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确实粘了颗饭粒。陆昭宁将擦完的帕子拿在手中,忽而生出几分迷茫,也不知该不该将这手帕还给他。
若是阿兄……云黛在就好了,她定会将万事备得妥妥贴贴,早该把她给带上。
手中的方棉帕忽而被一道力拉过。她一愣,只见几根修长的手指蹿进她的掌心,扯住帕子的一角,将整块方帕收回另一方掌心。
陆昭宁一愣,扭过头去,方才还想着的人就这般出现在眼前。
“任之兄。”
陆晏听的神色仍有些冷,两横长眉微微朝内倾着,眼眸比平日略窄了几毫,朝下看着,抿着唇。见二人打招呼,他也只轻轻颔首。
陆昭宁还为几日前他莫名的脾气而生着气,自顾自地吃着饭菜,腮子鼓囊囊的,也不理他。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乐添瞧出两分不对劲来,拉着程怀新便要告辞,程怀新却摇摇头,低声道:“陆小姐此刻需要谋士。”
乐添身躯一震,分不清这平日正正经经的自生兄是不是在打趣。他挤弄着眉眼:这怎么谋,当人家哥哥的面谋怎么同他吵架能吵赢?
程怀新不知听没听懂他的话,只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
不知哪根树梢的乌鸦又叫了两声,陆昭宁“啪”地摔下筷子:“怎么,陆公子今日也有兴致来射箭?”
语气尖酸刻薄,阴阳怪气。乐添暗道不妙。
“比不上陆小姐的雅兴,日薄西山了也不回家。”
糟糕,任之兄怎么也这般有样学样?看来今日,一场大战是在所难免了。
但身为这场大战起因的参与者,乐添深觉自己有义务解释两句:“任之兄,今日这事,都是小弟我……”
眼前忽然投来两道冷冰冰的目光,乐添喉头一哽,识趣地闭了嘴。
陆晏听早从陆明钰那儿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也无需听旁人多解释。而陆昭宁呢,觉得自己这方先开口解释未免落了下风,丢了气势。
两人再度大眼对大眼地瞪着。
“陆昭宁,”陆晏听看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子,莫名心软了一下,他捏了捏手中的帕子,依旧冷着脸,“会不会射箭?”
陆昭宁心中一愣,暗道对方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但她面上不显,依旧咬着牙狠狠回复道:“不会!”
“敢不敢让我教你?”
教她?莫名其妙。大老远跑过来吵架就是为了教她射箭?
她依旧维持着凶狠的皱眉瞪眼的表情,从嗓音里挤出低恶的声音:“教就教,谁怕谁!”
乐添看着二人远去靶前射箭的身影,摸了摸鼻子。
“这是,吵架?”
“不知。”
程怀新低着头。乐添又瞧了眼他,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自生兄似乎没那么高兴。
陆昭宁又拉起弓,眼前红色的靶心似乎又近又远,但她凭着方才练习的手感,微微摩挲了手中的粗砺的弓弦——
“嗖!”
箭离弦而飞,稳稳扎进三丈远的靶中,虽未至靶心,但比先前又近了半寸。
陆昭宁扬扬下巴:“有点小失误。”
陆晏听点点头,忽而走到她身后,扣住她的手,重新架起弓来。
“大多数人射箭时都会闭上一只眼睛,所以不用怕,”陆晏听蹭着她的耳尖,“把左眼闭上,你会比他们射得更好。”
陆昭宁闭了眼,眼前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是耳朵尖痒痒的,她向左偏偏脑袋,上方忽然点点头:“正了,就这样。”
“想不想射中靶心?”
陆昭宁不敢动她摆正的脑袋,低低“嗯”了一声。
“那你别同阿兄生气了。”
“不是你先同我生气的吗?怎么反过来怪起我来了?”
“那你为何放着祝若鱼捉弄你阿兄不管?”
“我相信阿兄,”陆昭宁抿抿唇,“再者,阿兄哪用得着我挡在身前?”
从小到大,阿兄便没什么事是自己扛不住的,哪怕是被父亲罚着打板子、跪祠堂,也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受着罚。
她所能做的,就是趴在他怀里替他心疼,哭着哭着自己还沉沉睡了过去。
陆晏听垂眸,箭尖偏离了靶心。
他好奇怪呀。
连徐青都这么说他。
他需要陆昭宁做些什么呢?把她从祝若鱼身前拉走,气鼓鼓地让她离自己远点?
他不需要。祝家那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同陆昭宁差不多大的样子,他若是连这么个小丫头也处理不好,朝堂哪还有他的一方容身之地?
他好像只是气不过她,分明那么一个关乎自己清白的时刻,她却能那么从容地在假山后头看戏。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他想要她做什么呢?
他忽然有些害怕再想下去了。
“喂,阿兄,你这箭是不是偏了呀?”
