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海市,第七医院停车场后方消防公园。
夜风飒飒,警犬眼神锐利,嗷嗷嗷地冲着有窸窣声的草丛狂吠。
容倾抬首,站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有个人,嚼着棒棒糖,朝他努嘴。
“天使长,下班了去喝下酒?”
容倾心尖一动,“没空。”
“什么叫没空,难道是因为撸串的钱太贵了,所以请不起客?”
“哦,我懂了,肯定是洛城那边的污染物跑到咱们湛海来了,所以你没空,联合署也不给你发工资,我说得对吗?”
此时黑色警犬嗷嗷叫,尾巴摇成螺旋桨。
容倾感觉谢折销说话太蠢了,他说:“我缺什么都不缺钱。”
“哦,”谢折销当着他的面,正了下领子,反问:“我既不缺钱,也不缺爱。”
“但众所周知,老婆跑了的男人往往活得都不如一条狗。”
容倾:“……”不气。
“还是没有找到游行吗?”谢折销嚼口香糖,扔给容倾一串钥匙,说:“狼崽子肯定在睡觉。”
容倾伸手,接过车钥匙。
他摸到车钥匙硌人的棱角,心想狼崽子偷病房钥匙出门,等会儿得关起来好好教育才是。
容倾扯松领带,“睡觉是天,随他吧。”
谢折销说:“难得,你居然也有这么颓废的时候,容大审判长。”
“阿倾,其实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小概率,你都掏了游行心脏,他都让你亲自杀死他了,这说明他恨你恨之入骨。”
“我们就别找了吧。”
谢折销说话的声音很平淡。
容倾撩眼皮,他好几分钟没对谢折销说话。
谢折销走到路边,踢石子,“恶鬼天使,其实是人鬼殊途。”
容倾想谢折销就是个讨人嫌的大笨蛋,嘴欠抽欠打。
他动手给朋友陆明曜发微信。
陆上校:【?】
容倾:【人呢?】
陆上校:【……今天审判院发工资了?】
陆上校:【也不是年终奖啊?】
容倾:【你来一下第七医院的停车场,有恶鬼可以抓。】
陆上校:【套路我?】
容倾:【游行跑了,你觉得呢?】
陆上校:【?】
陆上校发了条语音:【我马上来——等——】
容倾点开来听,站他身后的谢折销跟读,“等爹来?”
容倾瞥了眼谢折销,他收起自己的手机。
谢折销的确是太过分了,太欺负人了。
他拍拍手。
刚还狂吠的黑色猎犬当即急转弯,嗷嗷地朝谢折销追了过来!
谢折销从容倾身旁跑走,他哪里遭过这种对待,哀嚎:“容倾!我跟你没完!”
容倾退开些许,眼神淡淡。
谢折销叫嚷:“他会忘了你的!”
容倾呼出一口气,没搭理。
掌心的手机热热的,容倾息屏,心道:我又不是爱情骗子。
·
第七医院,四处灯火通明。
急诊手术室的灯也亮堂堂,像是死人出葬时吊起的白炽灯。医院这种地方,往往带着死亡冷寂,有人求天求地告菩萨,只是为了祈求家人平安。自从洛城辐射的污染因子散布全球后,医院的门槛似乎就更低了。
老弱病残孕,好像除了送命就是送命。
当发生这种事情时,救死扶伤的天使医生总是无可避免,面对更多的死亡。比如亲眼给病人盖上白布,送他们去太平间,随后送到殡仪馆火化,变成炉灶中的一捧灰。
江医生就是很会为病人考虑的那种人,他觉得,人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不能够缺少真善美。周末的时候,第七医院的院长舒寒云委婉地找到江医生,说第七医院关押雇佣兵的重症监护病房需要找专门的医生诊疗。
舒寒云是游行在湛海这个世界的仇敌之一,游行在洛城战斗时,不小心揭了舒医生的短,救了一个十七岁少女被老男人欺负还钱的少女,结果舒寒云就开始记仇了。
他想既然实力强大的鬼王杀不得,那么病弱弱,躺着休养的鬼王不就是一团捏圆搓扁的橡皮泥?
舒寒云诱惑江医生,他手指着桌面上打开的保险箱,里面一堆绿色钞票。
“江医生,您真的不需要吗?”
钞票都是美元,没有男人不会心动。
可江医生怕死,他愣了下,推眼镜,说:“舒院长,这话讲得客套了。”
“钱少了,还是钱多了?”
