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呈将何舒护在身后，他浑身肌肉猝然绷紧，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可猴三并着与他同来的人，在听见赵呈的身份后，哪里还敢造次，两人对视一眼后连连后退，最后拔腿逃走了。
赵呈本欲上前去追，却被身后的何舒拉住，他转头去瞧，就见何舒眉头轻皱，眼中含着一点惧色。
赵呈身上的戾气霎时散去，他停住脚步，凝着何舒，
“可有受伤？”
“没有，”何舒强颜一笑，甚至宽慰起赵呈，“总捕大人来得及时，他们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
他的话让赵呈面色稍缓，手指想去抚何舒的脸，但最终只是轻轻拨了拨人耳边的碎发，
“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不常有，而且这些人看着轻浮，但不敢真的做出什么过分之事。”
悬泉乡虽然偏远，但依旧是律法能够管辖的地方，当街调戏欺凌他人，会受杖刑，严重的会被发配流放。
赵呈静默半晌，开口却只说了不相干的另一件事，
“以后，你可直接唤我名字，或者就像刚才那般，叫我‘赵大哥’。”
何舒眼睛雾蒙蒙的，听完赵呈的话，却一点一点变得明亮，他点了点头，眼角都染上欢喜。
现在已是傍晚，两人进到粮铺时，偌大的店里就剩一个看店的管事。
粮铺很大，进深也深，足以同时站立七八人的木质柜台前摆放着斗斛等各种称量粮食用的器具，而铺子左右两边则一排排高低错落地摆放着用箩筐装好的粮食，甫地一进店内，就能闻见谷物的香气。
听到动静，那拨弄着算盘的管事便抬起头来，见是何舒，就笑着招呼道，
“哟，是何掌柜，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又来买粮？”
何舒点头，“又来叨扰岑管事了，还劳烦管事给我选些今年的新稻。”
“今年闹虫害闹得厉害，新稻收成不好，价格可比去岁要贵些。”
岑管事看到何舒身边的面生的赵呈，便多嘴问了句，“吴鲁今日没跟着来？”
何舒短促地‘啊’了一声，他看看赵呈，回道，“吴鲁留在铺子里看店，这位——”
他想起了方才赵呈对他的介绍，“是从外乡来看我的一个兄长。”
兄长。
管事又瞧一眼赵呈，眉宇轩昂，气度不凡，于是便笑着点了点头。
赵呈亦轻点下颌，以做回应。
“何掌柜跟我去后仓看看新稻吧，”岑掌柜从柜台后绕出来，招呼完何舒，又对赵呈道 ，
“贵客是在此稍候，还是随我们一同去后仓？”
“一同去吧。”
既是让何舒掌眼，赵呈自是没必要跟着进到仓内，他留在外面等候何舒。
这家粮铺是临近几个乡最大的粮食买卖行，前店后仓的布局，铺子大，后面也是别有洞天，修建有三个存放粮食谷物的大仓。
粮仓前则是一片空地，用来周转货物，地上四处堆放着封好的粮食袋子，不少挽着裤腿的脚夫和苦力正推着独轮车，或是扛着粮袋来回穿梭。
而左右则支有几个简陋的大棚，想来是供这些人纳凉休息用的。
赵呈在棚子下坐了一会儿，不少人见他面生，来来回回间都用余光打量他，于是他便起身四处转了转。
等走到一处拐角时，却听得几人谈话的声音，赵呈无意偷听，只是转身要走时，却听到这几人提到了何舒 。
“诶，方才东街的何掌柜来了，你看见了吗？”有人问。
“刚才我去帮六儿装货去了，没看见。”
“啧，我说你装什么装，”是另外之人的声音，“人来后仓的时候，你明明就在边上看着，你们是不知道，”他冲着旁人，语气有些讥笑，“他那眼珠子瞪得这么大，”这人用手比划出如碗口大的一个圆，“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周围的人都被逗得笑出了声。
被讥笑的那人顿时气恼，咬着牙回怼，“笑什么笑，说得好像你们没看一样？”
“长得那么漂亮，又难得来一回，谁能忍住不看上两眼？”
“就是，我听说东街那边不少人为了多看他几眼，还得特意花钱去买酒呢，咱们这算是免费吃白食！”
又是一阵哄笑。
笑过之后，有人插话，“诶诶，你们是不知道，刚才他从我身边经过，空气里都带着一股香味儿，好闻得很。”
“什么香气，你们恶心不恶心。”又是方才出言相讥那人的声音，他冷哼一声，嫌恶道，“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不也是个带把的？”
“带把的又怎么样，”有人反驳，“县里乡里哪个老爷少爷不好这口，我看你就是吃不着东西就说骚，装怪。”
“是啊，若真让你小子吃上了，只怕你恨不能趴人腿边，叭叭地当一条听话的狗。”
“你！！”这人气急，可是没等他说完，就立马又有人接话，
“不过，小美人今天身边儿那人脸生得很，不是之前那个傻子，你们有认识的吗？”
众人互相看看，皆摇头。
“许是外乡的什么人吧。”
“外乡的人也能勾搭上，这何掌柜本事可真不小。”
有人咂嘴，似是感叹，又似憧憬，“那样的美人儿，真要俯下身段来讨好，有几个人抵挡得住？兰麝坊的那个宋掌柜，多清高的一个人，不也……”
赵呈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不也’后面是什么，他没有听完，因为何舒从后仓出来，正对着他招手。
直到赵呈提步离开，拐角后大肆谈论着的几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何舒交了定钱，岑管事答应说两日内把他定好的粮食送到酒铺。
事情办完，两人回到东街，本朝虽然实行宵禁，但悬泉乡这等乡野之地，并不严格遵循。
一路上，并不怎么擅长言辞的赵呈，倒是和何舒说了些他办案中遇到的趣事，踩着今晚明亮似水的月光，何舒笑得眉眼弯弯。
很快到了酒铺，店已半闭，吴鲁给何舒留着门。
何舒站定，转身望着赵呈，
“今天谢谢赵大哥，没想到耽搁了你这么久，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
“本就是答应了你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我做了甘草汤，”何舒眸光流转，他动动手指，勾住了赵呈的衣袖，“赵大哥去铺子里喝一碗再回客栈吧。”
月色与灯笼的火光相互辉映，让何舒本就精细的眉眼，更拢上一层旖旎缱绻。
赵呈喉结微动，看着何舒的眼几乎挪不开，
“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今日这些，皆是我自愿而为。”
心意被拒，何舒乌浓的睫毛微阖，叫人看不清他的眸色，但很快他又轻轻抬眼，
“夏日多虫鼠，我想为赵大哥缝个药囊，从前我也常给吴鲁做，驱虫避蝇最是有效，赵大哥若不嫌弃，我明日送到客栈可好？”
“客栈人来人往，诸有不便，我来铺子里找你便是。”
何舒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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