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怕？”周昀晋愣了一下。
即便在第一次和孟广思相遇的会议上，他无比清楚自己和孟广思的身份天差地别，他也从未想过要害怕孟广思。他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那样好看又优秀的人，眼睛无法从对方身上挪开。
在酒吧的那晚上，他看见了孟广思那双带着怅然的眼睛，更是从此之后再难忘却……即便他明白，他这样的情感会让孟广思觉得自己被同情，一定会感到愤怒。
孟广思闻言笑了起来，周昀晋听不出他对自己的答复满意与否，只觉得有些难捱：“孟哥，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呢？”况且，孟广思从未用身份来命令、强迫过他，周昀晋不明白自己应该害怕什么。
“你不应该害怕我吗？周昀晋。”孟广思敛住笑意，淡淡地讲到，“你没有我的把柄、也没法制衡我，却想让我‘利用’你，你不怕引火烧身么？”利用价值结束的下场，无外乎被抛弃、甚至抹除，周昀晋就真的愿意下场那么凄惨？
孟广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周昀晋说这些话。于他而言无甚益处，也许不过白费口舌。但说出口的时候，他有些畅快，毕竟他本就不是城府深沉的人，更喜欢开门见山。
他看着周昀晋，观察对方脸上的反应，希望能得到周昀晋识趣的答复，可他也不能否认，他希望对方可以像上次在停车场一般，给出一些他意料之外的答复。
周昀晋先是一怔，随后才低下头仿佛思考着什么似的，缓缓讲到：“孟哥，如果我对你来说，有除了遗产外的利用价值，可以让我——”
这一次，他不太满意。孟广思伸出手指压在周昀晋的嘴唇上，示意对方噤声。
“不要说自己做不到的事，至少在你还无能为力的时候。”
只是激素的一时上头，才会让周昀晋如此盲目吧。
孟广思不知道自己听到周昀晋这样的答复时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情，他有点生气周昀晋信口开河般随意的承诺，似乎根本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可心又不禁动摇了片刻。
假如周昀晋真能为他所用，如之前所说，一张白纸全然由他来涂抹，那他是否就可以拥有一个忠诚于他、百依百顺的恋人?
周昀晋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孟广思在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摇摇头，把这样的想法从脑中驱散。
命运赐予他许多馈赠，便在这件事上再三恶劣地磋磨他。他不该感到不满，因为他拥有的已经非常丰盈。他唯一该做的，就是放弃对抗宿命的安排，好好把拥有的东西紧握在手中。
……
意兴阑珊地道过晚安后，他们各自睡下了。
一夜无梦。
周昀晋醒来的时候，昨夜淤积在他胸口的气已经散了。
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回想着昨晚孟广思脸上流露出的疑惑，那种伤心的感觉又翻涌上心头。但他很快把它压了回去，毕竟现在更重要的不是纠结情绪。
他猛地想起自己应该尽快给带回来的硬盘找一个安全的居所，不能总放在自己身上。
然而什么时候能找到一个信得过的人帮他还原数据呢，周昀晋不禁有点头疼。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从前为了避嫌，选择和各种人保持距离，鲜少维系人际关系，以至于当下，他甚至想不到有什么人能够帮上这个忙。
要去网上看看么？周昀晋想了想，又觉得不太稳妥。如果对方是个不靠谱的人，那么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还是等这个周末，他亲自去线下的电脑城看看吧。
他叹了口气，打算起身去洗漱，敲门的声音凑巧从外面传来。周昀晋连忙站了起来，嘴上先喊到：“孟哥。”他拉开门，看见门外打扮不似往常那样一丝不苟的孟广思，看上去对方像是刚醒就来敲了自己的门。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吗？“怎么了？”
“才起？”
周昀晋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讲：“发了会儿呆。”
孟广思盯着他看，没有眨眼，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周昀晋的心里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他小心地问到：“发生什么事了？”
孟广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有些复杂。
“陈立骞死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昀晋感觉吃惊，又有些莫名。
陈立骞死了？明明他昨天早上和老刘说话的时候，对方的言语中，陈立骞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还要和他签调解书，怎么只是一夜的功夫，陈立骞就死了？
陈立骞看上去身形枯槁，可还没到病弱得令人怀疑会暴毙的程度。难道是因为他的那一拳，可是……他下手没有那么重才对。
那么，陈立骞是突然猝死，亦或是谁推动了他死亡的进程？
“警察打电话了吗？”周昀晋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但还是尽力平静地了解起当下的状况来。
“嗯。你的电话没接通，我告诉他们，你和我在一起。现在让我们过去。”
