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赵呈再次走访了悬泉乡的几家赌坊,依旧无所收获,张行云虽在几处都赌过钱,不过皆是有输有赢,涉及的银钱也不多,这一点不少与张行云上过桌的赌客都能佐证。
中午,两个已勾当完香料铺子的属下回客栈与赵呈汇合,赵呈询问情况,属下皆一一回了。
这张品贵若是个聪明人,自是不会再去为难何舒,但若他执意刁难,赵呈微微一笑。
那也无妨。
他并不介意,何舒有求于他。
在客栈简单用过午饭后,赵呈领着两个手下察访了西街的几家钱铺和典当铺,而这一次如赵呈所料,果然有了收获。
带着大量银钱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张行云从各处账房中支取来银钱后,就雇车马把银子送到西街的周记钱铺兑换成金子,或是置换为便于携带珠宝,而后再自行取走。
而在乡里唯一一家车马行中,也找到了张行云租赁车马的记录。
害怕被人发现挪用府上钱财,所以要兑换成轻便且易于携带的黄金珠宝,运送银钱不敢用自家府上的车马,只能去车马行租赁。
看来这些银钱的用处,不那么上得台面。
赵呈让几家铺子的掌柜与朝奉一一记下张行云所兑的黄金及珠宝数目,可惜金子流通难以追踪,而几家铺子也只是粗略记录了那些珠宝首饰的样式,要找寻它们的下落只怕要费一番功夫。
“玉镯一对,珍珠两斛,银簪两支,玛瑙若干……”
结束一天的察访,回客栈的路上,两个捕快忍不住同赵呈感慨。
“这么多的宝贝,咱们从前也只在陈大人的库房中见过。”
“这悬泉乡真是深藏不露。”
他们嘴里的陈大人,即是被调离的上一任知县。
“悬泉乡为走商之乡,这些人南来北往,自然从外面带回不少好东西,有那些玩意儿也不奇怪。”
比起另外两个属下,赵呈对悬泉乡显然要更熟悉一些,而且他也知道,陈知县库房中的东西,不少就是悬泉乡的富户们奉送的。
“不过,”其中一人觉得奇怪,“这张二公子兑这些珠宝首饰做甚,凭他是做买卖,还是赌钱,这劳什子镯子簪子,哪比得上金子银子?”
另一人听他这般说,一边嘴角弯出抹笑,意有所指道,“这些玩意儿,倒像是拿去哄相好用的。”
闻言,方才那人很快接了一句,“他相好那么多,这些东西够分吗?”
“怎么不够,珍珠不也可以碾成粉么!”
“……”
张行云花心孟浪,人尽皆知,现下也没旁人,几人免不得要调笑几句。
言语之间,几人很快到了客栈,劳累了一天,自是各自回房歇息。
回屋后,赵呈关上门,拾凳坐下后,又拿出方才抄录的那张清单。
他的眼神扫过清单上的内容,脑海中则不停回忆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查案细节。
有人说,张行云尸体发现于郊外,身上钱财又被洗劫一空,应是外出时被路过的劫匪临时起意,残忍杀害。
可赵呈知道,他一定是被相识之人杀害的。
张行云这样一个高大男子,若在外遇险,必然会奋力挣扎,但仵作验尸时,除却脑后的致命伤外,全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
可若是相识之人犯案,这么些天,与张行云相熟的,交恶的,都查过了,除了下落不明的随从外,竟无一人有嫌疑。
难不成真是那小厮杀了自己的主人?
被支取的大量银钱和张行云的死有干系吗?
正思忖间,房门突然被扣响,赵呈思绪中断,门外传来人声,
“大人,您在屋里吗?”
