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默默地坐在姥爷病床边的椅子上，心里憋屈得像是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沉甸甸，湿漉漉，透不过气。眼睛盯着监护仪上起伏的线条，却什么也没看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卫生间里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和嘴唇上隐约残留的刺痛感。
就在她沉浸在自我构建的悲伤和愤怒中时，一个熟悉又带着点不确定的女声轻轻响起：
“恩恩？”
王恩猛地回过神，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只见病房门口，姐姐风尘仆仆站在那。
所有的委屈、难过、以及在亲人面前无需掩饰的脆弱，在这一刻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扑进姐姐怀里，把脸深深埋进姐姐的肩窝，呜呜咽咽地哭得像个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周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与王恩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而原本满心不爽、坐在一旁暗自生闷气的柳溪，更是看得怔住了。她看着王恩毫无保留地扑进那个女人怀里哭泣，听着那伤心欲绝的哭声，心里顿时像被猫爪挠过一样，又乱又麻，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心疼王恩哭得这么厉害，另一方面又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和自已刚才的混蛋行为感到烦躁和自责。
“好了好了，恩恩乖，恩恩不哭……”姐姐王灿被妹妹这突如其来的大哭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熟练地轻轻拍着王恩的后背，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柳溪听着那哭声，坐立难安，忍不住也开口，声音干涩地劝道：“恩恩，别哭了……小心把姥爷吵醒了……”她试图用姥爷来提醒王恩，心里却酸涩得厉害。
王恩在姐姐怀里抽噎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哭声。她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姐姐，满是鼻音地问：“姐姐，你咋来了？你不上班了？”
王灿拿出纸巾，细心地把妹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语气里带着歉意和担忧：“我请了假。妈给我打电话了……恩恩，你没怨我才来吧？咱妈……她为难你了吗？打你了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再看王恩那犹豫不定、似乎不想多说的表情，柳溪立刻抢上前一步，带着点夸张的义愤填膺说道：“何止是为难啊！你妈真狠啊，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你妹扇得眼冒金星，差点摔地上！我们都吓坏了！”
王恩没好气地白了柳溪一眼，懒得搭理她这添油加醋的告状行为。
而姐姐王灿的注意力，此刻却完全被柳溪吸引了。她看着眼前这个身材丰腴有致、肌肤白皙细腻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女人，尤其是那双忽闪忽闪、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顿时来了极大的兴趣，社牛属性瞬间爆发。
“哎呀，你好！我是恩恩的姐姐，王灿。”她热情地伸出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柳溪，“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大了？有男朋友了吗？”
王恩在一旁无语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这个姐姐，是个超级社牛，热情得像一团火，尤其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一见面就能开启户口调查模式，活脱脱一个“居委会编外优秀主任”。
柳溪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但她没回答，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王灿，又看看王恩，不答反问：“啊？你叫王灿？你俩是亲姐妹？”
“对啊！如假包换，一个妈生的！”王灿拍着胸脯，颇为自豪。
“哦……”柳溪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那你俩看着……确实是有点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的轮廓，只是王恩的更显清冷倔强，而王灿的则更热情外放。
姐姐王灿一听更来劲了，立刻和柳溪热络地聊了起来，从怎么来的医院一路问到老家哪里的。
王恩看着眼前这迅速打得火热的两人，心里那点刚被姐姐抚平的烦躁又有点冒头。她实在不想待在这个让她感到尴尬和心烦的空间里，尤其不想面对柳溪。她默默地抱起自己的被子，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病房，径直走向电梯厅那个熟悉的角落，在长椅上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身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周敏也抱着自己的被子跟了过来，在她旁边的长椅上躺下。两人头对着头，谁也没有说话。
