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华阳说着,眼神却有些飘忽。
周昀晋一直觉得自己有些迟钝,但曾华阳和他雷同的处境,让他很快意识到,曾华阳也在说自己的事。
他不了解曾华阳和前妻离婚的缘由,但已经从曾华阳和自己的谈话中,猜出了几个对方选择孙青奕的理由。
周昀晋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曾华阳,而是反问到:“华阳哥,如果今天换作是我找上你,说是能帮你得到孙家能给你的东西,不必再受制于孙家,你会怎么回答我呢?”
曾华阳甚至没有犹豫便应到:“这是不能类比的。”
曾华阳的不假思索,反而暴露了他的内心并非风平浪静。也许,他和孙青奕的联盟,并非铁板一块?周昀晋心中了然,但没有指出来,而是说到:“这也是我的回答。”
他和曾华阳实际面对的情势不完全相同,但却都有着同样被外人质疑的地方,周昀晋想,曾华阳应该明白的,他来劝说自己,可总归因为相似的处境,无法拥有强说服力。
曾华阳叹了口气,似乎对合作这回事,暂时选择放弃了。他转移了话题,提起了周昀晋最关心的话题:“你想过英耀的事怎么处理了吗?”
“华阳哥,你觉得英耀现在还有希望吗?”周昀晋提出了这个有些突兀的问题,“还能坚持多久?”
曾华阳在公司的财务部,应该是最了解公司的资金情况的。在英耀呆的这段时间,周昀晋意识到了,这个社会运作的规则,并不是他在实验室做实验。
许多混沌的人情关系存在,所以不会出现必然的结果。
现在还没能彻底服众的他把部门的人叫到自己面前,也做不到能从对方口中了解真实的信息。
既然曾华阳最终应该还是会选择和他们合作,那么这个需要坦诚的问题,他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专业的答复。
曾华阳沉思了一会儿,直言不讳到:“如果以现在的债务来看,过不了太久。如果董事会的董事们完成撤资,英耀恐怕会直接破产——我不觉得泓源会一直支持英耀运营下去,晟禾投资的医药公司,要比英耀的ROE表现好上太多。谁会往不当投资里一直砸钱呢?”
除非别有目的,而当目的达成的时候,英耀就是被抛弃的弃子。最糟糕的可能,是被敲骨吸髓后只剩残渣。
也许孟广思不会对他个人那么做,可是晟禾会不会对英耀那么做……谁也打不了包票。
周昀晋在心里补充了曾华阳没有说完的判断,叹了口气:“那华阳哥,你们也想过么?”
曾华阳看了一眼他,似乎在评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但也许是为了换取他的信任,曾华阳竟没有夸夸其谈,也并没有说出讨巧的说辞,坦诚相告到:“是。老周总在任的时候,英耀已经走下坡路了,但他总归能够镇住下面的人。现在的英耀是一盘散沙,没有人会做亏本的买卖。”
周昀晋想了想,问到:“那起码给英耀的员工三年的过渡期,这做得到吗?”
“如果什么都不动,那么只能降本增效。举个例子来说,小周,你应该知道保留基础薪资待岗的意思,对于英耀的员工来说,他们还不如直接跳槽。现在的公司薪资评估,往往是上一家公司的流水来作为基础的。”
他不太懂企业的经营管理,于是沉默地倾听着曾华阳的分析,适时问到:“不做裁员,可以让盈利有改善吗?”
曾华阳摇了摇头:“就算是管理层降薪,也是治标不治本。实际上,工人、技术和销售人员,总归还是能找到出路的。英耀最被动的是管理层和普通文员,他们的占比不低,但这批人因为产出比的问题,反而是最容易被裁员的。一旦失业,很难找到新工作。”
但公司的运行,却缺不了这些螺丝钉。许多杂乱而充满细节的工作,如果没有相应的人来承担,那么公司迟早会一团乱。
周昀晋思索了一阵,问到:“所以终究还是要回到提高盈利上?”
