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叼着那双偏大的破雨鞋,准确地避开了那个满是污水的坑。
周末脸色苍白,手上似乎还残留着粘腻的触感。
她回来了。
脑子钝钝的,就像被一记重锤当头敲下,脑海中强行被塞入了一段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记忆中绝望崩溃的情绪犹如潮水,好似立刻要突破现实与梦境中的那层薄膜,将她淹没吞噬。
周末抖着腿,原地蹲下,胃部一抽一抽地疼。
蹲在原地干呕片刻,但是周末已经几天没有正经吃过饭了,都是靠着各色廉价临期的劣质营养液过活,呕出来的只有一些酸水。
身后的脚步声顿住了,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查看。
周末捏了捏自己柔软白皙的双手。
她还是一个Omega。
抹了把脸上由泪水和雨水混合而成的水渍,少女抖着腿站起来。
身后,贺洲撑着黑伞站在一旁,狭长的双眸微眯。
雨中,身型纤长的少女站在原地,似在踌躇,贺洲侧身,将自己的身形更加隐秘地藏在大雨瓢泼的小巷里。
他没有信息素,更不容易被发现。
可下一秒,面前的少女忽然开始拔足狂奔!
脚上的雨鞋被留在原地,贺洲愣住,随即脸色阴沉地拔腿追去。
她早就发现自己了。
周末实在不擅长运动,学院的日常的体测都能把自己跑得满嘴腥味,也不指望自己能够跑赢贺洲。
但好在周末熟悉这个迷宫似的贫民窟,在转身跑进一道转角的瞬间,少女灵敏地转身藏进高大的垃圾山里。
浓烈的酸腐味道瞬间包裹全身。
将纸箱盖在身上的瞬间,贺洲从拐角冲了进来。
周末只当自己是具尸体,浑身僵硬,就连呼吸都放得轻不可闻。
透过纸箱的缝隙,周末刚好能看见贺洲的脸。
黑伞被贺洲嫌麻烦扔掉了,雨水将少年浇得浑身湿透,贺洲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将额上的碎发全部抹到后面,深深吐了口气。
周末看见少年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像盒子一样的东西。
和上周目一样,贺洲熟练地组装,随后安上了子弹。
不过和上一次不同,这次他拉开了安全阀。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不远处,周末浑身僵硬,硬着头皮又等了十几分钟,确定人不会再杀个回马枪之后,周末才掀开头上的纸板,急促地呼吸。
刚刚周末一直憋着气,现在只感觉肺部快要萎缩了。
可一秒都不敢耽误,周末撑着墙,也不打算回家,怕在家门口被贺洲堵住。
回头捡起了那双自己丢掉的雨鞋,周末脚步匆匆,直奔出口。
周末所在的小区其实就是一个菜市场与居民区的结合体,被一圈铁栏围起来,像是被圈养着的家禽。
出口只有一个,周末越跑越快,硬是将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缩短到五分钟。
现在是晚上十点,大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周末呆呆地在门口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可在什么地方都比在这里好。
趿着略大的雨鞋,周末跨过大门的阶梯,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
“呜……”
周末的眼泪一下就跌下来了。
鼻间一股温热,周末支起身,便看见地面上落了两滴,啪得在地面上绽开,犹如雪梅。
一摔见了血,周末手忙脚乱,又是仰头又是捏鼻子,还顺手接过了身旁递来的手帕。
“谢谢……?”
