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门的队伍仍是由侯鑫的人把守。
查验百姓的官兵中就有阻止陈瑜带走赵济的人。
陈瑜提前将东西都放到了陈从安身上，故意和陈从安隔了好几个人。
待陈瑜出了城门，那官兵走到侯鑫面前，道：“头儿，没有搜到东西。”
侯鑫：“那女子有些小聪明，自然不会将东西放在身上。”
官兵：“那秦鸿文真被她想办法治好了怎么办？”
侯鑫：“金县令若是要他死就不会留他一口气。而且，我们不是留下了个把柄吗？”
侯鑫见那官兵仍旧是不开窍的样子，解释道：“秦鸿文之前是有点美名。可如今当了窃贼犯了事，有多少人还会如往常那般待他。那孩子与他来自一处，如今因他犯了事回不去你觉得他还能在陈家村安生养病？”
巨峰县民风淳朴乡民团结，这也导致一些乡民有严重的排外情绪。
秦鸿文不是本地生人，靠着教导邻里孩童读书写字收获的认可，一旦因他生出什么事自然会引起不满。
更鼓楼传来鼓声，该关城门了。
侯鑫算了时间，命令手下关城门，自己快步朝着县衙去。
公主接风宴就要开始了。
*
柏芝院内，两位女使书兰和画梅正在帮文硕真洗漱穿衣。
卫俊元修整一番后，护送文硕真一同前往县衙。
金乌国的县衙采用前衙后厅的规制。所谓前衙后厅就是县衙前方是县令处理政务的大堂而县令的住宅就在大厅后方。
县令厅利用屏风分割成了两个区域，上方的席案是文硕真的位置。
左侧隔间分为了左右两列，右列首位便是卫俊元。左列依次往下分别是刘永政和一个生人，再往下才是金启攸、李昌海、孙蔚等人。
除了今日迎接的刺史和几位县令还有一些其他人员，座次与四人相隔，同样分坐左右。
屏风分割的右侧隔间从上至下摆了多张席案，落座的是一些官员夫人。
文硕真居上方，靠近几位夫人所处的位置。
厅内这样的布局在皇城与湖州甚是常见，做此安排也合理。
只是，这布置宴会之人并不熟知文硕真喜好。
书兰与画梅扶着文硕真到了桌案前，却不见她坐下。明白文硕真这是因厅内布局不满。
书兰与画梅退至文硕真身后候着。
宴席就要开场，下方官员不知公主为何迟迟不落座，心中不免疑惑。
刘永政站出来道：“宴席就要开始，请公主落座。”
文硕真：“诸位大人落座吧。本宫站着方便认清诸位谁是谁。”
刘永政了然，道：“公主请坐，我等这便一一拜见公主。”
文硕真未接话，也没有动作。
将这些看在眼里的巨石县县令孙蔚道：“公主远行青州，下官斗胆，想请公主体验本地宴会形式，但又怕给公主不喜。”
刘永政等人都将目光投向孙蔚，眼神中都带着些不满之意。
文硕真：“孙县令不妨说来听听。”
孙蔚：“青州本地举行宴会最注重的是宴会上的其乐融融的氛围，不拒外在身份、性别，皆可畅所欲言。“
孙蔚说完，那入了席后未发一言的卫俊元倒是先文硕真一步开口：“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1]。这些话难道你身为县长会不知道？青州百姓陋习不改，你们的县长就是这么当的？”
卫俊元口中的县长便是戳破了孙蔚三人的第一层假面。
县令、县长都掌一县，但万户以上才能称县令。县令与县长所食俸禄也不同。青州三县都不足万户，称其县令本就是奉承的话。
孙蔚不敢与卫俊元争辩立即跪下，不再说话。
刘永政嫌恶的看着孙蔚。
金启攸与李昌海眼见着自己也被孙蔚连累，心中止不住对孙蔚大骂。
文硕真心中所想被孙蔚道出，自然要帮他说话：“京邑翼翼，四方是则[2]。青州远离皇城确有滞后。我朝疆土广阔，教化自然不是一日而就。况且近年来又推崇因俗而治，和而不同方显天子包容。”
卫俊元眼中的文硕真多次将礼教抛之脑后，只因他曾听闻文硕真身为公主多次办了男女同席的宴会，去的都是些名声极差的浪荡子。今日是正经官员举办的接风宴，这宴会制式怎可这般随她的意。
