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巷子外。
九月的天蝉鸣依旧,郁郁葱葱的枝桠中,一只白猫猛地蹿过,摇摇欲坠的踩在树干上,看得人心惊动魄。
“靠,祖宗!”
树下,易川仰头紧紧盯着上方,心都被高高提起来,“求你别再瞎跑了,我们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嘘——”
树上,一个扎着马尾的高挑女生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层层叠叠的光影斑驳下,她干净的指节白得反光。
“别吼,你吓着它了。”
付年扶着树枝小心翼翼地靠近,嘴里还惟妙惟肖的学着猫叫。
僵持了近半小时,此刻眼见着白猫放松了戒备,她缓缓松了口气。
正准备伸出手把猫拎进怀里时,一阵嘈杂的异动突兀传来——
“操,给我打!”
各种脏话伴随着拳拳到肉的闷声,巷子里,打斗的动静很是激烈。
付年微愣,下意识去看猫。
小白猫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吓住,浑身的毛都炸起来跟海胆一般,戒备的哈着气。
付年不待多等,声东击西的晃了下枝桠,成功吸引猫的注意力,另只手飞快地揪着它的后颈,往自己怀里一塞。
“我靠,你吓我一跳!”
易川的心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心有余悸的,“你要脚滑掉下来我没接住可就玩完儿了。”
“看不起谁呢。”付年回了句,撸着瑟瑟发抖的猫,等它不再应激,便单臂抱着猫在树上转了个身,打算下去。
刚抬眸,便蓦然对上不远处一双漆黑而隐隐带着戾气的眼睛。
付年动作突地一顿。
枝繁叶茂的榕树将巷子划出明显的分界线。
这样一高一低一里一外的距离实际相隔不远。
石板路上,趴着三三两两哎哟打滚的人,而那眼睛的主人是个身形清峋挺拔的男生,他随意支着长腿靠墙站着,鲜明的对比衬得他尤为的鹤立鸡群。
他衣衫微乱,神情漠然,脸上带了点擦伤,正用黑沉的眸眼边盯着付年看,边抬起手蹭了蹭嘴角,目光直白。
有那么一瞬间,付年感觉到微妙的压迫感。
就像是草原中被猎犬盯上的麋鹿。
“年姐?”
易川猛一河东狮吼:“付年——!”
“你大爷。”
怀里的猫动了动,付年忙收回视线,“我又没聋,两只耳朵都听得见。”
“谁让你发呆还不下来。”易川还挺无辜,“开学典礼都要迟到了!”
“知道了。”
付年在高度合适的地方抱着猫一跃而下。
易川过来扶了她一把,问:“你刚在树上干嘛呢?有什么好看的看得那么入神。”
“没。”
“骗人。”
易川摆明了不信:“刚巷子里头是不是打架呢,什么人啊?这附近的不会是我们三中的吧,真牛逼,开学第一天就约架。”
付年撸着猫头,心想他可真能猜,那些人还真就穿的是三中的校服,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
付年还是那副淡淡的口吻:“不知道,不关咱们的事。”
话这么说着,她脑海里却忽然闪过那双冷漠锐利的眼睛。
别说,还挺好看,尤其是眼下靠近颧骨上的那颗痣,很特别。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易川低头看猫:“它怎么办?找个地方放生还是怎么。”
“嗯哼。”
付年有捡猫的习惯,家里就养了好几只流浪猫,不过她不确定怀里这只是不是。
便把它放下来,白猫在地面打了几个转,嗅嗅爬爬的,像是找到了回家的路,沿着墙根,一溜烟儿跑没见了。
“啧啧,胆儿可真小。”
易川摇头晃脑,忽然眼睛一瞪,大喊了声:“我操,年姐是狗!”
“…你才狗。”付年无语,这人到底会不会断句?
“你自己看!”易川把她肩扭过去。
付年回头就见一条有点眼熟的大黄狗正昂首挺胸的站在不远处。
“不会找我们报仇来了吧?”易川紧张问。
“说不定就是。”
付年往后退了两步,那是一个随时准备跑路的姿势。
半个小时前,他们在巷口看见大黄狗欺负小白猫,把猫吓得逼上榕树,付年他们帮着把狗赶跑了,易川还追着骂了好几句,吓得它屁滚尿流的狼狈逃窜。
而此刻,大黄狗身后跟着几只小喽啰,组成了气势汹汹的汪汪队,凶恶得很,见了他俩就跟见仇人似的,一致对外的冲他们汪汪狂叫。
“好家伙,还知道叫狗兄弟来帮忙了。”
易川蹲地上捡了颗小石头,指甲盖儿大小的,在手里掂了掂,猛地朝汪汪队一扬手,吓得它们惊慌失措的倒退。
等反应过来无事发生后,汪汪队顿时呲牙咧嘴的逼近。
“汪——!”
“汪汪——!”
付年激灵得一拍易川胳膊:“还愣着干嘛,跑啊!”
“操!”易川跟屁股着了火,炮仗似的猛地蹿出去,边跑边喊:“反了天了,这养狗不栓绳的!”
付年迎着风笑出声:“傻逼啊你,那是流浪狗!”
“屁!你没看见那大黄狗脖子上还挂着牌儿啊,家养的!”
