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时分,仙人用画笔轻点一下,天空便晕成赤橙色。
便见一道士,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身穿青袍,背布包,着棉布鞋,长须如雪,仙风道骨。已入耄耋之年,却毫无疲色,走入一座宅邸。
静室内,一张素几,一副紫檀棋盘,两罐玉石棋子,香炉正冒出袅袅香烟。
主人早已恭候多时,"师兄,您常隐居山林,此次来京都,想必是为了纪鹞吧!"
道人回道:"自是想念师弟了,不过",话锋一转,"现在开始考验了吗?"
主人了然一笑,"戌时才开始,我已派人跟着纪鹞。"
道人手捻着白棋,笑道:"那纪鹞做了些什么?"
"昨日我给她些银两,听下人汇报,说她神色悠闲,进了京都后,先是饱餐一顿,又买了新衣。"
道人轻落一子,缓缓抚着白须:"以吾之见,她定不会乖乖让你的人跟着的。"
主人思索片刻,落下黑棋,"我安排的三人,身手了得,可不是能轻易摆脱的。"
道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嘬尖着嘴吹了吹热茶。
话音刚落不久,便有一黑衣人跪在地上:"禀告明主,卑职无能,纪鹞不见了。"
道人笑声清越传来,主人也未恼,气定神闲地品了一口茶,"细说下过程。"
黑衣人抬起头,"纪鹞在城中的街道上,绕来绕去,我们三人紧跟不舍。可是,在经过一个胡人吞刀吐火表演时,人群攒动,呼声一片,纪鹞身子一闪,就这般消失在人群中。我们三人寻了许久,未果,速来汇报。"
主人了然于胸,挥了挥袖子,让黑衣人退下。
道人神情轻松,又落一子,"师弟,京都街巷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纪鹞若是躲起来,又能如何?"
主人背靠凭几,信手应着,"我早已未雨绸缪,考验从戌时起,亥时毕。纪鹞死或被抓,我方胜。我布下十二人,纪鹞需杀了六人,才算她胜。",他深沉的目光飘向院墙,"师兄,你该担心纪鹞身手如何,会不会命丧于今夜。"
道人神色肃穆:"她的身手原是不错的,不知现在如何。"
炉上的香冒着红星,将要燃尽。
主人又落下一枚黑棋,落盘之声,似万马齐鸣,"师兄,戌时将到,你我二人布局已成,是该逐鹿中原了。"
"快哉!我与师弟在棋盘上对峙,纪鹞与你手下在京城内厮杀。两场棋局,胜负难料。"
弯弯的月牙儿挂在云下,像勾魂使者将要落下的镰刀,纪鹞趴在硕大的枯树上,立在高位,静待风云骤起。
戌时一到,坊门渐闭。
有一人,披着白色夹炮,蒙着头,逆着人流跑去,显得格外突兀。
一黑衣人,跃了几个墙头,站在屋檐上,虽那人面目看不清,但看身材,和那白色夹炮,与纪鹞无异。
他从腰间箭筒抽出一支箭,拉开弓弦,不断地瞄准奔跑的人。
射箭之时,脖子却猝不及防,被人插进一支匕首。
他鲜血直流,迟缓地转头,看向不知何时潜入他身后的人。双眼霎时瞪大——竟是纪鹞!再看看仍在街上跑的人,眼睛一闭,重重地摔了下去。
静室内
道人往日棋风飘逸,不重胜负,今日却大开大合,争疆夺地。
"师兄,今日棋风略有不同啊。一上来,便吃了我一子。"
道人笑道:"你我对棋几十年,总要用些不同路数,才显得有趣。"
主人手举黑棋,紧盯棋盘,思索许久,终是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纪鹞已换上黑衣人的装扮,戴上黑斗笠,将一袋铜钱扔给披着白袍的人。
那人点头致谢,消失在街巷中。
纪鹞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响,便见几个黑衣人向同一个方向飞奔。
纪鹞连忙跟着,只见五个黑衣人围着圈,中间那人跪在地上,全身发抖。
黑衣人头领捡起地上的白袍,用手摩擦着布料,这袍子竟和纪鹞白日里身上的颜色、质地、样式都一样。
头领审问跪在地上的男人,"给你袍子的人,现在在哪里?"
