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横梁轰然坠落。
李孤玉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左念棠的腰肢,拼尽全力将她拖开,横梁砸在地上,火星四溅,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璠娘!”左念棠惊呼一声,顾不得背上被火星灼伤的疼痛,急忙扶住她的手臂。
“先出去再说!”李孤玉紧攥她的手腕,在浓烟中艰难前行。
佛堂虽大,但火油助燃之下,火势蔓延极快。呛人的浓烟让李孤玉咳得直不起腰,残破的经幡在火光中飘摇,灰烬如雪般纷飞。
“璠娘……”
“不管有什么事,出去再说!”李孤玉抓住她手腕将她拉走,远离这个地方。
可没走出几步,李孤玉已经咳得直不起身。
残破的经幡掩于浓烟之中,火光浓烈,二人周身灰烬纷飞,火舌几乎要卷上那落在地面的衣料上。
周身热浪一下又一下袭来,惹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想说的话也都被咳嗽声替代。
“我不该带你来的……”左念棠心中满是自责,她抱住李孤玉瘦弱的身躯,深吸口气,缓缓开口:“就算跑了出去,我应当也活不了的。璠娘,此事说来话长,我……只能告诉你,我此番怕是不能活着了,但你是无辜的……”
李孤玉的额头轻轻抵在她肩头,打断她的话语说:“我知道,有人要杀你。”
她抬眼,望向左念棠,想着既然左念棠主动开口,那便说清楚,她怕左念棠做出什么傻事。
“棠棠,我夫君,和一个官员,他们接了陛下的命令,要杀你,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是我想保护你,所以才跟你前来,所以才……”
左念棠惊讶一瞬,却瞬间又摇头打断:“你不知道的,我也不想让你知道。”
李孤玉直觉不对。
左念棠知道的事,与她知道的事,是不一样的吗?还是说,她们说的压根就不是同一件事?
李孤玉迫切的想要弄清楚。
但周身越来越近的灼烫温度又使她清醒。
现在容不得再纠结这些事。
活着出去,然后再问清楚。
她咬了咬牙,一把拉住左念棠的手腕,不再与她多言,拉着她转身就朝起火点的反方向跑。
浓烟裹挟着火星从雕花木窗里喷涌而出,佛堂的梁柱正在逐步坍塌。
李孤玉不由得加快脚步,二人衣袖都已经烧出焦黑的破洞。
“撬门!”
她死死攥着左念棠的手腕,已经到了侧门,拿起从路上抄走的匕首,将匕首稳稳刺入缝隙之中。
左念棠见此,也包住她的手,与她一起努力。
正门没有门闩,是用的锁,哪怕撬也撬不开,但这侧门平日里不开,故而一直都是从外头用门闩关上,此前她与父亲来佛堂参拜,便是从侧门而入。
她想着,那些人只是临时在这儿刺杀,怕是没有做全准备,于是赌一把。
火势已然蔓延过来。
左念棠忽然松开手,回身,将她衣摆一踩,火星还未烧起来便被踩熄。
李孤玉没有挪开眼神,专心致志撬着门闩,汗珠从额头滚落都没察觉。
门闩被撬开的刹那,汗珠也滴落进了眼眶。
还未回头,身后一股推力,李孤玉的脚在门槛上一绊,整个人都摔了出去,霎那间头晕目眩,那汗水滴在眼睛里,双眼睁不开,亦看不清周边景象。
只感觉到,身后火焰的温度骤然靠近,仿佛正在灼烧着背脊。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她双眼被汗水模糊,只能嘶声喊着:“棠棠!”
风声在耳边呼啸,那人抱着她疾步远离火场,待眼中异物感消退,她睁眼望去。
一入目,是朱红翻领的衣袍,再抬眸,顺着那人脖颈往上看去,与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眸对上,是许厌。
此刻,她正被他打横抱着,许是方才太过紧张,她的手还攥着对方衣襟。但一认出他,李孤玉立即松开了手指,脸色煞白。
“我先带你回去歇着。”许厌道。
“放我下来。”
李孤玉用力从对方怀里挣扎出来,可尽管一番努力后,双脚沾上地面,许厌也还是紧紧攥着她手臂不放。
于是她低下头,狠狠咬上他手腕。
起先,许厌并没松开,可她咬得太深,尝到了血腥也不松口,仿佛要将他手腕咬断一般。
许厌望着她如此心狠的模样,心里的火气一下窜了起来,抬手一甩。
他松了手,却也将她甩了出去。
李孤玉脚步踉跄,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被赶来的方丈一把扶住。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心浮气躁,这位可是您的夫人,怎可如此待之?”
