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人影,瞧不清五官,唯有那清脆的铃铛声,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他身着华贵的锦袍,在月光下,泛着波光。
一双桃花眼,宛如月牙儿。
是那日——花心的小侯爷。
小侯爷蹲下抚摸着狗,抬头问道:"谨欢,你为何在此处?"
"查案。"
小侯爷的目光很快地锁定在纪鹞身上,像狗一般,围着纪鹞转来转去,那张扬的发带也在飘来飘去。
"谨欢,你为何会和这不男不女的人,在一起?"
小侯爷撅着嘴,脸上的厌恶毫不隐藏。
许瑾欢沉声道:"俞越,不得无礼。"
小侯爷一脸不服,但并未再出言不逊。
林玖走上前,"将军,宫里来话,让你立刻进宫面圣。"
许瑾欢看向纪鹞,"今日多亏你帮忙,日后许瑾欢定会答谢你。"
纪鹞弯腰行礼,"许大人,不必客气,查案是卑职职责所在。"
望着许瑾欢远去的背影,纪鹞紧绷一天的肩膀,终于松缓下来。
右手下意识用指尖抚过袖中刀片,今日这关总算过去了。
小侯爷见许瑾欢已走,立马换了副脸色。
他眉毛一斜,双眼一撇,问道:"你在朝中,任何职?"
纪鹞也懒得伪装,眯着眼睛,一脸不屑,扭头就走。
"喂…,你胆敢无视本世子?"
"休想缠着许谨欢,让他给你当靠山!"
"给我回来!你这个娘们唧唧的家伙!"
纪鹞步伐越来越快,暗道:当真是个无礼的纨绔子弟!
耐不住对方还在身后喋喋不休的骂声,纪鹞转身一个刀片飞出。
吓得小侯爷连连后退,他惊愕地瞅着那锋利的刀片,在月光下射着寒光,脸上的嚣张瞬间崩裂,他愤恨地看着纪鹞的背影。
与此同时,许瑾欢正行走在幽长的宫道中,墨蓝色的天幕被两侧宫墙切割成长条状。
今晚月色,格外的亮,将宫道划为阴阳两界。
许瑾欢自始至终都走在明处,冷洁的月华在其英俊的脸上,凝了一片冰霜。
他神色肃穆,两侧的旌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那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坚定地向前走着。
许瑾欢立在殿门前,飞檐层层叠叠,像张开爪牙的巨兽。
他目光直视殿内,穿过数根刻着繁复图案的巨柱,看向坐在高台上的皇帝,以及坐在下方的尚氏掌权人——尚穆岭。
许瑾欢走入殿内,浓重的龙涎香压在他的肩上,他内心深处巨大的愧疚瞬间淹没了他。
那愧疚,不仅仅是对眉间染上病色、强撑坐在龙椅之上的圣上,更是对深埋在边疆的父亲——许和宗的愧疚,还有对那支离破碎的中州军的愧疚。
他跪在金砖之上,如向神佛赎罪般,虔诚地磕头行礼。
光滑的金砖,映出了他那下垂的嘴角,也映出了他丑陋的罪恶。
"谨欢,起身吧!"
这声音如斑驳的宫墙般,苍凉又陈旧,直钻入许瑾欢的内心。
"谢主隆恩!"
"谨欢,陈令之案,查得如何?"
"回陛下,虽厨子已招供,但此案依然疑点重重。"
一道苍老的声音,插来:"有何疑点?人证、物证皆在,幕后主凶不就是乔州州牧——永宁王吗?"
尚穆岭已入古稀,声音却依旧有力,他手中握着御赐的木杖,杖首上鸠鸟的双眼,正在紧紧地盯着许瑾欢。
许瑾欢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
尚穆岭为何这般迅速,在短短一个时辰之间,便掌握了案件所有的动向?
"回中书监,有更夫来报,曾在昨夜戌时见到陈府厨子从后门溜出,与他口供中在亥时与凶手里应外合的说法,有所出入。"
"如此说来,那厨子现在在何处?将他押上来,让老臣辨辨真伪。"
许瑾欢垂在眼眸,无力道:"那厨子……已咬舌自尽。"
尚穆岭的灵寿木杖,敲着地,"陛下,何苦用如此荒唐之言来搪塞老臣?"
许瑾欢连忙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作辑,"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在空荡的殿堂响起,内监赶紧为陛下倒了一杯茶。
皇帝摇了摇手。
内监将茶杯放在御案,后退在身侧。
皇帝气息虚弱道:"穆岭,你年岁已高,何必如此动气?"
尚穆岭倚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陛下,尚氏全家为成国,征战四方、鞠躬尽瘁。老臣的嫡孙,常年镇守西州,对抗南国。如今,他深陷流民之困,请求朝廷支援军粮。凭何那永宁王,为了自己私心,迟迟不运来军粮,还残害陈度支全家?"
皇帝并未直接答话,而是看向许瑾欢。
"谨欢,尚中书监所言极是。成国万不可寒了将士的心,可你既然说案件尚有疑点,朕便给你三日之期,你可能将案件查得水落石出?"
许瑾欢坚定道:"臣定将不辱使命!"