男人抬头,涕泪横流,:"我什么也不知道。"
纪鹞压低了头,将脸隐在斗笠的阴影中,只露出方圆下巴,生怕男人认出自己。
纪鹞身侧的黑衣人'铮'的一声,将剑锋抵着男人的喉咙。
男人吓得连连向后挪动着膝盖,"是…是个女的,她白日里找到我们兄弟几人,叫我们戌时初,身披这白袍,挡住脸,在城里四处跑窜。"
黑衣人的剑离男人的脖子又近了些许,"你们兄弟一共几人?"
"五……五人,当时我们正在酒肆喝酒,一时财迷心窍。"男人用粗布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是她主动找上门的,和我们…和我们无关啊。"
黑衣人们聚在一起,面色凝重。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饶命啊!小人什么也不知啊!"
黑衣人头领目光一冷,吓得男人住了嘴。
头领寒声道:"滚!"
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几个黑衣人围在一起讨论。
一黑衣人说道:"此女太过狡诈。"
头领叹口气,"本以为此次任务,很快便可结束,没想到如此棘手。"
纪鹞左侧人道:"那现在怎么办?五个替身,才出现了一个。"
纪鹞右侧人回:"她必然混在这些替身里,让我们真假难辨。"
随后,他们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纪鹞,似在审视什么。
刹那间,纪鹞汗毛立起,心脏猛跳,手指紧紧地夹着的刀片,待时而发。
她右侧的人却拍了下纪鹞的肩膀,"老齐,你怎么看?"
纪鹞暗自松了口气,压低声音,粗声道:"我和你想的一样。"
头领道:"如此看来,最好的办法,我们三人分组,便是4组,分头寻找。即使纪鹞有替身,也不会耽误我们时间太久。"
又一道哨声响起,头领指着纪鹞那侧,命令道:"你们三个去察看相反方向,我们三个去追寻声源地。"
纪鹞未料到黑衣人头领反应如此迅速,三人一组,她并非他们的对手,不可正面交战,得好好找寻下手时机。
纪鹞走在最后,刚喊她老齐的黑衣人,转过身,搭上她的肩膀,"你今天声音怎么怪怪的?"
纪鹞用余光,打量着男人的面色,见其并无异常。又看前面那黑衣人,未曾察觉。
随即,纪鹞原本垂在身侧的右手,又快又狠地掠过对方的脖颈,血瞬时喷溅到纪鹞身上。
纪鹞在黑衣人不解的注视下,缓缓仰起头,露出斗笠下的小脸,勾起唇角,天真又邪魅的笑容,映在黑衣人死前的瞳孔里。
纪鹞若无其事般,追随同组人身后。
同组人侧过身,随意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纪鹞悄悄地拿着刚捡到的碎石,扔到斜前方的瓦片上。
同组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如飞燕般轻巧奔去,拐向幽暗的小巷,仔细搜查一番。
纪鹞藏在拐角处,当她听到回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似踩在纪鹞的心上,她紧紧握住匕首,手心全是冷汗。
纪鹞看着对方的影子越来越大,连对方的气息都可听到时,她猛然出现在对方面前。黑衣人反应更加迅猛,躲闪纪鹞手中的匕首。原本一刀可扎入心脏,现在仅仅扎入他的腰侧。
黑衣人用手捂住伤口,向巷子里逃窜,因失血过多,他渐渐弯着身子,步履变缓。
纪鹞轻轻地数着数,"5……4……3……2",似在他的耳膜上喧嚣。
他颤抖着从衣领处掏出哨子,却不慎滑落到地上,他呜咽着,想要捡起哨子。
纪鹞却一把夺过,如恶鬼般笑道:"1,抓到你啦!"