周末用手帕捂着鼻子,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人,吓得瞪大了眼睛。
少女蜜糖般的双眸微微睁大,清澈地瞳孔里映照出青年的脸。
高大的身形倚在大门旁的石柱阴影中,身上还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也难怪自己没发现他。
自顾自握住男人递手帕的手,周末撑着站了起来,刚想开口,便发觉一道锐利的视线。
周末赶紧将手松开了。
却不想,男人忽然抬眸,仔细盯了会儿周末的脸,大掌又追了过来,攥住周末的手腕。
他将手上的烟叼在嘴里,另一只空闲的手拿出了手机。
周末想要抽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男人攥得很紧,眼神询问,却得到男人的无视。
电话接通,周末好像听见了那头踩在水里的脆响声。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周身的气质瞬间冷下来。
“人在我这,别浪费时间了。”
“贺洲,我没时间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电话挂了,周末的心也随着“嘟嘟”的尾音碎了一地。
浑身抖得厉害,脑海中瞬间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少女圆溜溜的眼里冒出了水光。
只见男人低下头,嘴里的烟被他随意在墙上碾灭,借着头顶微弱的灯光,周末才看清了男人的长相。
闯入脑海的第一个词就是高。
周末几乎要仰着头才能看清男人的脸。
又瘦又高的身材配上漆黑的风衣,将一种奇异的非人感官拉至最高。
挺鼻薄唇,眉眼优越得不像亚裔,乌黑的碎发下是一双奇异的灰色双眸。
被他那双灰色眼珠抓住的时候,周末几乎想到了陪伴在每个孩子童年时期故事中的怪物先生。
他靠在墙边,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周末整个人笼罩。
“周末小姐,是吧。”
是陈述句。
只见男人低下头,淡淡的冷意让一双银灰双眸更加刺目,他盯着周末柔弱宛若菟丝花的模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有淡淡的烟味涌入鼻端。
“还没来及自我介绍,我是贺江衡。”
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错觉,面前的男人似乎将自己拉近了一点。
周末迟钝地眨了眨眼。
望着周末脸上那颗如流星般消逝在颊边的泪珠,贺江衡起身,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补充道:
“贺洲的表哥。”
……
一秒,两秒。
贺江衡的视线从少女颤抖的瞳孔下移,停留在一片红唇之上。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周末渐渐张开的唇瓣,以及浅粉小巧的舌尖。
紧接着的就是短暂的耳鸣。
尖锐高昂的音浪几乎瞬间在男人耳旁炸开。
贺江衡的视线失焦了一秒钟,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眉间的褶皱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手腕被人牢牢掌握,周末就像是被毒蛇咬住后脖颈的老鼠,做着激烈又无用的挣扎。
在白皙的贝齿即将狠狠陷入自己的手背之前,贺江衡手上一动,拎着周末的手,一把将其狠狠摁在墙上。
周末“啊”了一声,少女被提着手腕摁在墙上,唯一能活动的双腿在风中屈辱地晃荡。
“放开我!!”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摆脱变态前男友的追杀,以为终于能避免自己梦中被改造剂强行改变成alpha的事实,可是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被强行改造实在太疼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抽筋拔骨,烈油煎煮。
“不要这样,放开我好不好……”
周末想到那股深入灵魂的痛感,浑身止不住发抖,仿佛刚刚地激烈反抗都只是贺江衡的错觉。
少女剔透的茶色双眸瞬间泛起晶莹,整个人犹如一只被抛弃的幼猫,瑟瑟发抖。
细软浓密的黑发犹如海藻般卷曲而下,挠过指节修长的掌心,很痒。
贺江衡想到自己表弟朋友说过的话。
“这个女人可不是个善茬!”那人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就是被拒婚了吗?!”
“背靠超级大山的少爷,要什么女人没有。”
“他竟然为了去追个女人,从四楼跳下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面部痉挛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脑子。
贺江衡也觉得他这个没见过几面的表弟某些地方出了毛病。
但是,这不影响他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准弟媳”有什么好印象。
出身贫穷,长相清纯,从他人口中描绘出一副心机深沉的凤凰女形象。
今日一见,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应该说,比他想象中更有心机。
“我是贺洲的表哥。”
灰色眼眸中像是藏着针,贺江衡盯着楚楚可怜的周末,冷不丁道。
“亲的。”
他补充了一句。
所以别想勾引我。
周末的泪腺简直像一个喷发的泉眼,有源源不断的水流出,她不懂贺江衡这话什么意思,只是抬起泪朦朦的眼睛。
从灵魂深处激起的疼痛已经让周末没有思考的余地。
“哥哥……”
周末是真的怕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鼻腔被堵住,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
“表哥,求你了,放我走吧……”
掐着周末双手的大掌猛地用力。
男人灰眸中闪过一丝讽意,他冷冷道:
“谁是你哥哥?”
