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建立多年,最初便是于汴梁建都,直到如今,汴梁已是无比繁荣,在这京都之中,相国寺的香火未有一日断过。
轿辇停在寺门前时,李孤玉终于找着机会,打断了一路上嘴没停过的左念棠:“该走啦,棠棠。”
左念棠这才把小窗前的帘子放下,收回好奇的目光,兴致勃勃下了马车,见李孤玉跟着下来,便伸手将她扶住。
“慢点慢点,别磕着碰着……”是如珍宝一般护着。
李孤玉被她这动作惹得无奈。
虽说她体弱,可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吧,左念棠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昨夜,被那动静给吓傻了?
“棠棠,你今天很奇怪。”李孤玉道,“虽说之前你也十分关心我,可你知道的,我的身体还没有差到这种程度……”
说到这儿,李孤玉一顿,眉头微蹙:“莫不是你瞒着我什么?”
左念棠立马摇头,挽着她手臂往寺庙里头走,解释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呀?我关心你,那不是理所应当吗,况且今日不一样,你没出过这种远门吧?你夫君把你交给我,我自然得好好照顾你。”
说完,她又快速转移话题,板起一张脸:“我都还没说道说道你呢,你为何不回我信件!”
李孤玉一怔。
这才想起,她还迷糊着没清醒时,除了昨晚的“闹鬼事件”,左念棠还与她提过其他的。
“信件?”她喃喃,“我有收到过信件,可都是母亲写来的,你也给我写过信吗?”
左念棠委屈道:“写了!”
她叹口气:“我还以为,你是看到了我的信,前段时间才来找我,拿补品只是顺便。结果,你根本没看到吗?”
李孤玉摇头:“没看到。”
左念棠气鼓鼓的:“真奇怪,明明我是把信件亲手交到将军府那看门的家丁手中了呀,怎么会没送到你手上?”
李孤玉垂眸。
她不由得想到昨日,想到许厌不让她出门时给的理由。
她其实也并非完全不信许厌所说,她也以为,许厌是因为近日外面不太平,才不让她出门的。
可左念棠的信,为何不交给她呢?
李孤玉深吸口气,将这事儿记在心里,轻轻一笑,转头安抚左念棠:“无事,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身体不适,所以夫君不想有其他的事情打扰我,等我回去,便问问他,将信全都要来,重新看一遍。”
左念棠笑得开心,豁然道:“算啦算啦,那样多麻烦,你若有心,我一会在回程的马车上,都讲给你听!”
李孤玉弯眸笑了笑:“嗯。”
此事就此别过,二人一同走进寺庙。
昨日被踩脏的衣裳已送去清洗,今日为进香,李孤玉特意选了一袭素净的青色罗纱裙,裙摆绣着金线纹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本就生得清丽脱俗,这般打扮更显风姿绰约。
寺中香客如云。
虽她素有才名,却并非人人都识得她容貌,是以一路行来,引得不少目光流连。
有胆大者欲上前搭讪,见她云鬓已挽,知是有夫之妇,又讪讪退去。
李孤玉浑不在意,只与左念棠说笑前行。
未至大殿,寺中方丈已迎上前来,合十行礼:“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是哪家贵客?”
李孤玉张口,想说自己是将军府主母,如今大将军的夫人,但话到了喉边,又忽然改口:“家父枢密使李奕,他素来喜欢在相国寺参拜,故而今日我亦学着家父,来这儿拜拜。”
方丈微微颔首:“施主随我来吧。”
李孤玉不再多言,跟上去。
走了没一会,左念棠小声在她耳边问:“你怎么不介绍自己是将军府的人呀,如今许厌正是陛下身边红人,他的名声,应该比你的家世更管用了吧?”
李孤玉脚步微顿,袖口下,手指之间微微收紧。
“我……不想。”
左念棠啧啧两声:“要不说你们夫妻二人感情好呢,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愿借他的势行便利,怕给他惹麻烦么。”
“不是不愿借势……”李孤玉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道出和离之事。
恰在此时,方丈停步转身:“前方便是了,还请施主独自随贫僧前往。”
李孤玉欠身一礼:“这位是我挚友,并非下人,可否一同前往?”
方丈了然一笑:“二位施主请。”
李孤玉暗暗松了口气。
她绝不能留左念棠一人。
许厌平日不让她出门,今日却破例允她与左念棠同来,实在蹊跷,谁知是不是借机要对左念棠下手?
