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不见,屋里俩宝贝徒弟变成了病患,不受欢迎的客人反而悠哉悠哉在门口闲遛弯。
的确,无论换成是谁都该骂上一句时运不济。
晏笙抬眼看着奉阳那张因盛怒而紧绷的脸,满是恶意地想:
若这位仙尊大人此刻不是一丝不苟地束着全冠,怕是头发早已气得根根倒竖,炸成个鸡毛掸子了。
他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还挺不错的。
咳咳,扯远了。
深吸一口气后,晏笙抿住嘴唇,忍着几乎要爆笑出声的情绪,语气诚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眨眨眼。
说:“仙尊息怒,晚辈初来乍到,于苦涯深处不慎迷了路,这才耽搁了些许时辰。”
“呵。”
奉阳一声冷哼,目光如电直直打量起十分乖巧的狐妖。
晏笙的话,他一句也没信。
谢时渊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仙一直就没受过委屈,平日里遇到点不顺意的都要折腾,可昨日回来后一身伤反而却支支吾吾,一问就躲。
实在反常。
还有褚九桉,至今昏迷不醒,嘴里还反复念叨着什么“妖怪”、“狐妖”的,一看就是被魇了。
要知道,现在整个阳关峰上可就晏笙一只狐妖。
可他仔细去检查两人的伤,甚至还请了隔壁幽篁药庐的卫老头子来瞧了,却都是同一个结论——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绝不是狐妖所伤,而是剑意,是出自如今不灭天上最有名的那位。
甚至对方压根演都不演,事后还传音给他阳关峰的外门弟子去带人回来,明晃晃的样子就像巴不得告诉全天下:
就是他殷无暝伤了人,你能咋滴?
堪称大摇大摆,嚣张至极。
于是,现在整个阳关峰上下都想不通,向来不搭理其他人的殷无暝怎么就突然对阳关峰发难,还直接废了奉阳的两个内门弟子。
不仅他们想不明白,奉阳本人更是怒火冲天,当时便砸了院子。
可无论他再怎么气,却还是没有轻易去百战昆仑巅要说法。
只因许玄翎说,在苦涯下,见到殷无暝和晏笙是一起行动的。
他本就对妖没有好脾气,如今忍了一天一夜更是怒不可遏,张口便斥:“迷路?你和殷无暝不是在一起?有他在你还能迷路?”
晏笙茫然地啊了一声,眼中满是困惑,“在一起?仙尊何出此言呐?”
他装得纯粹,恰到好处地屈指戳了戳自己的眉心,似乎真的是摸不着头脑。
尺度把握得刚刚好,有些怯懦,还有些自卑垂下眼眸,讷讷道:“只是半道上见过一面,陆离仙君何等人物,怎会与晚辈走在一起?”
面上委屈巴巴,心里其实偷偷笑了笑。
走在一起?他和恩人?
这真个奇妙的词,一听就叫人开心!
唯独可惜,为了不给殷无暝带去麻烦,现在他只能死不承认。
“只是说起仙君…昨日晚辈似乎是和他见到过两个…人兽难辨的东西……”
说着说着,晏笙捂住嘴惊呼一声,瞪大了眼说:“难道!真的是谢道友和褚道友?!”
奉阳听晏笙这话茬,皱眉反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当然是在骂你的两个弟子不是东西。
晏笙忍着抽搐的嘴角,绘声绘色描述起当时的画面:“那二人形貌诡异,言语颠三倒四,举止狂悖,慌慌张张就扑过来,我同仙君这才误以为…”
晏笙说到此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忧虑与懊悔,再次抱拳躬身,“未曾想竟是误会,实在是抱歉。”
真是抱歉,的确是我打的。
不过,他猜也知道,现在那两人身上残留的全是出云剑凛冽的剑意,爪子的痕迹早就寻不见了。
死无对证,气不气?
晏笙略作思索,从海纳袋中取出一个最不起眼的粗瓷小瓶,双手奉上:“晚辈身无长物,此药虽看着粗陋,但于疗愈外伤或有微薄之效。”
虽然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晏笙心中仍不免惋惜:糟蹋了。
喂狗都比送人好,唉。
他可惜地望着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奉阳目光也扫过那劣质的瓷瓶,鼻翼微动,一股廉价草药的刺鼻气味便传来。
他眼中轻蔑之色一闪,不再理会那注定要被丢弃的玩意儿。
“伤人乃是事实!你纵非主谋,亦有疏失之责,合该承担后果!”
晏笙低叹一声,姿态放得极低:“晚辈明白。是弟子未能及时劝阻殷师兄,铸成大错。如今任凭仙尊责罚,绝无怨言。”
三言两语,便将“动手”的干系推得一干二净。
听他句句将责任推给殷无暝,奉阳心头怒火更炽,他想着面色苍白、气息萎靡的两个爱徒,厉声质问道:“你敢说,当时你就未曾动过手?!”