空旷的电梯厅陷入了黑暗和寂静，只有远处护士站微弱的光芒和仪器偶尔的滴答声。她们就这样默默地躺着，共享着这片寂静的空间，呼吸可闻。没有交谈，却有一种奇异的陪伴感在无声流淌。在这一刻，白日所有的纷扰、尴尬、醋意和争吵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外，她们不再是孤零零的个体，而是在这片艰难时局里相互依偎、汲取温暖的同伴。
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柳溪在病房里和姐姐聊了一会儿，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王恩，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找她。当她走到电梯厅，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那两张并排的长椅，以及上面头对头躺着、仿佛睡得正香甜的两人时……
她抿紧了嘴唇，没有再上前，只是默默地退开，回到走廊，坐在那张属于她的陪护床上。眼睛却直直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电梯厅的方向，尽管其实看不太清，但那两个头对头的身影，却像一根刺，牢牢扎在了她的心里。酸涩、烦躁、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再次将她紧紧包裹。
王灿原本只是出来找厕所，迷迷糊糊间，却瞥见柳溪独自坐在走廊的陪护床上，眼神直勾勾、甚至带着点……眼巴巴的意味，望向昏暗的电梯厅方向。
她不明所以地顺着柳溪的视线也歪头看过去——电梯厅的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看到两张并排的长椅，以及上面似乎……头对头挨得很近的两个身影？
一个是她妹妹王恩，另一个……好像是白天那个很文静的姑娘？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荒谬又极其“合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王灿那充满八卦智慧的脑袋！
她瞬间忘了内急，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光芒，一个箭步凑到柳溪床边，压低声音，激动得几乎要手舞足蹈：
“我的天！你……你喜欢旁边床那个文文静静的姑娘啊？！”她用手指偷偷指了指电梯厅周敏的方向，“结果……结果那姑娘不喜欢你，喜欢我妹？！合着我妹成了你的情敌了？！是这么回事不？！”
这突如其来的、离题万里的神推论，像一块巨石砸进柳溪本就烦闷的心湖，让她更加沉重无语，简直想翻个白眼晕过去。这都哪跟哪啊！
但看着王灿那兴奋得快要冒泡的脸，她一股邪火混着破罐破摔的郁闷涌上来，没好气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承认：“是！你妹就是我情敌！我恨死她了！” 她恨王恩的若即若离，恨她和别人亲近，更恨自己控制不住的脾气和搞砸的一切。
王灿一听，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挖到了什么绝世大八卦，兴奋地索性也一屁股坐在柳溪床边，追着问：“真的啊？快说说，怎么回事？你怎么喜欢上人家的？我妹她知道吗？她们俩到哪一步了？”
柳溪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烦躁很：“别问了！烦死了！”
王灿却自顾自地沉浸在推理中，突然，她面带疑惑，像是发现了逻辑漏洞，摸着下巴审视着柳溪：“不对啊……等等……”
她上下打量着柳溪，目光尤其在那丰腴饱满的身材和白皙动人的脸庞上停留：“按我妹以前的审美……她应该喜欢你这样的才对啊？丰满，有肉，看着就暖和舒服，多有安全感！她啥时候变口味了，喜欢那种清汤寡水、文文静静的了？”
前一句，像蜜糖一样瞬间灌入柳溪的心窝里，让她莫名地一阵窃喜，甚至耳朵尖都有些发烫。原来……在王恩姐姐眼里，自己是王恩会喜欢的类型？
但后一句，又像一盆冷水，把她刚燃起的小火苗瞬间浇灭，愁容再次爬上脸庞。清汤寡水？文文静静？细水长流？岁月静好？这些词像针一样扎着她，周敏和王恩头对头安静睡觉的画面再次浮现，让她心里酸涩不已。
两人一个兴奋八卦，一个烦闷纠结，不知不觉竟也聊累了（主要是王灿在说）。时候确实不早了，王灿打了个哈欠，索性也不讲究了，直接挤在柳溪那张窄小的陪护床上，两人背对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凌晨三点多，王恩醒了过来。心里惦记着姥爷，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慢悠悠地踱回病房，想看看姥爷情况是否稳定。
病房里只亮着地灯，光线昏暗。她先是看了看姥爷，呼吸平稳，监护仪数字正常，稍微安心。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斜对面柳溪的陪护床——却猛地顿住了！
只见那张本就不宽的床上，竟然挤着两个人！姐姐王灿侧躺着，头正亲密地枕在柳溪的肩膀上，睡得正沉。而柳溪似乎也睡熟了，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姐姐的胳膊上。
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姿态显得异常亲昵！
王恩的瞳孔骤然收缩，眉头瞬间紧紧锁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刚刚在电梯厅与周敏无声陪伴中获得的那点难得平静，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猛烈、更汹涌的惊涛骇浪！
一种被背叛、被愚弄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冲出了病房，回到电梯厅的椅子上，用被子死死蒙住头，却再也无法平静。脑海里反复闪现着柳溪亲吻她的画面、柳溪和姐姐相拥而眠的画面……混乱、愤怒、伤心、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这一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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