“不错。英耀的产品结构有些瘸腿,对某几款产品依赖性很高,其它的利润来源就是进口药物的仿制药或是代加工。如果能有新的研究成果吸引来融资,或许会好些。”曾华阳的答复是谨慎的,“或者,主动拓展海外客源,也算一个渠道。现在AI和大数据在各行业协同的趋势,可能也是一个机会,只是前期投资,恐怕不是英耀可以承担得起的成本。”
曾华阳的分析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即便是不太接触公司事务的他也明白,英耀虽然勉强上市,但的确缺乏海外渠道的销售。大部分时候,他们出厂的药物,瓶上的标签都是其它公司的品牌,或是所谓的“平替”。
为知识产权缴纳使用费用,是他们成本的重要占比。
“AI吗……”周昀晋想起自己还在学校的时候,他刚入学的那一年,A大开设的第一届人工智能专业已经是毕业生,他当时出于自己的兴趣加入过机器人社团,也曾经和一些学长学姐有过还不错的交情。
或许他应该去联系联系,这些已经在社会上大放异彩的校友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我知道了,谢谢华阳哥。”他朝曾华阳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最真切的感谢,“你说的,对我很有启发。”
“小周,你真的要去做吗?董事会恐怕不会通过你的提议。”董事会现在对发生了剧变的周昀晋充满敌意,他和周昀晋的接触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恐怕也会影响自己在英耀的工作。况且,曾华阳不认为周昀晋有必要去劳心费神。
“如果什么都不做,所有的概率都是0,我想试试。”
……
孟广思往酒店赶,没来得及给周昀晋打电话。
他想,时间还没过九点,周昀晋那慢吞吞的性子,应该还没离开酒店。
到了酒店前台,孟广思就问了房间的情况。
前台帮他查询了一下情况,调出了视频回放:“他和另一位先生去了酒吧。”
曾华阳么?速度比他想得更快,是趁他离开找上周昀晋的么?看来他的动向,也成为了被孙家监控的事项……那和其他人的接触,他需要掂量掂量了。
孟广思杀了个回马枪,到酒吧的时候,周昀晋正和曾华阳闲聊着。
居然聊得还蛮投缘的,之前是怎么答应他的?孟广思为周昀晋似乎没有遵守和自己的约定有些生气,又转念一想,他是否控制欲太过。周昀晋虽然有些天真,但在应该客套的场合,未必会表现得很差。
见他到场,曾华阳愣了一秒钟,但很快起身朝他伸出了手:“孟总您好,我是曾华阳。”
这招顺其自然倒有点儿意思,比他想象中的男人要临危不惧得多。
孟广思握住对方的手,直言道:“曾先生考虑好了吗,和我们的合作。”
曾华阳摆出为难的神色:“昨天才谈过的事,我们也需要一点儿时间考虑。”
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绕开自己和周昀晋接触的尴尬,只有对合作能否落实的不确定深感抱歉。
体面人,即便是装的。孟广思做出了判断,更换了谈判的策略:“希望能尽早达成合作,机不可失。”
曾华阳若有所思:“孟总,这件事总归是需要考虑周全的。”
“追诉期不等人。”试探他的口风?可他也不过是为了多一张牌,该着急的,应该是甚至没等到周昀晋回去就找上门的人吧,“我也不过是为了多个朋友多条路。”
他瞟了一眼周昀晋,对方穿着自己早上安排好的新衣服,把手提袋放在一旁,但看上去比应该有的厚度要厚,心下明白对方应该按指令将文件袋塞了进去,用昨天穿的衣服遮掩起来。
“走吧。”他使了个眼色,本来在装自己是背景的周昀晋立即起身。
“孟总——”
曾华阳想留他再聊,但孟广思已经不打算再纠缠下去 :“要是有了合作的想法,欢迎联系我。我的手机全天开机。”
他们从酒店离开,气氛却变得沉重。上车后,周昀晋察觉到了和昨晚氛围截然不同,他忍不住悄悄问起来:“孟哥,事办完了吗?”
孟广思甚至没有给他开车的权力,而是上车前就站在驾驶座附近,似乎要去一个他没有去过的地方。
他有种预感,今天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
孟广思没说话,只是专注于驾驶。
于是他保持了沉默。
从高架桥驶离后,周昀晋发现路似乎和他来的时候不一样。但直到他们上了高速,看着他们的车出了收费站,他才意识到他们离开了Z市。
孟广思打算带他去哪里呢?
“孟哥,我们要去哪儿吗?”
“感觉出差异了吗?”孟广思却突然问到。
周昀晋想了想,明白了孟广思的意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曾华阳和孙青奕截然不同的态度,也许是一体两面,共同的目的只有一个。在被孙青奕“羞辱”之后,曾华阳和蔼的态度,会让他因为先前被打击的羞愧,转为一种被善待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好感。
“不错,”孟广思口头鼓励了他,“还有什么发现?”
“孟哥,我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单独找上我?”
给孟广思添堵,又或是为了英耀的未来,算得上非要直接接触他不可的理由么?如果是后者,曾华阳不应当在他刚回到公司,又或者是对他观察后,就选择这么做吗?
孟广思说的,他是关键人物,难道是因为他的遗产吗?
那么,这份遗产究竟又怎么能成为交换条件呢……案件?周昀晋忽然联想到,遗产莫非不是药物研究那么简单的内容。
证据?
一个全新的视角突然出现在他的大脑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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