文硕真看卫俊元的样子似是还要与她争辩，又道：“金县令的人帮着孙县令布置，动作快些，宴会不能耽搁。”
孙蔚行礼后起身安排，金启攸叫人帮忙。
文硕真的话帮三位县长做了解释。看卫俊元的样子，现在怕是只记得挑文硕真错处无心于他们。
卫俊元在天子近旁又担了护卫皇城的职位，此次担了护卫公主之职是他升任中尉的考验。他们就怕卫俊元若是记了青州的过错，到时候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
待将隔着视线的屏风移走，厅内各景就尽收文硕真眼底了。
文硕真落座，接风宴开场。
刘永政率先说话：“我先为公主介绍，这位是青州的别驾。”
别架从事协助刺史处理政务，刘永政前来迎接文硕真就由别架从事坐镇青州府衙，接风宴开始之前才赶到。
刘永政下位的男子起身向文硕真行礼：“下官拜见公主，公主万安。”
文硕真：“免礼。”
参加这场接风宴的的官员不算多。青州地广但人稀，特不设郡。自刺史至下到三个县，百十官员并未到齐，只来了州内职权最高的两位官员，三县的县令，加上巨峰县的县丞县蔚等人，现在就已经坐了十数人。
待别驾从事归座，金启攸作为巨峰县令率先举杯：“此番，公主、中尉丞以及各位大人做客巨峰县，乃金某三生有幸，略备薄酒还望各位不要嫌弃。”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金启攸：“公主也不辞辛苦到巨峰县为天下人祈福，此乃天下人之福巨峰县之福是。我等必保祈福之事顺利进行，金乌国风调雨顺。”
接风宴真正的主题终于被提及。
文硕真：“去年青州与湖州共同修复的牝庙，多位大臣都说修缮得十分精美。本宫相信此次祭祀定然能顺利举行。”
“公主盛赞，臣等惶恐。”刘永政带着诸位官员和夫人同公主行大礼。
文硕真：“平身吧。去年伐木救灾又是秋收之际，青州百姓应征极快。想必都是各位父母官当得好，百姓才能如此积极为父母官解决难题。父皇已经记下各位多年的勤政。”
刘永政：“为陛下分忧，是尔等的荣幸。”
刘永政将备好的记录祭祀所用物品的奏疏呈给文硕真：“祈福所用物料具呈与此书，请公主过目。”
文硕真自画梅手上接过，一遍翻阅一边询问。
文硕真：“祭祀定于春社日，时日无多，这祭坛可建好了？”
春社日就是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今年的春社日就是二月二十一，是祈求丰收的好日子，现在已是二月上旬。
金启攸早前听曹泰州汇报了祭坛修建的境况，道：“回禀公主，此次祭坛沿用了已存的地基与高台，改建高台为九尺设十二阶。已于三日前修建完毕。”
青州祭祀是去年十一月定下的，至祭祀之日只有三月，因此倒未苛责必须新建。为赶上祭祀时日改建旧址最是合适。
文硕真：“祭祀所备牲如何了？”
按国礼，祭祀前三个月开始养牲。按照圣旨到达青州的时间，必须迅速选定。
刘永政：“预备的苍犊，羊，豕皆来自青州百姓。苍犊力大温顺事农三年，山羊健壮所产乳汁还曾养育过农家子，豕选择的是于春社之日满百日的幼豕。”
下方官员应答自如，文硕真很是满意。
文硕真不再发问后，金启攸却又问：“下官有几件事需要公主定夺。”
文硕真示意他继续说。
金启攸：“祭祀的祭服还在赶制，按照目前的速度或在祭祀前一日才能制好，望公主莫怪。”
文硕真：“本宫的祭服自己备着，便不再另外制了。”
金启攸又道：“另外便是祭祀所用的车旗还在赶制，不知是将公主的马车改制还是为公主另外备下。”
祭祀之时使用的车为素车，便是木质没有涂漆料的车。
文硕真今日乘坐的马车，虽低调却也用了生漆加了彩绘按照国礼定然是不能为祭祀所用。金启攸虽是地方官员但应是能分辨车身是否用了漆料。一时之间竟不知他究竟因何问出这个问题。
