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终于回到了悬泉乡,同临县的捕快简单交接后,赵呈马不停蹄就对人进行了录问。
推门进去的时候,早已候在房内的青娘惊慌抬头,见来的两人都穿着捕快服,她用手绢按按眼角,起身向两人屈膝见礼,
“民女青娘,见过捕快大人。”
“坐吧,”赵呈和属下一左一右坐在了青娘身边,“劳烦你大老远赶回来,张府公子的事我想你也听说了。”
青娘眼圈红红,秀气的脸庞上细眉紧拧,“是,没想到,他竟会遭此不测。”
张行云是青娘离开悬泉几个月后才遭难的,她自是不可能有什么嫌疑,赵呈想从青娘这里了解到的,也不过是这半载以来张行云行为上的异样。
青娘目光忧伤,按照赵呈的意思,慢慢同讲起和张行云最后几次见面的情形,
张行云对待青娘,原本是极为上心的,与他有染的男女虽多,可能让他真正上心的也仅有青娘一个,张府老爷不同意青娘进门进门,张行云便在西街给租了个小院子给她住,隔三差五就会同青娘见上一面。
“可是,”谈起张行云的变化,青娘的脸上慢慢弥漫起忧伤,“从半年前开始,他来的次数就少了起来,而且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同我说不上几句话就要离开,我哭闹了几回,问他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他嘴上不承认,可我心里已经有了怀疑。”
“后来有一次他来找我,喝得醉醺醺的,脚步凌乱,我搂着他,他却在我耳旁叫别人的名字。”
“什么名字?”赵呈打断她。
青娘摇摇头,“他就叫了两声,我听不大真切,约莫是什么‘珠珠’一类的。”
“可等他醒来,我再问他,他却什么都不承认了,临走时还塞给我几十两银子,说他这段时间都不会过来,让我照顾好自己。”
“当时,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从青娘眼眶滑落,嘀嗒一声打在她的手背上,“就知道张府的门,我这辈子都进不去了。”
赵呈与正在记录的属下对视一眼,“那之后呢?”
“之后就像我猜测的那样,足足两个月,他都没有来看过我一次,我从小体弱,也没有一技之长,离了他以后怎么生活都是个难事,再后来我遇到了王生,他说要纳我为妾,我就跟着他离开了悬泉乡。”
张行云花心浪荡,绝非可以托付的良人,倒是可怜青娘这一片痴心,带她情绪恢复些,赵呈才继续问到,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张公子可还有什么其他异常之处?”
青娘擦干泪痕,努力回忆,“那段时日,他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一次里正公找上门,他竟害怕得手都在抖。”
“里正公走后,我问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他面色发白,嘀咕了句‘还以为被发现了’。”
赵呈就着这个细节还想追问,可青娘所知已经和盘托出,再说不出什么别的。
赵呈无奈,只得又问了些其他问题,录问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结束时几人皆是精疲力尽。
而青娘竟是今日晚些时候就要动身离开悬泉乡,王生对她看管很严,加之在当地有些势力,特意嘱咐了护送青娘来的两个捕快,事情结束后务必尽快回去。
嫁给了外乡之人,又无所依靠,曾居住十几载的故乡,现在却成了不能落脚过夜之所。
青娘起身,眼里含着些不舍。
赵呈看着,不免多问了一句,“姑娘在那边过得可还好?”
青娘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下属说了句,
“想来应是不错的,我看姑娘头上的簪子好别致,竟是从未见过的样式。”
下属的前两辈人都是做首饰的工匠,他对这些自然会留心些。
他这一说,赵呈倒是再次注意起青娘的衣着打扮来。
方才就觉得有些奇怪,一般而言,妾氏总是光鲜亮丽,但青娘衣着朴素,手臂上颈项间皆是空空荡荡,没有什么金银点缀,唯有发间那支宝石银簪能撑点场面。
听了这话,青娘面上有些尴尬,她碰了碰头上的簪子,笑容里带着点苦涩,
“这簪子,其实是行云送给我的,王生他,不喜欢我穿红着绿。”
多话的捕快挠了挠头,“抱歉。”
“本也不该留着,”青娘强颜一笑,“只是这支簪子是生辰时行云送我的,也算是留一个念想。”
临走时,青娘仍有些不舍,她望着赵呈,问,“赵捕头,凶手找到了吗?”