说白了,他就是不信,褚九桉梦里还在喊的狐妖真的就同晏笙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他越是怀疑,晏笙的态度就越坦然。
“没有。”晏笙答得斩钉截铁,微微抬起脸,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无辜与不解。
“仙尊或许对晚辈的实力有所误解?弟子区区金丹初期,如何能伤得了已结元婴的谢道友分毫?”
当世能做到越级反杀的人寥寥无几,境界之差,根本就是天堑。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况且谢道友与晚辈已有婚约在身,不是么?”
他应对得顺理成章,神情轻松自若,仿佛真的只是旁观了一场不灭天弟子间荒谬的乌龙斗殴——
尽管那两位连殷无暝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尽管,他的手真的抓穿过谢时渊的肩膀。
但谁会信呢?
他给足了面子,像是完全接受了联姻的决定,一门心思为着谢时渊着想,双手一合便说:“既然谢道友受了伤,这些日子晚辈也会尽力陪侍左右的,仙尊大可放心。”
奉阳沉沉地盯着晏笙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中念头急转。
晏笙所言句句在理,且他探得清楚,晏笙修为确乎只有金丹初期,绝无可能伤及元婴境的谢时渊。
而以殷无暝平日的做派,更是没可能偏袒他人对同门弟子下手。
真相到底如何?
或许真只是巧合?
奉阳携着滔天怒火而来,最终却带着满腹疑云离去,那张威严的面孔因憋闷而铁青一片。
而晏笙始终维持着那副无辜懵懂的神情,目送奉阳拂袖远去的背影。待人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门板“咔哒”一声轻响合拢的瞬间——
“噗…哈哈哈——”
压抑已久的畅快笑声再也抑制不住,他抱着小狐狸倒进床里,笑得前仰后合,得意与狡黠肆意流淌,再无半分遮掩。
“让你们欺负人,活该!”
可还没等他笑够,门外又传来不速之客的声音。
砰砰砰,三声门响。
“晏公子。”
晏笙默默磨着牙,瞬间沉下脸色坐起身。
又是许玄翎,阴魂不散。
若不是当时殷无暝在,现在哪还有许玄翎喘气的机会,他早把人撕了喂灵兽去!
偷来的时间自己不知道珍惜,又上赶着来他面前找死。
晏笙刚要起身,却被腕间金链一扯,整个人歪着身子重新倒回床里。
他没有准备,被摔了个人仰马翻,匆忙间只抓了个枕头抱在怀里。
嘶,这床怎么这么硬!
他居然有点不适应了。
大约是因为之前在幻境里,废太子给他缝了个长长的软靠垫放在床上,任他怎么打滚都不会硌骨头。
现在简直是,由奢入俭难。
“哎哟…”
晏笙扶住自己的腰,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想门外的人听见动静,竟然直接破门而入。
刚一迈进门来,就看见半躺在床里的狐妖散着头发,正瞪着眼向他望来,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
饶是向来对自己外貌尤其自信的许玄翎不由得也愣了愣。
在惊艳后,又是羞恼地走上前对人敷衍地合掌拜了拜,说:“仙尊说,今日起公子就搬进谢师兄的院子,方便您照顾师兄。”
好一个方便照顾人,不如直接说找一个廉价又好用的仆从。
晏笙心里翻起白眼,不瘟不火地坐直身子,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腕间金链还在发着烫,想要杀人的戾气奇异地再度平淡下来,他感到烦躁,却又在触及发间清凉时顿了顿。
一个没忍住,手指勾住发带把它带到了身前。
许玄翎看着晏笙心不在焉的反应,抿了抿唇,略有不满地说:“在下有一问,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晏笙凉凉瞥了眼许玄翎,心想,他很吝啬,不想赐教。
可对方似乎看准了他不待见自己,也没给晏笙拒绝的机会便自顾自往下说道:“晏公子之前同殷师兄见过吗?”
他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殷师兄独独带了晏笙一个人上剑。
明明在场有三个人,明明那剑根本就还能再站下好几个人。
怎么就把他留下了,他想不通,也不服。
可晏笙听到这话却倏然轻笑了一声,而后便起身,二话不说把人推出了门。
许玄翎被抵着肩膀根本挣扎不得,瞪大眼,看着突然对他发难的晏笙,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
“我什么我?”晏笙冷笑一声,“我都不认识你,你谁啊?”
难道全天下所有人都要对许玄翎另眼相待?
哪儿来的自信!
翻完白眼,门被砰地一声合上。
与此同时,一只小狐狸悄然爬上许玄翎的肩头,等人气得火冒三丈,带着怨气出了院子,张口便是重重一咬。
“啊——”
尖叫声瞬间炸破天。
而刚跳下地的小狐狸则是趁人不注意幽幽跳进花丛里,追着眼前的蝴蝶,哒哒哒蹬着四条腿跑远了。
略,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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