赵呈捏捏眉心,起身打开房门。
门外是客栈的伙计,见他出来,立马佝下腰,
“总捕大人,东街酒铺的何掌柜求见,说是有事找您,他人就在楼下候着,您看——”
人,自然是赵呈亲自去接的。
何舒就坐在角落的桌子里,赵呈下楼时,正有一个男子在与他攀谈。
其实何舒与此人并不熟识,只是他脾性温和,有人找他说话,他也不好拒绝。
那人嘴中滔滔不绝,兴起之时,见眼前的何舒低眉垂眼,伸手就欲去抓人的胳膊。
何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一只手落在了那人肩头。
“谁啊?”肩上手掌颇有几分力道,这人竟被拍得定在凳子上。
他面色一时愠怒,可转身瞧见是还未脱下捕快服的赵呈,立马换了脸色,“哟,是赵总捕,失礼失礼。”
“我与何掌柜有话要说,可否借个位?”
“哦,这好说,好说,”这人一双小眼在何舒与赵呈间来回逡巡一轮,立马起身让开了位置,“您请,您请。”
何舒在看到赵呈时就已经起了身,他正欲说什么,但赵呈只摇了摇头,
“上楼说吧。”
客栈的房间,绝对是一个很私人的空间,显然何舒也知道,才会站在门口踌躇不进去。
赵呈进了屋,见人没跟来,转头道,
“进来吧,屋里没别人。”
何舒捏了捏手里食盒的把手,依言进了门。
乡里的客栈,自然没多大讲究,纵然是赵呈住的地方,也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并几根凳子,不过比旁的房间多了些器物摆件。
桌子上还摆着那张清单,何舒瞧了一眼,有些抱歉地看着赵呈,
“我是不是打扰总捕大人办案了。”
“本来也没什么进展,谈不上打扰。”赵呈把清单收好,招呼何舒坐下。
“案子,不顺利吗?”将食盒放到桌上,何舒的目光追随着赵呈,“听人说,这种杀人案要在一个月内结案。”
望着赵呈投过来的目光,何舒微微垂下眼,道,“那一个月后,总捕大人是不是就不来悬泉乡了。”
这样的话,透露着一丝关心,也隐含着一点私心,想要遮遮掩掩,却又欲盖弥彰。
何舒声音越说越小,再抬头时,赵呈已然走到他面前。
手被人轻轻牵起,赵呈问他,
“药,已经涂过了吗?”
“嗯——”问的是他手上那处擦伤。
“那药,效果很好。”
掌间肌肤相触,赵呈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已经不太明显的擦伤,何舒微微张着唇,颤动的眼神看向别处,
“昨天的糕点很好吃,我...我做了些梅子汤,总捕大人若不嫌弃,可以尝尝。”
良久,赵呈才说了个“好”。
何舒的梅子汤应是在井水里冰镇过,纵然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入口时依旧有丝丝凉意,赵呈很赏脸地喝了两碗。
“方才楼下人多眼杂,不便说话,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何掌柜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谈及此,原本眼有笑意的何舒突然神色黯然,纠结几番后,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请,
“总捕大人昨晚说的话,可还作数?”
“怎么,可是张品贵今日又上门寻了你的麻烦?”
何舒摇摇头,眼中透着些无奈,“他到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只是,只是今日早晨我铺子里突然来了几个面生的大汉,点了一壶酒后,就坐在铺子里,每来一个客人,这几人就横眉怒目,恶语相向,直到再没人敢来我的酒铺。”
“这些人不说,我也能猜到他们都是张掌柜请来的人,从前也有人得罪张掌柜,最后竟被逼得背井离乡一走了之。”
赵呈自是比何舒更了解这等乡里恶霸,使出这样的手段,他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可怜何舒,说着说着,声音竟隐隐有些颤抖,“我本是外乡人,投了亲戚来的悬泉乡,这些年好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我,我不想离开悬泉乡。”
咬着唇,何舒看着赵呈的眸子中好似含着水,“求总捕大人,帮帮我。”
白瓷碗中只剩一点残汤,可赵呈仍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汤匙,何舒他自然是会帮的,这点事于他实在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有些事总该要挑明。
放下汤匙,赵呈望着眼前的何舒,他的眼神一点一点扫过面前之人的五官与肌肤。
像何舒这样的人,美丽,脆弱,在悬泉这样的乡野之地,必须求得有权有势之人的庇护,才能安身立命,所以他心里有一丝好奇,当然也有着一点莫名的不悦,
“在宋衡面前,何掌柜也是这般楚楚可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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