昨夜未成,只怕今日更要变本加厉。
她紧紧握住左念棠的手,一路行至佛堂,心神不宁地环顾四周。
这佛堂比外头清净许多,显然是专为贵客准备的,进门便见一尊金身大佛巍然矗立,方丈引她们入内,先向佛像行礼,而后道:“二位施主可在此潜心礼佛,贫僧先行告退。”
待方丈关门离去,李孤玉与左念棠一同上香跪拜。
跪在佛前,李孤玉阖目默祷,只求和离之事能成。
香炉青烟袅袅,她不惯这气味,不多时便睁开了眼,恰见左念棠正偷偷看她。
“做什么呢?”她不禁莞尔。
左念棠轻咳一声,闭目道:“我在祈愿你早日康复,再不受病痛折磨……”
李孤玉柔声应着,见她拜得虔诚,便也继续默祷,同时思忖着秦府寿宴后,该如何向母亲开口提和离之事。
母亲待她极好,幼时她病重,母亲抱着她四处求医,这才遇上左念棠,救回她一命。
她的命是母亲给的,母亲又怎会不帮她?
她亦是母亲最疼爱的孩子。
母亲定然不会对她不管不顾……
“璠娘,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啊?”一旁,左念棠忽然出声。
李孤玉猛然回神,仔细嗅了嗅,香火味中,竟夹杂着一股焦糊之气。
她立刻拉起左念棠:“快走!”
二人急奔向门,却发现门已从外锁死。
李孤玉如遭雷击,心头一凉。
是啊 天子要杀的人,她如何护得住?皇权至高,谁敢违逆?
耳边是左念棠拍门呼救的声音,李孤玉却只觉天旋地转。
就在她几欲晕厥时,左念棠一把扶住她,尽管自己也毫无底气,但还是努力稳住心神,出言安危:“别怕,会有办法……”
“棠棠。”李孤玉抓住她的衣袖,制止她的动作,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挺直了身躯,“没关系,我带你逃走,我们、我们一起逃,我们都要成功逃走……”
左念棠点头应声,与她一起四处敲打,没过一会,手臂已经酸软,还是无所获。
左念棠不禁眼中泛泪:“门窗紧闭,怕是有人故意设计……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李孤玉拉住她的手,摇摇头,转身四周张望寻找,终于望见了火源,是一处角落里的挂布。
此时火势还不大,还有自救的可能,她记得小时候与父亲来过一次相国寺,佛堂内应该都有清水供人净手,于是走到佛像前,检查每一个桌椅。
哪想,水没找到,走到一半,天花忽然开始往下滴奇怪的液体。
左念棠当即上前,将地上的东西往掌心抹,凑到鼻尖去闻——
“是、是石油!”
伴随着左念棠的惊呼,火势骤然增大,李孤玉立即放弃寻找水源,改去拉左念棠的手,“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跟着我,别走丢。”
李孤玉拉着她,避开掉落的木块与横梁,尽管嗓子已经被呛得咳嗽不停,手却只是越攥越紧。
“璠娘。”
左念棠听着她不断的咳嗽声,心中泛酸,启唇唤她:“璠娘……”
李孤玉此时刚找到一方矮桌下的水盆,将身上衣裳撕扯下来一块沾了水,“别说话。”
她用沾了水的布条捂住左念棠的嘴巴,自己也捂住了嘴。
二人正一同蹲在一处还未完全波及的角落。
见左念棠眼眶泛红,李孤玉以为她是害怕,便与她轻抵额头安抚:“棠棠,没事。”
“璠娘……”左念棠的声音逐渐沙哑,最终化为低低的呜咽声,她说:“我本想着,既然你没看见信件,那便算了,可没想到,还是把你牵扯进来……我怎么可以这么蠢,怎么可以这么蠢!”
信件?这关信件什么事?左念棠在信里,写了什么?
李孤玉皱眉:“你这是何意……”
左念棠似是认定走不了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捂住口鼻的布条都掉在了地上。
她并没有回答,只自顾自说:“是我害了你,璠娘,是我害了你,和你的孩子。”
……孩子?
李孤玉猛然怔住。
她不懂左念棠突然说的这些话。
火场的高温也令她不能多想。
她暂且丢下杂念,咬牙晃着左念棠的肩膀:“你怎么会害我,今日我自愿来的,况且,小时候算命先生不是说了,你福大命大,定能活个百岁……”
左念棠摇着脑袋,紧紧抓着李孤玉的手,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低声说:“是你、是你……这百岁,我全都给你,我不要了……”
李孤玉不明所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顺势捧住她的脸问:“你这是怎么了,棠棠?今日见面开始你就不对劲。”
话至此,李孤玉顿了顿。
左念棠方才说的那些话,让她有种感觉。
左念棠,是知道自己在被人追杀的。
但此时环境太过恶劣,她无法多想,话还未问出,便听得“咔嚓”一声。
她拉回思绪,刚想去看,便被左念棠抱了个满怀,然后,听见她那分不清哭笑的哽咽声音:“我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带着我们共同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共同的,期望?
那是多久之前,她都已经快要遗忘。自从嫁作人妇,儿时的回忆,便都很少想起。
但未等她想起什么,又是“咔”一声,灼烫的温度自上方落下。
走一下剧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火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