文硕真听完却没立即回答他，而是细盯着他几息后才道：“另外备下。”
金启攸：“臣领命。”
文硕真又提到：“此行张天师也有所交代，因牝庙修建使用的是青州灵木，因此还需在青州进行请神仪式。”
胡乱举行祭祀违背国礼规制，既要祭祀天地又要请。不说是刘永政等人便是经常举行祭祀的湖州也没有做过这种事。
别驾从事道：“如此，只能举行两次祭祀了。”
祭祀天地属于大祀，而请神所行的祭祀仪式规格比这等祭祀低一档。
刘永政等人之前一直按照祭祀天地的规制筹备，若是再筹备完整的一套请神用物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文硕真：“本宫请教了太常寺的方太常。方太常说不必举行两次祭祀。他已经为此次祭祀上书，请旨此次以祭祀天地规格操办，在仪式中行请神事宜。父皇已经允了”
“臣等遵旨。”
文硕真：“祭祀将近，为确保无误本宫希望每三日来报一次准备进度，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文硕真对祭祀之事上心，要督促着准备事宜，不能让祭祀出现差错。
金启攸：“臣遵旨。”
议了近一个时辰，祭祀之事就算定下了。
文硕真却道：“还有一事需刘刺史与几位县令费心。”
“下官愿为公主分忧。”
文硕真：“修缮牝庙青州百姓功不可没，本宫想在祭祀之前施些善举也算是感念青州百姓。不知各位大人能否实现本宫这个想法？”
“既为一方父母官，与民为善之事我等义不容辞。可如今祭祀之事繁杂，只怕行善之举出什么差错。”这话是金启攸说的。
巨峰县内的人员处理祭祀事宜已是不足，又加上什么善举只怕更是繁重，金启攸自然不愿。公主感念青州百姓，那巨木与巨石两县便是敷衍行事公主也断然不会察觉，到头来还是自己最累。
文硕真不再开口，厅内寂静。
孙蔚道：“两日之后便是花朝节了。下官记得金县令每年都会在花朝节以‘花赐’之名，于东西两市散银钱。听说金县令的家仆已为此事筹备多日，何不就在花朝节期间以公主的名义行“花赐”，也免了金县令多费功夫。我与李县令早也想学金县令行花赐，施善于民。”
借用节气施行善举这类行为并不在少数。一些富庶之地每年都会在春节前发放钱财和衣物名为腊赐。
金启攸一头雾水。什么花赐，他哪里做过。孙蔚今日两次拍公主马屁，都牵扯上自己本就可气，现在还要他散银钱，更是可恶。
李昌海心中有自己的考量，思索一番后道：“下官也愿效仿。”
金启攸转而看向李昌海。
文硕真将众人反应看在眼底，笑道：“既是金县令施行多年的仁爱之举，定然不能以本宫的名义。孙县令与李县令同样，说是诸位感念百姓即可。”
金启攸现在已是茫然，晃神间就听公主已经接话就定下了此事，只能领命。
文硕真不在乎金启攸是否真的常年行善举，她目的达到便可。
各项事宜已经定下，便是这些官员同手下施行。
接风宴回归原本的目的。
似乎无人记得刚才卫俊元发难之事，众人与他敬酒闲聊，十分热闹。
文硕真也与几位夫人相谈甚欢。
只是那座落于深山之中的陈家村却是另外一番热闹的景象。
[1]出自 《礼记·曲礼上》；
[2]出自《诗经·大雅·文王有声》，原文为“商邑翼翼，四方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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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接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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