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座山上,一道剑阵隔出两片小天地。
与还在兀自兵荒马乱着的殷无暝不同,白攸弥已然知道杭白立便是屠杀锦鲤妖族的真相,沉着脸色便召出法杖向杭白立走去。
青丘神裔,有资格先斩后奏。
可现在毕竟是在上仙界,还是当着不灭天弟子的面…
嬛娘害怕地抱着杭白立,嘴里还在念念着:“不是我们…我不知道他们死了,我不知道…夫君是无辜的…”
孟扶光同常香见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打开传音通道向还在剑阵中的殷无暝发去消息。
“师兄,白攸弥要杀人了,我们不用管吗?”
殷无暝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狐狸,闻言一扯嘴角,冷笑回道:“不管。”
孟扶光:“可是…”
殷无暝:“不是我们的因果,白攸弥比你们懂。”
常香见听懂殷无暝的语气,沉思着摇头,拉住孟扶光说:“这种灭族祸事,本也是他们妖族内部的事务,况且我们也不是青天悬镜台的。”
他们没有资格代天执法。
这若是要插手,怕是得打起来,为了一个贪心的恶徒对上青丘神裔,没必要。
“好吧…”孟扶光叹了口气,与常香见一同转头只当看不见。
白攸弥对他们的无动于衷感到意外,更感到一丝…动容。好像仙族也不都那么令人讨厌,他一边想着一边举起法杖施法。
还晕着的杭白立顿时面目扭曲起来,嬛娘无措地看着他挣扎的模样,她不明白怎么小鱼记忆里的杭白立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可依旧念着杭白立是她的夫君,当即大喊起来:“别杀他!求求您别杀他!他只是为了救我,他想带我下山而已啊!”
白攸弥嗤笑一声,漠然垂眸看向她:“带你下山?那他为什么给自己续命成功后就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嬛娘惊慌地摇头,“因为他说…他说他要下山去寻别的法子,山上没有人能救我了,那些鱼都死了…”
她说着说着像是说服了自己,眸光自信起来,竟挺直腰背狰狞着笑出来:“不是他丢下的我,一个人在山上等他是我心甘情愿的!”
小鱼看着她的模样,摇着头看向白攸弥。白攸弥当即会意,替他道:“你真的不知道是他杀了所有的鱼妖?”
“不知道。”嬛娘回避着白攸弥的森寒视线,低下头说。
如是还有何不懂的?瞧着是一无所知的弱者,其实根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帮凶。
白攸弥嗤笑出声,“呵…贪心的人呐…”
他冷漠地看着这对夫妇,“屠杀妖族,本该被投入绝灭泛海。”
他最初也是这么做的。
但现在,他看向妖魂已然不稳的小鱼,怅然道:“你们的仇,自己去报吧。”
小鱼茫然回头看着白攸弥,刚要再咬起笔杆写什么便见白攸弥摇了摇头。
“小孩儿,你没资格替你无辜的族人放过他。”白攸弥轻笑着抬手在小鱼头顶一点,登时成百上千条鱼妖魂自小鱼头顶飘出,堪堪挤满了白攸弥身前的空地。
“去吧。”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流光自法杖溢出钻进杭白立脸颊。
杭白立一睁眼便见鱼妖们向他密密麻麻扑来的景象,他吓得大叫出声,一个不注意竟将抱着他的嬛娘给丢了出去。
嬛娘重重倒地,她想去打走那些趴在杭白立身上啃咬的鱼妖魂,可她根本碰不到那些魂魄。
鱼妖魂中的杭白立发出绝望的吼叫:“金骸兰——”
“对对对!金骸兰!”嬛娘惊慌地举起那花,可她不知道该怎么用,只能来回挥舞花枝。
白攸弥看着那花被当做二人的救命稻草,幽幽开口在二人心口落下最后的巨响:
“他们从来都不是因花而死,这只不过是他们死后留给世间最后的花而已。”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当杭白立被彻底吞吃殆尽时,殷无暝设下的剑阵也就撤下了,众人这才抬眼看向还坐树上吸狐狸的某位老不羞的剑修。
殷无暝一拍树身,抱着晏笙稳稳落地。
白攸弥盯着殷无暝把晏笙以抱小孩子的姿势托在怀里的手,刚要发作又察觉到什么,脸色一松,别扭道:“他好了?”
修剑道的殷无暝居然还能治魔气攻心?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殷无暝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低头把晏笙的小脸都藏进大帽子里。
这么乖的睡颜,他一个人看就好。
比起白攸弥的急赤白脸,在场更激动的其实是常香见,她拽着孟扶光的手臂疯狂摇晃,一边压着声音惊呼:“我的娘嘞,师弟…师兄这么抱过你没?!”
孟扶光终于发现了古怪,心想苏公子是受了伤自己一个人坐不住才被师兄抱着,他又没受伤,为什么要抱?
可转头看着常香见的眼睛吐槽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想师姐应该是希望他这么回答的——
“没有,苏公子是第一个。”
果然,肉眼可见常香见眼睛更亮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
师姐好像疯了?孟扶光求助般看向殷无暝。殷无暝却只瞥了眼满地血色,淡然道:“都结束了?”
常香见正色起来,颔首:“差不多吧,只剩一个嬛娘。”
小鱼一定要救下嬛娘,族人们也知最大仇人是杭白立,没再纠缠什么便都散魂而去了。
小鱼游至嬛娘眼前,艰难咬着笔写到:“我走后,你的永生便结束了。”
嬛娘的眼神空着,瞧见这行字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最恨你这假惺惺的天真。”
小鱼笑笑,写:“…彼此吧。”
它回身将笔还给白攸弥,低着头对众人一一颔首,这便要走了。
孟扶光动容地看着已经开始消散的它,终于忍不住开口:“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救他们吗?”