许厌抿紧了双唇,没有回应,只死死盯着李孤玉。
“棠棠……”
李孤玉在方丈的搀扶下站稳脚跟,立马回身要往那火海走去。
哪想,刚踏出一步。
佛堂彻底坍塌。
一声巨响,整片穹顶轰然坠落,无数燃烧的椽木砸向青砖地面,溅起满地火星。
檐角悬挂的风铃叮当坠地,在台阶上摔出最后一声微弱的清音。
“施主,莫要再往前去。”方丈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继续向前走。
她亦是走不动了,双脚如灌了铅一般,只能听见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半晌,才回过神来,一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稍愣一下,随后望向周围。
满地尸体。
大批人身着夜行,戴着面罩,而其他的,则是她带来的那些下人。
李孤玉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挣开方丈的手,蹲下身子,去一个个查看那几人面容——
没有阿陶。
没有阿陶……
还好,没有阿陶。
李孤玉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不定,阿陶是去救棠棠了。
阿陶,一定是去救棠棠了……
“该回府了吧。”冰冷的声音夹杂着些不耐,骤然落入耳中。
李孤玉这才抬眸,看了许厌一眼,眼神落上去,她愣怔了一下。
许厌身着朱红翻领宽袖袍,墨发高束,正是他们初见时的装束。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的衣裳形制便是这般,听他说,那是当时战乱,他从外头捡的,一件最体面的衣裳。当然,穿在他身上,也格外好看——至少那时的李孤玉是这样觉得。
可如今的他,既没有对她的温柔情意,亦没有少年的意气,只有无尽的冷意。
热浪还在周身涌动。
可李孤玉却觉得浑身冰冷。
她想现在,立马就问他,是不是为了自己地位,为了杀掉陛下要杀的人,竟可以连自己夫人的性命都不顾?是不是她的命于他而言,就那般轻贱?
可她知道,说出来了,那么她偷听一事就会被发现,她与秦淞之间的“龌龊”,也终将败露。
于是李孤玉咽下这些话,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颤着深呼吸了一口气,话语有些沙哑,问道:“你为何在这此?”
许厌不答,反问:“你今日,又想趁着火灾逃跑,对吗?”
趁着火灾逃跑?
亏这贱种想得出来!
分明是他为了助陛下杀左念棠,而不顾她的安危,一把火烧了下去……
李孤玉一下子气焰就上来了,快速上前,一抬手,毫不犹豫扇在他的脸上,力道之大,周遭立马一片寂静,他的脸也瞬间红了一片。
李孤玉接着开口,话语凌厉铿锵,却又带着些苦色,趁机骂着他:“好个铁甲大将军……恐怕,那帐前悬的仁字旗,全是蘸着人血写的!外头一副忠孝礼义,内里全是蛇芯子,此时此刻,竟只想着如何污蔑自家夫人!”
逃跑——
李孤玉望着他被打得红透了的侧脸,心里头想,这般心思歹毒,为了自己利益,罔顾他人性命之人……
不看着他得到报应,她如何会逃?她怎么可能就这般逃走?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已不能好聚好散,和离不过是第一步。
李孤玉咬牙,见他沉默,再次开口:“诱拐我做了你的贤妻,蒙骗了我五年,今日倒是终于装不下那副仁者模样,原形毕露了?”
话音未落地。
许厌攥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拉着她走出寺庙。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怜惜,将她丢入马车之中,随后自己也坐进马车,命令车夫:“回府。”
李孤玉以为,他会十分生气,气到本相毕露,这样也好,她好与母亲诉苦,然后成功和离,接下来许厌就别想好过!
他曾经从她那里得到的一切,终要还给她。
可一路上,许厌沉默着,一声都没出,也没有任何发脾气的征兆。
李孤玉心中犹疑,时不时望他一眼,亦不知如何开口。
……莫不是,她方才随口说的那些话,真破了他心防?
就这么到了将军府,还是没有一人率先开口,许厌先下马车,回身要接她下来。
她斜睨一眼,手未搭上,兀自走下马车。
她进了府门,又走了一段时间,感觉到身后那人竟还在,于是在院门前停了脚步。
此时,许厌方才开了口,问她:“阿陶呢?”
李孤玉声色更冷,转身:“我那时带去的仆人都已遇害,你倒来问我?我那时在火场中,又怎么得知外头发生的事!”
许厌垂眸,微微叹气,此时才回答了她在寺庙问的问题:“我……我今日出现在寺庙,是因为怕你出什么事,才偷偷跟过来的。寺庙人流拥挤,我跟丢了方向,不知你们被方丈带去了哪间佛堂,直到佛堂走水,我才到附近,那时看到将军府的下人都已经死了,亦不知情况。”
李孤玉此时完全不信他的任何说辞,不再说话,转身走进院门。
许厌着急,几步跟上去,抓住她手臂,但立即被她甩开。
“阿玉……”
“让我休息。”
李孤玉抬脚往房间走。
这时,许厌提声:“今日是我送左小姐过来的,我看见你的衣裳脏了,便顺带拿走,丢给了下人清洗——”
李孤玉脚步一顿。
突然说衣裳做什么……
她微微蹙眉,想到那被鞋印染脏的衣裳。
忽的,瞳孔微缩。
是鞋印。
许厌看到了衣服上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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