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雨总来得突然。
姜瑶从学校回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暖融融的香气。易峋正把最后一碗面端上桌，氤氲的热气里，他睫毛上还沾着水汽：“看你没回信息，猜你没吃饭。”
面条卧着溏心蛋，汤里飘着翠绿的青菜，简单但是却有家的感觉。姜瑶坐在餐桌旁，看他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表情，忽然觉得这夜晚静得不像话，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得温柔。
手机这时响起，屏幕上是易峋最熟悉的号码。
“姜瑶，”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混着浓重的酒气，“出来见一面，就现在。”
对面的易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筷子。他低着头，嘴唇突然没了血色，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地址发我。”姜瑶挂了电话，起身拿外套时，瞥见易峋碗里的面没动几口。她没多说什么，关门离去，也没听见身后筷子落在桌上的轻响。
那之后，姜瑶连续几天早出晚归，易峋就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热了又热他做的饭菜，直到最后倒掉。他知道自己没资格问，却控制不住自己乱想。每晚姜瑶蹑手蹑脚上床后，易峋才能安稳入睡。
沈易岩转正那天请客吃饭，包厢里觥筹交错，他笑着接受所有人的祝贺，心里却空落落的。
看着杯里晃动的酒液，理智反复拉扯——他不该再招惹她，十年前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可那天在茶餐厅的再见面，又像根刺扎在他心上，拔不掉。
他喝了太多酒，晕乎乎地被同事送回家。关上门的瞬间，所有伪装轰然倒塌。他跌跌撞撞地翻箱倒柜，从文件堆里、西装内袋里……，发疯似的找那张米白色的名片。
指腹终于触到磨砂质感的边角，他瘫坐在地上，把那张印着“姜瑶”名字的卡片紧紧按在胸口，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窗外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映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那句没说出口的“我想你了”。
沈易岩不知道姜瑶住哪，所以只能往那天的茶餐厅那边走。
姜瑶还没下车，就看到茶餐厅门口倒着一个西装革履但浑身湿透的男人，手机丢在一边，手里还攥着已经湿成一团的名片。
姜瑶撑着伞蹲在男人面前：“沈易岩。”
姜瑶把他带到了附近的酒店，请男服务生帮忙给他换了身衣服。忙完后累倒在床边的沙发凳上：“双胞胎体格怎么能差那么多。”记得以前他俩身高体重都差不多，怎么现在易峋瘦的能被风吹跑，沈易岩倒是成精壮肌肉男了。
沈易岩感觉头像被塞进湿棉花里，每跳一下都带着宿醉的钝痛。他睁开眼，确认这里不是自己的住所而是酒店，窗帘缝里漏进来的天是还没出太阳的青灰色。
身上的西装变成了酒店的浴袍，突然就顿住了——他想起来了，下雨，他蹲在路边，像块被水泡透的破布，还有姜瑶的脸，没什么表情地一把把他捞了起来。
胃里猛地抽了一下，不是恶心，是臊得慌。
他这些年活得像在搭积木，一块一块往上堆，学历、工作，每一块都磨得方方正正，严丝合缝，堆成别人眼里“沈易岩”该有的样子。
可昨晚他一败涂地。那些被酒精泡软的防线，被雨水冲垮的体面，全暴露在姜瑶面前。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毯上，软得像踩在云里，反而更慌。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还没亮透，楼下的路灯亮着，雨早就停了。他看着落地窗倒影出来的自己，突然觉得那里面的人很陌生，西装革履是假的，精英模样是假的，只有此刻光着脚站在陌生房间里、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是真的。
门开锁的声音，姜瑶拿着一袋早餐进门。
“沈易岩，醒了？”
沈易岩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张不开嘴。
姜瑶：“你的手机进水了，拜托前台拿去修了，他们说今天中午前能拿到给你，电话卡给你拔出来了。西装也是，中午前送过来。”
沈易岩愣神半刻，只憋出了一句：“谢谢。”
他俩安静地吃着早餐，小心翼翼地对话害怕踩到十年前的雷区。
“投行是不是很忙。”姜瑶说出口又马上找补了一句“你的工牌上看到的。”
沈易岩：“还挺充实的。你呢，你是回国定居吗？还是出差。”
原来易峋没有跟沈易岩说她回来的事。
姜瑶：“读研，A大金融。”
沈易岩：“好巧，我也…”
姜瑶：“我的导师是顾教授，我在他办公室见到了你们的合照。”
沈易岩：“顾教授有个怪癖……”
……
两人没有提及从前的事，只当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再相遇，都默契的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那天之后，他们像突然被按下某个默契开关。
沈易岩上班前会绕路到江瑶楼下，姜瑶会提前十分钟在楼下等，两人一起去吃早餐。把沈易岩送到公司楼下再去学校。偶尔也会多带一份全麦面包给教授“你爱徒说你总是忘吃早餐”。
中午大多是在沈易岩公司楼下的简餐厅，偶尔也会去学校周围的商场找好吃的。吃完饭就找个地方，他处理一些工作文件，她就摊开笔记本算算写写。
晚上沈易岩一下班就去学校找姜瑶，带着姜瑶到处逛，美其名曰带师妹认识一下学校。
有次姜瑶帮他整理文件到深夜，手抚过一份合同上的签名，忽然笑出声：“沈助以前的字很张扬的啊，现在这么规矩了？”他正低头看报表，闻言抬眼：“被风控骂多了，就收敛了。”她笑了笑，默默把散落的回形针归成一小摞。
一个普通的周六，沈易岩拎着一叠打印好的资料站在江瑶家楼下，给她发消息：“在忙吗？找了些数据模型的资料，给你带过来了。”
沈易岩是第一次来姜瑶家，很温馨的房子，就是感觉这风格很熟悉，不像姜瑶的风格。
姜瑶：“我家只有矿泉水，也没什么吃的招待你，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饭。”
沈易岩：“没事，这些资料你要不要看看，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很多都是以前做实验时整理的。”
姜瑶接过那袋资料，看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要不你坐一下？我换个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沈易岩：“好哇。”
姜瑶进去换衣服时，沈易岩才开始“不太礼貌”地打量着姜瑶的房子，他进门时就发现了玄关的男士拖鞋。果然厨房的杯子，卫生间的毛巾牙刷……姜瑶并不是独居，且另一位同居者是男性。这段时间攒下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会在这一刻突然沉下去，形成很强烈的情绪反差。
换好衣服的姜瑶看到沈易岩在阳台盯着那几盆花。
沈易岩：“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小植物吗？”何止是不喜欢，简直讨厌，以前沈易岩给姜瑶送过一盆小花，姜瑶养了不到半星期就枯了，还招来了一群小虫子，吓得她连夜用塑料袋裹着丢楼下垃圾桶了。
姜瑶最讨厌就是这些费时费力去打理的小动物小植物。
姜瑶听沈易岩这么说，也只是笑笑：“这些小东西，很有趣。”
到底有趣的是这些植物，还是养它们的人。
姜瑶没注意到沈易岩的情绪，只想快快把沈易岩带离自己家。
她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在怕沈易岩知道现在易峋在跟自己住，还是怕易峋突然回来看到沈易岩。
搞得好像偷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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