“不知廉耻。”
周末只是一个劲地呜呜哭。
“明明是你让我叫的。”
贺江衡被吵得心烦意乱,眼神连连扫过贫民窟的大门口。
周末盯着贺江衡的表情,见他一直盯着里面,以为是贺洲来了。
周末怕得发抖,甚至开始胡言乱语:
“表哥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我是Omega,贺洲非法囚禁我是要坐牢的!”
“表哥,你也不想看贺洲坐牢吧……”
贺江衡移过视线,声音有些意味不明。
“我确实怕他坐牢。”
怕他以强行侵犯Omega的罪坐牢。
如果是个beta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么棘手的东西。
贺江衡就职于帝国司法处,自然知道Omega数量稀少,甚至现今帝国中所有有名有姓的Omega都会被政府人员定期实地监察。
贺家是有能力不假,但还没荒唐到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掩盖非法监禁的事实。
思索片刻,贺江衡手上一松,将周末放了下来。
周末如获大赦,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珠感激地盯着贺江衡。
“谢谢表哥!”
贺江衡冷呵了一声。
“我没说要放你走。”
在周末疑惑的目光下,男人结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腰,像是扛米似的将她夹在了腰间。
周末纤细的四肢吊在空中,只有腹部传来强烈的不适感。
她垂着脑袋,试着开口:
“表哥,你弄疼我了。”
“能不能换个姿势呀?”
贺江衡充耳不闻,拎着周末来到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越野车面前。
打开车门,将人丢进去,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仿佛是丢掉了什么脏东西。
在周末起身爬过来之前,贺江衡干脆利落地关上了车门。
随后手掌伸进口袋中,拿出了支烟。
贺江衡靠在车门对面的树上,一边点着烟,一边垂眸观察着车里的人。
周围没有灯,唯一的光源只有头顶上皎洁的月光。
周末仰起头,轻轻将两只纤细的手掌压在车窗上。
她的手指很细,但是却有很多软软的肉,压在透明的玻璃上,一下子就暴露出来。
少女的眼眶因为刚刚的哭泣有些肿,她靠近车窗,玻璃上很快就被呼吸晕染出一整片白雾。
周末红着鼻子,在上面写“好痛”。
贺江衡忽然哼笑一声,不明白一个人的忘性怎么能这么大。
明明两分钟之前,还一副怕他怕得要死的样子。
贺江衡吐出一口白烟,他看着周末又呼出一片白雾,指尖按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
三横一竖。
贺江衡看出周末要写什么,干脆大掌一伸,一下子按在那片玻璃上。
“表……”
“谁是你表哥。”
好吧。
周末很挫败。
就在周末思索着还要写什么才能唤起男人不知道还剩多少的良心时,眼前忽然扫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贺江衡被军用手电筒的强光照得眼睛疼,语气也自然好不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瞎了?”
对面顿了一下,很快关掉了手电筒。
少年整个人湿哒哒的,黑色碎发一绺一绺地黏在脸上,脚步虚浮,却在看见贺江衡时,放空的瞳孔中忽然聚起极为刺眼的亮光。
“她人呢?!”
贺洲摇摇晃晃,猛地扑过来,神情激动,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贺江衡余光扫了一眼车内,发现刚刚还趴在车窗边的少女此时已经不见踪影。
定睛一瞧,贺江衡忽然在车座底下看见一个毛茸茸的乌黑发团。
周末早在看见白光的瞬间就趴下了。
还顺手拿了件副驾驶上干燥的黑色风衣。
风衣很大,几乎可以将周末整个罩在里面,要是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车座底下藏着个人。
只是贺江衡皱了皱眉。
因为风衣是他的。
而且很贵。
贺洲见人不说话,语气渐渐激动起来。
“她人呢!?”
少年修长的指尖狠狠拽着贺江衡的衣领,因为力道过大而遍布可怖的青筋。
贺江衡被勒得有些不舒服。
低头望着通红的眼,青年抬起手,对着烟嘴吸了一口。
呛人的白烟吐在贺洲脸上。
“你说你那个小女朋友啊。”
贺江衡脸上扬起一抹可惜的笑。
“不好意思,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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