皇帝随后说:"穆岭,朕心中,自然明白尚氏对成国的贡献。但,我们总是要给年轻人一些时间。你和朕都老了,这天下,迟早是年轻人的天下。"
历经宦海五十余年的尚穆岭,自然知晓皇帝深意,他无奈道:"陛下圣明,不过倘若三日之期到后,一切证据仍指向永宁王的话。到时,希望陛下不要生出偏袒之心!"
又是几声咳嗽声,且一声比一声急促。
皇帝一边颤抖地喝着茶,一边挥手让尚穆岭退下。
许久,那咳嗽声才减弱。
皇帝因接连的咳嗽而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在手帕上。
许瑾欢急忙上前,被皇帝止住。
"谨欢,年初齐州州牧突然暴毙,朕从尚氏手中抢下这个职位,交给了朕的弟弟——永宁王。",他顿了顿说,"朕是不是错了?"
"陛下,尚穆岭身居高位,其子尚啸苍已握七州军权,若成国粮仓齐州也归入尚氏手中,日后,谁又能来与尚氏抗衡?"
皇帝缓慢地站起身来,仰视着殿顶中央的蟠龙藻井。
"终归是朕,将自己的弟弟置于险地!"
次日,东宫内。
纪鹞和博丞尹正在殿内,等待太子的到来。
她从未见过太子。
如今,特来召见自己,怕也是与京都惨案有关。
纪鹞环视四周,殿内通体以金丝楠木为主,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其本身温润的色泽。
脚步声响起,纪鹞连忙低垂着头,与博丞尹一同行礼。
"拜见太子。"
"免礼。"
太子果真询问了纪鹞,有关惨案的细节。
纪鹞在答话时,偷偷打量着太子。
他长得面色和善,年龄应与许瑾欢差不多。
太子眉宇之间,有些青涩,尚未有帝王之气的戾气与威严。
纪鹞的视线又移到太子身旁之人,听博丞尹所说,是当朝太傅。
他穿着宽袍,手持塵尾,给纪鹞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太子担忧地看向身侧,"太傅,这惨案居然牵涉到永宁王,可如何是好?"
"臣以为,此案怕是蓄谋已久。"
"为何?"
"尚氏手握重权,足以谋权篡位。陛下前年开始,重用次等士族,让看重门第的世家大族诟病不已。先是将赵文升为尚书左仆射,后任柳勋为吏部尚书,升吴江为御史中丞,屡屡当朝弹劾尚氏。"。
他声音从容道,"直到年初,不仅夺了尚穆岭的尚书令之位,还从尚啸苍手中占了齐州州牧的名额。"
"太傅的意思,莫不是这场惨案,是由弘野尚氏,一手策划的?"
纪鹞抬眼,看着恍然大悟的太子,再看看面色沉稳的太傅。一个愚笨怯懦,一个老谋深算。
等纪鹞走出宫门时,唐离已等候良久。
"唐离,那日你救许瑾欢时,可曾让他看见你的样貌?"
唐离回忆起当时情形,"那日我将许瑾欢打晕,背着他下山。可我也无法确定,他是否中途醒来,看见我的脸。"
"既然如此,近日,你少出门为妙。我总觉得,许瑾欢已然盯上了我。",纪鹞手中摩挲着刀片,"前些日子,让你查许瑾欢与尚氏的关系,查得如何?"
"许瑾欢任中护军时,向允屡屡拉拢其他世家子弟,与许瑾欢作对。此次,许瑾欢被贬,除了与官兵剿匪惨败有关,更多的在于尚氏家族的施压。"
唐离接着道:"不过,关于他们以往恩怨,属下还尚未打听出来。"
纪鹞认为,尚氏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打压许瑾欢,中护军是护卫京都要职所在,在这紧要关头,许瑾欢被贬,那空出的护军之位,会落于谁手,显而易见。
纪鹞刚想回话,便见不远处的许瑾欢等人,正在逛街。
"唐离,你先走,不要跟着我!"
唐离点头,快速离去。
纪鹞步伐虽缓,但也是朝着许瑾欢相反方向走去。
"纪鹞?"
身后传来许瑾欢温润的嗓音,纪鹞心知避免不了,便转过身。
见对方衣玦翻飞,细腻的阳光在他的玉冠上,不断跳跃着。
"拜见许大人。"
"不必多礼。我正与永宁郡主一起逛街,你也一起吧!"
纪鹞一顿,永宁郡主?莫不是永宁王之女?
纪鹞打量着对方,圆圆的脸,圆溜溜的眼睛,腰间却别了一支犀牛皮制成的鞭子。
郡主瘪着小嘴,显然对纪鹞的加入,分外不满。
不过,纪鹞并未在意她的感受,跟在他们的身后,思考一会儿如何脱身。
很快,郡主和护卫走到一个面具摊上,兴奋地讨论着精美的图案,还在许瑾欢的脸上比对着。
如此看来,她还不知自己父王被指证之事。
许瑾欢笑着配合。
随后,他从摊子上精挑细选一个狐狸面具。
"纪鹞,过来!"
纪鹞上前一步,看着许瑾欢手里那只露出双眼的面具,不断地贴近自己的脸。
她全身骤然绷紧。
许瑾欢是不是已然发现——她就是女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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