后面汪汪队穷追不舍,前面两人拔足狂奔,在秋日普照,落叶缤纷的街边形成一道诙谐又靓丽的风景线。
等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榕树巷子里,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一个人。
他走了两步,身形忽然停顿。
运动鞋前,有一枚黑白色的猫状发卡。
他盯着瞧了几秒,最后弯腰捡起来,发卡在他指尖打了个转儿,被随意的揣进兜里。
凌乱的脚步声跌跌撞撞从身后传来,几个人互相搀扶着出了榕树巷,盯着男生的背影,鼻青脸肿的放着狠话:“陈驰野,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陈驰野头也不回,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我等着。”
-
“没追了吧?”
直到看见校门口,付年和易川才缓下奔跑的架势。
两人的气息都很急,回头看了眼身后。
早已没了汪汪队的踪影,不知道被他们甩在哪个路口消失的。
付年叉着腰,舔了舔干涩的唇:“你说你惹它们干嘛,你要不追着大黄骂,吓得它尿了记仇,就没这事儿。”
易川不服气:“这也怪我?你不也骂它是傻狗来着。”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正这时,他俩的手机同时一响。
易川想也没想:“肯定是乌鸦在催我们。”
付年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是来自群聊‘老子数到(3)’的消息。
乌鸦坐飞机:【你俩人呢??!!!@人不川苦茶子@fn∞】
乌鸦坐飞机:【啥情况开学第一天就玩儿失踪这一套,老杨刚都在对我严刑拷打!】
乌鸦坐飞机:【看到请立马回消息!立刻!马上!】
光从文字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怨气满满。
付年赶紧回了个表情包,干脆利落收好手机,“走吧,进去。”
两人在路上这么一耽搁,开学典礼迟到是必然的。
好在他俩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班级队伍时,校长在台上发表演讲,而他们的班主任老杨正在队伍最前面。
付年和易川都是个儿高的人,来了就往后站。
易川跟做贼似的走过去,对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寸头男生从背后来了个熊抱:“儿砸,爸爸来咯!”
“来你大爷。”
对方当即一个肘击。
“次奥——”易川捂着胸口脸色扭曲:“没天理了,沈无涯,你竟然大义灭亲,谋杀亲父。”
他一副病弱的随时要晕倒的林妹妹模样。
“滚你丫的。”
沈无涯气笑了,懒得搭理他,转身冲付年打了声招呼:“年姐。”
付年看他俩闹腾,笑着颔了颔首,解释说:“刚来的路上救了只猫,所以耽搁了会儿时间。”
对于付年喜欢猫的这点爱好,沈无涯也是知道的,所以也不觉得奇怪。
他们仨关系都挺好,尤其是付年和易川,两人打小就认识,至今十三年的友谊,沈无涯是初二那年易川拉进来的,但这几年相处下来,几人的友情都很铁。
开学典礼的仪式格外漫长。
演讲人都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的。
站了片刻,付年感觉自己的高马尾有些松,便想重新扎紧,手在脑袋上摸了摸,竟然摸了个空。
“找什么呢?”易川回头瞥见她好奇问。
付年:“我发卡掉了。”
“哪儿呢?”
沈无涯低头往地上看。
付年制止了他:“估计来的路上丢的,不在这儿。”
毕竟她又上树又跑路的,掉了也正常。
她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因为她很喜欢那枚奶牛猫一字鸭嘴夹,特别萌。
随着时间流逝,秋阳晒得人昏昏欲睡,付年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模模糊糊的仿佛听见耳边有老师在训学生。
“…你可真给我长脸啊,开学第一天就惹乱子,放假心都玩野了是吧?”
这要放在平时,付年是不会有好奇心的,但现下她有些无聊,便随意抬眼看了看。
一个她觉得有点眼熟的女老师。
付年想了想,好像是楼下理科3班的班主任。
还有一个…这人有点高,付年稍微往后扬了扬脑袋。
看见道陌生的高个背影,两手抄兜模样有些懒散的站着,线条流畅的颈侧冷白,但一截小臂的皮肤上是青青紫紫的伤,醒目得扎眼。
付年稍稍眯了眯眼。
约莫是觉察到什么,那人忽然偏头,视线往她这边一扫。
付年率先瞥见的,是对方右脸颧骨上的痣。
她一愣,心想这不是之前榕树巷子里打架那人吗?
“年姐,你吃东西吗?待会儿去小卖部。”易川在旁边忽然出声问。
付年回过神,“不用,给我带瓶水就行。”
“行吧。”易川拍拍沈无涯的胸脯:“听见没,记得给年姐买水。”
沈无涯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
付年笑了笑。
虽然没再继续去看,但那若即若离的声音还是能听见。
女老师语气严厉。
男学生言简意赅。
只偶尔蹦出几个“嗯”“是”“知道”这样的字眼来。
声音低低沉沉的。
“吱——”
主席台上,话筒突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动静,台下学生们捂住耳朵反感的嚷嚷着。
付年也跟着拧了下眉,听见教导主任说:“安静安静,开学典礼正式结束,现在请各位同学在老师的安排下有序离开——”
“终于完了,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易川伸了个懒腰,跟沈无涯勾肩搭背的,“走走走,小卖部去。”
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比起墨守陈规,更向往的还是自由,班级队伍没能有序多久,就散成了一团沙,期间不乏你追我赶的嘻笑打闹。
易川和沈无涯跟付年打了声招呼,早蹿前面去了。
付年不疾不徐跟着人群走着,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肩被人轻轻的拍了下。
蜻蜓点水似的,动作非常快。
但仍被她觉察。
付年回头,便看见自己那枚失而复得的奶牛猫鸭嘴夹。
它正被一只修长且带着伤的指节拎着,而那只手的主人正垂着眼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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