随即,一刀致命。
纪鹞又两次混入其他队里,悄无声息地杀掉队尾之人。
黑衣人的耐心也越来越少,被人如此戏耍,耻辱至极。
此刻,又一白袍人,被一箭致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领大步走到他面前,提起衣领,借着月光看向他的脸,又不是纪鹞,头领气愤地将尸体摔在地上。
离结束只剩半个时辰,头领意识到,再被牵着鼻子走,必败无疑,决定转换策略。
而在静室对棋的二人,也进入了焦灼时刻,他们也选择了攻守易位。
黑衣头领将所有黑衣人集合在一起,即使抓不到纪鹞,也不能让她获胜。
可是,当所有人到齐后,头领大为震怒,他的人居然少了整整四个,而自己却从未察觉。
纪鹞冷眼旁观对方发怒,将带血的匕首悄悄插入刀鞘中。趁集合时,她又悄无声息干掉一人,只需再杀一人,便可成功。
一个黑衣人来汇报,"头领,已将兄弟们的尸体带回。"
头领沉默地点了点头,示意让他退下。
黑衣人却未动弹,"奇怪的是,我们明明死了四个兄弟,却捡回了五具尸体,其中一人,还被扒了衣服。"
话音未落,头领瞳孔骤缩,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
不必他下令,所有黑衣人的视线已如冰冷的刀锋,瞬间交错,最终齐刷刷地钉在了斗笠压得最低的纪鹞身上。
纪鹞的指尖,在刀鞘上猝然收紧。
危机时刻,纪鹞转身跃上墙沿,快速奔跑着。后面三个黑衣人,紧追不舍。
而此时,前面也隐隐有黑衣人追来,欲成合围之势。
纪鹞调转过头,屏住气息,将携带的石灰粉,全部撒向他们三人。在对方被迷住双眼之时,她顺势滚进一座宅院。
趁他们汇合之时,纪鹞偷偷地隐入宅院的大树后。他们在此搜查了一番,无果,便向其他地方走去。
纪鹞悄然跟在他们身后,再次压低斗笠。在众人一个接一个跃墙时,向前快走时,纪鹞悄然上前,右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猛地扎入最后一人的后背。
黑衣人挣扎道:"她在……这里!"
前面的人霎时回头,纪鹞将斗笠摘掉,露出被溅上鲜血的小脸。
此时,静室内,主人落下最后一棋,瞬间和其他黑棋合成阵法,似巨石般阻住滔滔江水的白棋,白棋大势已去,再难翻盘。
道人言笑晏晏,"没想到,还是师弟你赢了。"
"多谢师兄承让。"
"师弟,亥时已到,你觉得谁赢了?"
主人用手轻敲着棋盘,看向寂静的天空,"这般久都未传来消息,应是纪鹞赢了。"
"哈哈!老道也是这般认为。"
此刻,纪鹞正目送着黑衣人无可奈何地离去。
纪鹞站在屋檐之上,皎洁的月光撒在她身上,她用手轻轻地擦拭着,脸上被溅的鲜血。
她凝视着血淋淋的手掌,缓缓张开五指,邪魅又狂妄地笑着:"我很喜欢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法律淡薄,一切都是那么地血腥与刺激。"
躲在暗处的人,抬起带有断指的右手,拉弓搭箭,瞄准好方向,"是她吗?"
另一人回道:"不会错的。"
一箭射出,纪鹞从屋檐上栽落下去,趴在地上,嘴里的鲜血直流。
寂静苍凉的夜空,陌生的世界,纪鹞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她恍惚间见一人身穿素色锦袍,朝自己走来。
随后,一张面如冠玉的脸映入眼帘,她的双眼无意识地落泪,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放在他的鞋面上。
她听见自己唤出一声:"将军。"
可是,又好似不是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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