“……”小鱼笑着,这回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他说:“仙师,原来我还是更想化龙呐。”他不回答孟扶光的问题,却像是已经回答了。
可惜哪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殷无暝低头看着已经悠悠转醒的晏笙,他第一次开始庆幸着那个垃圾系统的存在,否则他也不会再这么多次的循环中遇上眼前这只意料之外的狐狸。
虽然,他自己似乎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死大概真的是注定的。
晏笙茫然歪歪头,他看着师兄好像有些难过的眉眼,想也不想便伸手抱住了殷无暝的脖子。
他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浑身都累得很,却还是坚持拍拍殷无暝的背说:“不难过。”
殷无暝失笑,埋在晏笙肩头猛吸了一口,轻声应到:“好,不难过。”
不过三息的安定,二人身旁骤然爆发怒吼:“喂!你俩给我分开啊——”这是白攸弥。
“噢噢噢哦哦——太配了,太配了!”这是常香见。
“师姐,烤肉还吃吗?”这…这是孟扶光,当然,也只能是孟扶光。
如此不周山一行就该结束了,但常香见嚷着要去买些东西,再加上在场的人也都对回不灭天没兴趣,于是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再在山下玩些日子再回去。
晏笙心虚地眨眨眼,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掐算起日子。
就在这两天了,他眯起眼,好像已经远远瞧见了此时不灭天上的“热闹”,那可是他下山前精心准备给奉阳和褚九桉的大礼呢。
片刻后,众人整装待发,而常香见在出门前准备好的东西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先前人多我怕糟蹋东西,现在可以了。”
常香见拍拍师弟的头,二人这便掏出来一艘仙舟,迎着其余四人上船,而孟扶光则是站在船头以灵力掌舵。
就这样,不是御剑也不是坐尾巴飞行向着最近的城镇而去。
当仙舟腾空飞起时,有花瓣随风落在了仙舟之上,众人远远看去才知是那山顶湖心岛飘下来的花,可那花哪里也不去,竟只落在晏笙和白攸弥的面前。
晏笙伸手去接,轻声道:“纯狐族的花,原来是紫色的。”
“纯狐族?”殷无暝挑挑眉,“天狐是纯狐族?”
一旁的白攸弥冷哼一声,颔首:“天狐大人自然是纯狐族,这正是纯狐族的象生——且去。陆离仙君若连狐族的这些都不知道,就别想着养什么狐狸了,趁早洗洗睡吧。”
啧,问你了吗?
殷无暝眯着眼看向他,拍了拍一直晃来晃去还妄图用剑鞘来勾小狐狸尾巴的出云剑,续道:“青丘的狐妖应当是四大狐族中脾气最差的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屈起指节勾住狐狸的下颌,紧接着,在白攸弥满是警告的眼神中吧唧一口亲得狐狸脸颊肉都错了位。
“我养谁都不养青丘的。”
“你!”白攸弥目瞪口呆。他明明是让殷无暝离晏笙远一点!
殷无暝笑得十分坦然:“我怎么?”
而就在这样的诡异氛围中,常香见竟也眨着星星眼叫道:“师兄吃独食!这么可爱的狐狸我也想亲!”
师兄冷酷回绝:“不,你不想。”
“我就要亲嘛!”
白攸弥气急大喊:“谁都不能亲!”
在这样的热闹之外,孟扶光站在船头掌舵,冷不丁赞叹说:“咱不灭天真是和谐的一家啊,都开始亲来亲去了。”
在他身边,晏笙红着脸沉默。
道友,你一直这么宣传不灭天吗?
话说…之前晕过去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自己一直都很想去蹭蹭师兄呢?
好奇怪哦。他摸了摸耳朵。
(一则师兄死遁后的酒醉小剧场,之后打算加在番外里吧?我琢磨一下方式)
悬镜台审判后的第一个新年,他们这一年里杀了两位仙尊、无数的修士妖族,甚至还捅了鬼界的窝,实在值得庆祝。
但可惜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晏笙照旧举着杯子看孟扶光倒在地上发酒疯,在殷无暝和常香见死后,孟扶光成长了很多,唯有喝醉才会重新变回最开始那个依赖哥哥姐姐的弟弟,拉着他的衣袖每次都要大喊大哭什么——
“我的师姐呜呜呜”、“她怎么就留我一个…”、师姐啊”、…
师兄是他和晏笙独处时的禁忌,哪怕不清醒也不会提起。唯有这一次,晏笙听见孟扶光反复嘀咕着:“师兄…大师兄……”
晏笙忽然也醉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醉,明明已经练成了千杯不倒啊?直到他迷迷糊糊中看见有人向他走来。
是元君,一个很像师兄但又不是师兄的人。
少年坐在他身边,笑着抚摸他的头发,说:“怎么喝这么多啊。”
晏笙眨眨眼,视线再度变得模糊,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他吸着鼻子,努力抬手去推元君的胸膛,“我不要你抱…”
可元君只用短短三个字就让他愣住了。
元君说:“乖,是我。”
晏笙呆呆望着元君温柔的双眼,又听他说:“不哭,我很快就回来了。”
可已经一年了,说好的死遁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晏笙哽咽道:“你骗我…”
元君沉默了几息才又道:“乖,先让师兄抱抱好不好?”
“…好。”
这是第一次酒醉后梦到师兄,也没有头疼。
-
第二天的晏笙酒醒了,他沉默地看着照旧在远处躺着晒太阳的元君,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孟扶光来催才起身拿着双刀离开。
师兄,我会继续等的,直到你愿意认我。
也请你,再等等我。
【小狐狸:一年内越级斩杀两位仙尊,战绩可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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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卿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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