，转而问起他在海外的生活如何。
说不上好，但也不差，周昀晋如此答道。而后才意识到，或许许迩颂也有留学的打算，于是向对方简单介绍了一些个人的经验。
他俩闲聊了一会儿，饭菜也依次上了桌。
胃袋从空落落的逐渐被填满，紧绷的精神也自然因为胃里变得温热放松了下来。他俩之间因为时间产生的隔阂也悄悄消散了，许迩颂聊起了自己现在的生活。
周昀晋知道许迩颂的学术能力过人，如果不是因为高中时代难愈的重病，大概现在和自己同级（他甚至比自己小上一些），然而从许迩颂口中得知，对方甚至将越过大四这个阶段、直接保送研究生的事实，还是令他咋舌。
这才是天赋与热爱共同铸造的天才，而他不过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才随波逐流的普通人。他心中没有半点嫉妒，唯有一种对许迩颂能清晰地认知想要的未来的羡慕。
从认识对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艳羡着对方拥有这样坚定的信念。
他俩都不是多言的人，许迩颂今晚还有要做的实验，于是在吃完饭后，两人就简单告别了。
等许迩颂走远后，周昀晋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找下一个停留的地方。站在餐馆的大门口走神，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他白天叫了换锁的师傅换了锁，现在周昀宸大概是进不去了，免了孟广思对他性命的担忧。那他应该回去自己的住处。
可是不知为何，他想找个地方歇一歇，整理一下思绪。回到住处并不能让他感觉放松，反而会重复地回想起烦心的情绪。
只是离开了学校和他的住处，偌大的Z市，他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在何处落脚。
所谓的朋友们，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到不了他能够去打扰的程度。
周昀晋突然想起姚修杰来。
假如没有一切都没有挑明，他现在会去找对方聊聊自己的烦恼吗？大概是不会的。他不擅长同别人分享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姚修杰这样性格鲜明的人，听到他的事比对自己的事还激动，反而会让他产生愧疚的情绪。
这么想着，周昀晋回忆起对方离开时脸上的不甘心与怨恨，心里不禁难受起来。
如果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话，那么从和姚修杰认识的那天开始，他就会选择回避。
只不过这样的念头，似乎也有些霸道。人如何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呢？
周昀晋又发了会儿呆，决定先去图书馆坐一会儿。
不知道他的母校还是否保留着他的个人信息。周昀晋想着，往A大的方向走去。
他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
周昀晋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跳出的联系人名字，连忙划开了通话按钮。
他没来得及喊出孟哥，听筒那边先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孟广思，你以为找几个记者，就能让我怕你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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