作为陈立骞最后近距离接触、且结怨的对象之一，他又再次被传唤，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这一次，周昀晋不免有些紧张，不止是为自己，更多的是担忧——假如这件事被联系到孟广思身上，那么给对方的社会形象造成的恶劣后果难以想象。
“孟哥，你可以不去吗？”
“为什么不去？”
“如果这件事被施宇珩知道，他派了记者爆料……会有很多麻烦吧。”周昀晋冷静地分析道，“如果他弄了些半真半假的爆料出来，你会很被动。”
孟广思笑了，心想周昀晋还能想到这一层，莫非昨晚他像是抱怨一样的几句话，真的打通了对方的任督二脉？“但我不去，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现在的社会舆论传播的速度太快了，周昀晋心里还是存有忧虑：“可是……”
“我会让律师陪我们一起，别想那么多。晟禾的公关也不是养着吃白饭的。另外，”孟广思嘱咐道，“你知道什么，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在警察面前不要撒谎，但不要承认根本没有的事，那才是真的给我添麻烦。”
……
孟广思叫来了自己家的律师。
为了尽快拉近关系，律师在指导他们回复之前，在车上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叫林衡。不用紧张，在调查彻底结束之前，警方是不会随便抓人的，只是或许需要留在派出所等待结果。”
林衡娓娓道来应对的方法，周昀晋逼迫自己认真听讲，可总忍不住担心孟广思。
他倒是不要紧，一个小角色传出丑闻，消息很快就会因为辟谣消失。可孟广思是晟禾的人，且不论昨日孟广思才和施宇珩撕破脸皮，他也无端地觉得，对方和晟禾的关系也很微妙，介乎于互相利用、却也在等待对方露出马脚的程度之间。
如果晟禾要趁这个机会把孟广思挤出去的话……他必须谨慎，不能把嫌疑引到孟广思身上。
到了警局，他和孟广思被分开询问，就像先前来做笔录时候一样。
周昀晋坐在审讯室椅子上的时候，有些不习惯。他只在影视作品里看到过这样的环节，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他无法遮掩自己本能感到紧张，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颤动。询问他的警察没有急于开口，反而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慢慢描述自己最后见到陈立骞的情况。
周昀晋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润了润喉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组织了一下词句，缓缓道来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最后一次看到陈立骞，就是在孟广思公寓的停车场……周昀晋一五一十地把这段经历重复了一遍，自认和当时他报案的描述是一致的。
警察又向他提问了陈立骞死前一天，他的行程和不在场证明，周昀晋不得不交代出自己曾经和许迩颂接触过的事实。至于原因，他下意识选择了模糊化的处理，等说出口后才有些后悔，自己本能地想要遮掩，只会引来警方的怀疑。
果然，警察立即追问到他和许迩颂见面的原因。
周昀晋想了几秒钟，孟广思的话浮现在脑海中，于是坦白了缘由：“我猜我堂哥周昀宸也许会和他的大哥许英颂有接触，希望他能够因为我们有过校友的交情告诉我。”陈立骞在警方的视线范围内却传来了死讯，那么周昀宸的生命安全……想到这，周昀晋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瓜葛存在，对于这个特别的情况，他们要求周昀晋进一步解释。
周昀晋不得不简单地介绍了英耀和辛阳的过去，再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但到了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已经见过周昀宸的关口，周昀晋犹豫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还不是时候，起码面前的人，似乎不是适合全盘托出的对象。
如果老刘在的话，或许他会说出口……周昀晋明白自己的隐瞒也许会引来更多的盘问，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给出的情报，显然超出了警方的预计，在做完笔录之后，他就被带出了审讯室，被告知需要暂时在警局停留。
在坐在警察局等候区的长椅上时，周昀晋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
他的手指纠缠在一起，不自觉地压得骨节发白。紧紧咬着嘴唇，刺痛让他胸中涌动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可理智却拽着他，不让他从当下的局势中选择抛之脑后这样轻巧的方法。
他开始后悔自己先前的选择。也许那时候就报警抓周昀宸，对对方是最好的选择。陈立骞的死让他猛然惊觉，原来在C国这样大多数时候都是风平浪静的国家，也会有真切的非自然死亡。
他要不要……要不要就在这里把一切坦白？
周昀晋站起来，再准备迈出脚步的时候又坐了回去。
他的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希望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么糟糕的地步。而且贸然地交代出周昀宸的事，他担心警方的搜索会让现在神经过敏的周昀宸，更是因为恐惧做出不可挽回的决定。
他该怎么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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