赵呈,摇了摇头。
青娘叹息一声,似是叹张行云,也似叹自己,“生死在天,人各有命。”
青娘离开后,赵呈同下属再次梳理了案情。
张行云生前从名下的田庄和铺子里取走了大量银钱,他应当是与谁在进行着什么交易,这项交易“一本万利”,却有很大风险,所以张行云战战兢兢,十分谨慎。
张行云小心地与此人保持着联系,而从青娘的供词中,赵呈基本可以肯定,张行云的贴身小厮对此事一定知晓,只可惜人到现在还没找到。
赵呈让属下继续追查那批黄金珠宝的下落,同时也秘密寻找着青娘提到的那个“珠珠”,可惜青娘当时听得并不真切,是以是否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尚且存疑。
不过事到如今,在无其他更好的线索下,也只能如此这般地追查着。
晚上,赵呈如约去到何舒的酒铺。
他去得晚了些,遂和何舒说了一下今天同青娘见面的事。
听到青娘的名字,何舒递药囊的动作一顿。
“怎么了?”
“没事。”何舒摇摇头,问,“是西街的青娘吗?”
“是。”
“我知道她,”何舒坐下,眼睛盯着自己绣的的药囊,“听人说她的父母早早病故,她是被由外祖母养大的。”
“不错,青娘是个可怜人。”
“是啊,”何舒长叹,“听说,前两年她的外祖母也过世了,从此她便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口中说着没事,可眼角眉梢全是悲意,赵呈凝着何舒,想起里正说过,何舒也是因为父母突然亡故,才孤身来投奔悬泉乡的远亲。
青娘,应当是让他想到了自己吧。
“命运无常,但愿青娘能找到一个好归宿。”何舒手轻捏着药囊,他便轻握住何舒,“许多事皆非人力可抗,亡者已经故去,活着的人更要好好生活。”
被安慰,何舒释然一笑,“赵大哥可是听里正公说起过我的事?”
这乡里人的过往经历,赵呈若是想知道,自是瞒不过他。
“我与青娘不同,青娘的父母是病故,可我的父母却是被人杀害,”何舒笑意淡淡,他如一个旁观者那般诉说着自己的过往,“最开始的几年我的确想过轻生,可后来我也明白过来,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赵呈拧眉,他并不知道何舒的父母竟是被人杀害。
“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何舒语气平静。
“凶手,抓到了吗?”他问出了和青娘一样的问题。
“嗯,”何舒点头,他漂亮的瞳孔难得有些涣散,一种极端的漠然在他眼中一瞬而逝,“以命抵命。”
赵呈握着何舒的手收紧了几分。
这让何舒则很快从回忆中抽离,他转而温和一笑,
“其实这些事,我现在也只是偶尔记起,毕竟酒铺里的事,我都顾不过来。”
“不说这些了,”他看向递给赵呈的香囊,“药囊里我放了艾叶、霍香和佩兰,药铺的郎中这几味药驱虫去蝇最是有效,赵大哥闻闻看可还喜欢?”
何舒绣的药囊,锦缎为衣,小巧精致,赵呈凑在鼻尖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草药芳馨缭绕,他自是很喜欢。
药囊外衣上还用银线绣着的‘积福’二字,赵呈低声道,“你有心了。”
“其实,比起赵大哥为我做的,这实在不过小事一件。”
赵呈喜欢,何舒当然高兴,不过他很快又半阖下眼睑,说道,
“在悬泉乡,我的名声...并不算太好,赵大哥几次三番帮我,只怕会被旁人非议,污了你的声誉。”
自身的困境,何舒似乎比谁都更能懂得,他生得这样漂亮,便是原罪,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他。
偏偏他还无枝可依,像一朵孤悬于崖间的花,似乎谁都可以采撷,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才会被有心之人肆意曲解。
赵呈不过与他短暂相处时日,便已有了深刻体会。
他想,或许在他出现之前,若没有宋衡的庇护,何舒只怕早已被迫辗转于各类筵席之间,成为户富大贾用来取悦他人的一份“薄礼”。
“何舒——”赵呈的声音仍是那般低沉。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呼何舒的名字。
何舒闻声抬头。
赵呈看见他的眼睛里带着些怯意,他似乎在为拖累了自己而感到愧疚。
“你明白的,”赵呈直视着何舒的眼睛,在对方想垂眼逃避时,他稍有些严厉地阻止了,“不要躲开。”
手掌轻捏住何舒的下颌,赵呈道,
“你很清楚,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我和宋衡一样,都是想保护你,想得到你的青睐。”
我也和赵呈一样,想当你的狗,舒舒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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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美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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