陆昭宁盯着箭尖,总觉着离靶心低了些。
陆晏听回过神来,看着她头顶的发丝,拉着弓的手微微上举,忽而带着里边包裹的软手,一把松开。
“射箭凭的是你的直觉,看靶不看箭。”
话音刚落,箭矢已然刺穿靶心。
陆晏听后退一步,掌心竟无端渗出几滴汗来。
“对不起。”
他忽而低声,陆昭宁一愣,微微侧过头,又被他用手背轻轻掰了回去。
“没事啦,阿兄,”陆昭宁的火气早在射箭时便消得差不多了,她咂摸着,想着阿兄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像只格外需要人安慰的小猫,她扬起语气,“下次若还有姑娘这样,我必定先冲上前去,把这些桃花全给推掉!”
“那若是不小心把真嫂嫂也推掉了该怎么办?”
她小声嘟囔着,忽然不知自己如何考虑起这个问题了。
毕竟去年,她还觉着世上没有人能配得上她阿兄。
可是陆晏听不会一辈子不成亲的。
一双温热潮湿的大手忽然再度握上她的手腕,她一愣,但双手已经下意识地把弓举起。
陆晏听双手环着她,伴随而至的是几缕淡淡的竹叶味,他手臂轻轻用力,带着她朝左一扭。
眼前是一个人。
程怀新。
陆昭宁手心一抖,不知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陆晏听察觉到那微颤的一瞬,扣紧了手中的指节:“面对敌人时,手中的弓要拿稳了。”
“阿兄,那是人!”
陆昭宁感到覆在手背上的那只手正在蓄力,她脑海空白一瞬,箭矢猛然窜了出去。
“是敌是友,你得有分辨。”
陆昭宁挣开身后人的怀抱,猛地往前一扑,伸手去捞那支箭。
指尖与箭尾擦肩而过。
她右眼的瞳孔猛然缩小。
箭矢直直向前奔去,程怀新站在那里,神色波澜不惊,只是微微俯下身,双手作揖。
“陆小姐——”
箭矢破开他头顶两寸的虚空,携着锐利风,拂起他颅心微微散落的发丝。
“姜夫人来人传话。”
箭矢落下去,斜斜插在地中。
陆昭宁松了口气,反应过来,扭身去看陆晏听。
“耳,要去听刀声、箭声、脚步声。”
陆晏听神色淡淡,接过她手中的弓,背至肩上。
陆昭宁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微微蹙眉,转向程怀新:“下次在身后禀报便可。”
她左眼瞧不见,便比旁人要少一片视野,倘若有人盯准了这处弱点送来暗箭,就如林坤身旁的侍卫一般,她怕是未能察觉便已然中招。
远处是母亲派来的小厮,安分地等在马车旁,远远瞧见她,屈身行了个礼。
她颔首,天色确实晚了:“阿兄,你骑马来的?”
陆晏听点头。
“程自生,你坐马车回去吧。”
这文弱书生面上不显,但恐怕还是把人吓到了。陆晏听艺高人胆大,可旁人哪真能将生死看那么通透?
她没多说,可陆晏听已然听明白了。程怀新似乎没什么反应,照旧宠辱不惊,垂下身子:“是。”
他坐上姜鸾琴派来接陆昭宁的马车,只觉着空气中都飘浮着诗文里贵家小姐出行时的香气,氤氲沉浮。
他闭上眼,脑海中又想起那箭矢射来时破空的锐利。
手心的汗还未干,他睁开眼,将汗水狂乱地擦在沾了尘土的粗布服上,又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也不知,此时选的路,是否正确。
*
陆昭宁蹭着陆晏听的马奔回永安侯府,一进府门,便听云黛说姜鸾琴在流西园等她。
不在毓文厅?陆昭宁微微偏头。应是已经见过姚姨娘她们了。
她不敢耽搁,快步走到流西园,又在门口细数一下近日言行,觉着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陆昭宁穿过一间小厅,只听下人说母亲在里间等着。云黛替她打起垂花帘,绕过一扇高山流水画的屏风,姜鸾琴正独自坐在一张绳纹卷头书案上,不知在翻着账本还是书信,身旁一个丫鬟也没有。
“母亲。”
她行了礼,姜鸾琴微微颔首,却也没让她坐下。
屋内飘浮着淡淡的清神香,陆昭宁悄悄瞟了几眼,在一座木棕的博古架上瞧见一只错金博山炉,上边飘着半透明的白烟。
姜鸾琴翻过最后一页,冷白的指甲轻轻扣了扣桌案,终于放下账册。
“如今大了,知道养面首了?”
阿宁&乐添:养谋士养谋士,给口饭放着就行[吃瓜]
程怀新:认真当谋士,吵架需不需要我帮忙——诶,怎么不吵了——诶,怎么箭朝我飞来了[害怕]
陆晏听&姜鸾琴:你养的是谋士还是面首[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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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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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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