“美元会贬值,人心会变质,”江医生伸出中指,对着舒寒云竖起,“哦,舒院长,实在是抱歉,我只是推眼镜。”
舒寒云收拢保险箱。
江医生感觉美元让他生津止渴,所以咽了下口水。
“舒院长!”
江医生的话说得大声笃定。
“让我想想!”
舒寒云提起自己的衣领,夸奖说:“可以,江医生当真能干。”
·
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内,游行孤儿院认识的哥哥舒遇提着一篮子新鲜水果来看弟弟,男人长相英俊,病房内的好几个护士都红了脸,纷纷掩面逃走。
舒遇洗了个大苹果自己吃,随手也给替弟弟诊疗的主治医生洛九夜递了一个,他的声音清润,主动开口问:“他什么时候醒?”
苹果红彤彤,又大又圆。
洛九夜接过,主动咬了一口,“看情况。”
舒遇:“你最近,是不是要结婚了?”
洛九夜脸变得有点红,“对啊,借我一辆车?”
“可以啊,奔驰还是奥迪,”舒遇道:“或者劳斯莱斯也行,悍马也可以。”
“结婚还是比较麻烦,前阵子我去我女朋友家里,她妈妈让我给她88万的彩礼……”
洛九夜吃着苹果,越吃越酸,“我就是一个小小医生,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钱。”
“你说的是不是岑夫人,她有个儿子叫岑为?”
“嗯,是啊,你认识她?”
“哎,养女儿跟儿子都是这样子,重男轻女,女儿就是个附属品,”舒遇咬苹果,没劲再吃,“我爸妈都在上班,不过他们疼我弟弟比疼我多,我弟弟就特别受他们看重。”
洛九夜准备继续吃苹果,他捂着自己的腮帮子不放,一边走着,一边抱怨这苹果真的太酸了。舒遇听到后啐他,说你去问你女朋友岑然啊,是她带我去皇冠水果店的。
洛九夜说自己查完房了,我们两个赶紧去准备下一台手术吧。
舒遇检查自己脖子上,反问道喂,你听诊器带了没啊?!
洛九夜不得已,只好重新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他有强迫症,需要回头再检查一下自己东西是不是带全了。
另外一头的病房。
黑鸦蹲守在病房的窗户边,在它对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他容颜苍白,有种锐利的冷感美。
“鬼来了,鬼来了!救命啊!”
游行眉头皱起,外面怎么这么吵?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病号服掀起半片衣角,柔韧的腰腹有隐约的刀痕。
游行裹好被子,整个人团团蛄蛹进去,轻轻抱怨说:“谁啊——”
……
医院走廊外,一个拿菜刀的老头子对着江医生的脖子一顿砍。
红色的血溅上雪白色的墙,如血梅绽放。
江医生穿白大褂,满身是血。
他浑身冒汗,脸色发白,大叫说:“救命啊!救命!”
老头子嚎叫,他的手伸长,变成复数。
两只手变成了八只,两条腿,也变成了八只。
人形蜈蚣出现了。
江医生咽口水,他缩到墙角,哀嚎:“救命啊,救命!”
在他的对面,有一个拿着长砍刀的青年,他名字叫谢知节,也是游行过去当鬼王时的仇敌。
青年穿着黑色卫衣,越走越近。
江医生表情越来越惊恐,啊的大叫!
谢知节张开手腕,伸舌头,悠悠慢慢,优哉游哉舔去掌心血迹。
他深入着迷地吸了口血液的清香味,说:“我叫谢知节——”
谢知节手拿长长的砍刀。
他步步逼近。
江医生面色惊恐,啊的大叫!
几秒后!
雪白的墙染上姝艳。
谢知节抬首。
监控器发红光,精准锚定他。
谢知节感觉血液太香了,太美味了,他真的迫不及待要去品尝人间最美的绝味。
他流口水,深呼吸。
之后谢知节迫不及待用长刀捅了江医生一刀。
江医生身形高大,身高一米八。
谢知节徒手掏了医生的心脏,慢慢放到口中咀嚼着。
天花板上,八条腿的人形蜈蚣就这样跟他目光对视。
过了片刻,地上掉落几条腿跟一个黑色的脑袋。
但心脏嚼吃的声音还在继续。
谢知节打了个嗝儿,嘴边全是血。
他伸手,碰到自己的后脑勺,撕开整张人皮。
九个蛇头张牙舞爪吐着信子。
血红色,泛腥臭气。
谢知节进去病房——
病房内一丝丝的空气也不透进来,灯也没开。
一片阚寂。
森然。
如古墓般幽冷。
游行躺床上,呼吸轻慢,胸膛慢慢起伏。
他张开嘴,打了个大哈欠,随后默默睁开眼,头往身后转。
“…………”
下一刻。
谢知节抡起刀砍到游行的床上!
他龇牙咧嘴。
没人?
就在此刻,游行默默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另外一张床上。
谢知节抬起刀,又砍了一下原来游行睡着的地方。
游行观察着,饶有兴致,旋即问,“你知道谢折销在这里,来砍我?”
谢知节没想游行会醒,眼神愕然,“你怎么……”
“你怎么这么蠢?”
游行好笑,“解逢花这个懒逼,他能喊你来做事,是不是嫌自己命长?”
谢知节抡起刀再度砍向游行。
游行身体灵巧,侧身一避。
游行捏住谢知节的手腕一掰,骨头咔嚓碎掉的声音极大。
谢知节愕然:“?”
游行捏起刀把他手掌给扎穿了。
谢知节皱眉,反问,“你杀陈寂白还有理了?你跟我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利用别人来利己吗?”
游行冷笑,他踢弯谢知节的脚。
“谁跟你一样?我眼光不好,看错人。”
“利己?谢知节,你废掉谢折销圣剑跟六翼,让他变成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人,你还敢炫耀?”
谢知节:“被容倾嘲笑说一辈子也不爱上你的人,你还熊啊?!果然就是恶魔!”
游行拧眉,他掐住谢知节的脖子,好笑说:“容倾是谁?我认识吗?”
谢知节惊问:“你失忆了?”
解逢花幻去了谢知节的模样,他站到游行旁边,嘲讽他: “啊,真是天煞的报应。”
游行挑眉,“提你的条件。”
“你救活我的好朋友凌濛,我让你离开湛海,如何?”
“我为什么要离开湛海?”
游行语气淡淡,“解逢花,我不认识什么容倾。”
解逢花:“…………”
游行又睨了一眼解逢花,直接问,“你抛妻弃子了?他是你儿子?”
解逢花:“你有义务,救我的朋友。”
“我没空,你朋友死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杀的。”
“你杀的,你负责。”
游行淡然回首,“就算我是鬼王,可恶魔天使都覆灭了,即使他们活着,也各司其职,就算是我有救活谁的能力,那也得看我想不想,你朋友死了,是你朋友死了。”
“我活着,是我想活着。”
鬼王这话说得义正辞严,完全发自内心。
解逢花呼出一口气,“救死扶伤,不是你游行的职责吗?”
“你连救个人都不肯?!”
游行感觉这话充满抱怨,他的心痛痛的。
“你这话,不应该去问陈寂白哥哥陈露杀吗?怎么搞得我一个个都欠你啊,你朋友死了,你来杀我,这什么强盗逻辑?”
“你有九条命,他不愿意活着只可能是他因为不想活着,”游行走得离解逢花更远了些,“别来打扰我。”
解逢花手掌被扎穿,他甩甩自己的手,抬头望天时深深出气呼吸,啊的大喊:“我草你妈,死游行!”
病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解逢花剜了眼游行,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游行听这话,皱起眉,“随你。”
病房内的灯光被打开,十来位警卫涌入,解逢花迅速遁地溜走。游行抱着胳膊,伸了个懒腰。病房内血腥味重,他打算继续回床上躺着。
下一刻,容倾拉住他过来自己怀里,紧紧搂着。
他非常着急,拿手摩挲遍了游行的上下,“伤到没有?”
游行觉得热,一把推开容倾,“哼,你是谁?”
容倾如遭雷击,神色当即变得阴冷,一秒转晴,语气温柔,“我是你哥哥。”
游行睨视他,“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印象中没有你的存在。”
“我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舒遇。”
这话说得轻飘飘——
容倾感觉,必须动手治他了。
他看他,是在看空气??
他把这个人从极北深渊接回来,不光要处理这个祸害捅下的篓子,居然!
连一句笑都没有。
容倾靠得近。
游行推他,没推开。
他别开脸,冷哼:“离我远一点。”
容倾:“……?”
“请你,离我,远一点。”
游行躺到床上,自如地盖上被子。
容倾牙关咬紧,喊退警卫,也没说话,就这样找了条凳子坐下,他也不做什么,打算就这样静静地守在房间一整夜。
游行背着身对他说,“要让我说滚吗?”
容倾神色淡漠,只说一句,就让游行破功,“我在,你心脏不会痛。”
游行拧眉,冷冷笑说:“谁他妈认识你这种人,只有一辈子不幸。”
容倾:“看来,你还是认识我。”
游行闭眼,闷一口气,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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