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
这词太不祥,仿佛都还带着血腥气,可还没等晏笙细思,书卷末行那冰冷字句更如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他眼前:
“若想更改你所经历过的历史,唯有此法。”
历史?!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携恨重生、逆转光阴之事,竟然全在神明瞻测之内?
晏笙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他指尖发颤,死死攥紧书页,几乎要将那承载着残酷命运的纸张捏碎。就在这时,耳畔再度响起三千引空灵而漠然的声音:
“您已经找到这个人了。”
“谁?”晏笙茫然抬首,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不周山内,曾与您灵脉交融、神魂相渡之人——殷无暝。”
……师兄?!
“我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晏笙猛地向后踉跄半步,险些碰倒身旁的烛台。
他下意识地揪紧自己的衣襟,声音因极度的惊讶而微微变调。
这怎么可能?分明毫无印象!那般亲密之事,师兄怎会……
更何况,若真有其事,为何事后只字未提?这不合常理!
紧接着,一股更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等等!那[献祭]是何意?莫非…要我取他性命?”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猛烈摇头,“他是我的恩人,我绝无可能恩将仇报!”
他重生归来,所求不过二者:一为血仇得报,二为恩义两全。
若要失去一个才能完成另一个,那他定是选择放弃复仇,而绝非用恩人的骨血为自己证道!
三千引冷漠地看着他,哪怕嘴上称呼他为主人,说出的话却无端散发着寒意:“我无法为您解答,此乃神谕,而神谕从不出错。”
“荒谬!”
晏笙猛地转身欲夺门而出,他倒要好好问问白攸弥,到底何为神谕、何为献祭!
什么神谕会下令一个人的死为另一个人铺路?
真是荒唐!他才不要听,更不会信!
然而,他的手才刚触及门扉,身后冰冷的声音就再次传来,字字如锤,敲击在他心上:“他确已为您祛除魔气侵体之患。殷无暝,便是神谕所示,注定为您献祭之人。”
三千引话里的笃定,令晏笙浑身汗毛倒竖。
他恨恨回头看去,冷声讽刺道:“所以那魔气之所以钻我身体里,根本就是为了让我在未来能依靠这个认人?”
这不就是任人摆布、随意做局?
那他和棋子有何区别?
三千引未答是与否,只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晏笙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出屋子寻人了,因为白攸弥眼里对神谕的坚信与三千引根本别无二致。
他不需要另一个人来劝说他接受这所谓的命运,更不需要谁来教导他该如何抉择。因为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未来的每一步,他都绝不愿踏在殷无暝的血肉之上!
晏笙缓缓坐回床沿,垂首默然片刻,深深吸气,强迫自己翻涌的心潮平复。
待他再次抬头时,脸上已不见惶惑,唯余一片清冽的决然,甚至唇角还勾起一抹带着傲气的浅笑:“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这条路我不选。”
“……”
三千引沉默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才像是反应过来晏笙所言,语气中罕见变得茫然讷讷:“可若不行此法,历史恐难更易。届时,那些窃运者将吸干天地灵韵……六界倾覆,生灵涂炭。您与他,又将何去何从?”
晏笙闻言,唇边讽意更浓:“莫非我看上去像是悲悯众生的善人吗?”
他索性盘膝而坐,将下颌懒懒地搁在竖立一旁的出云剑柄上,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刀:“莫要以救世之名束缚于我。我修的,非是苍生大道。窃运人如何,六界存亡又如何?”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因不安而低鸣的出云剑身,“我只要师兄活着。”
“如果献祭他我能活,我宁愿选择和他一起死,谁也别想留我一个。”
三千引无法理解这般执拗,向着隔壁房的人微微偏头:“可他亦有他所护之人。您难道不该…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晏笙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又拿起一旁的魔刃捏在掌心挽了个花刀:“你大可现下便去,问问他那两位师弟师妹——愿否以他们师兄的性命,换取你口中那所谓‘苍生’的安稳?你看他们如何作答。”
说到这里,他话音的微顿,眼中掠过一丝近乎妖异的寒光:“若他们点头……我现在便可送他们上路。”
三千引:……
魔刃:!!!
出云:……???
他们都听到了些什么?
一时间,室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满屋的法器皆被这惊世骇俗之言震得灵光紊乱。
而始作俑者晏笙,却浑不在意地倒头躺进软褥之中,将出云剑紧紧搂在怀里,语气甚至带着几分畅快的恣意:“对了,今日所言,你们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魔刃默默滚远了。
他说个屁说,他连殷无暝是圆是扁尚且不清,何苦卷入这是非漩涡?
三千引眨眨眼,他倒是想说什么,但晏笙就像背后长了双眼睛一样,没听见他的回应便又笑呵呵地开口:
“如果你告诉他,我就把他关起来,谁也见不到他,那就谁也伤不了他。”
出云浑身一抖。
三千引沉默片刻,终是垂下眼眸:“……明白了。身为器灵,三千引不会违逆主人之命。”
晏笙嗯哼一声,抱着剑软了声音,但听起来还是多少有些阴恻恻:“那出云呢?”
出云剑灵此刻已是欲哭无泪,剑很无奈,剑也很崩溃。
[可我是你师兄的剑啊…]
晏笙感知到它的挣扎,唇角微勾,伸手将一旁蜷缩着酣睡的小狐狸崽子也捞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出云塞进那温暖柔软的绒毛里。
“宝贝出云,喜欢吗?”
出云老脸一红,欲拒还迎地把自己身上的寒意驱散,生怕冻着了这团小东西。
晏笙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趁其不备,指尖迅速掐诀,一道隐秘的咒印悄无声息地没入出云剑身!
被一拍天灵盖的出云:“?”
刚才发生了什么?
晏笙:“乖出云,这咒没什么坏处的,只是如果出云告诉师兄的话,我和小狐狸就会即刻自戕哦~”
他歪了歪头,仿佛在认真思索:“你说,是自爆元神好呢?还是引刃割喉、割腕更佳?似乎都不够疼呢?”
阴沉的目光转向那试图装死的魔刃,“不如,我们请教一下夷康前辈?它随天狐大人南征北战,想来定有比凌迟更磨人的手段。”
躲在被褥下装聋作哑的夷康猛地探出刀尖:啥?!
你要用我自戕?
你真是玩不起啊,自己想死就算了还要我背弑主的罪名?这要他以后怎么面对他的那些同僚们?!
三千引浑身僵硬,更像是见到鬼一样看着晏笙,因为他看得分明,晏笙眼里没有一点戏谑。
他是认真的。
但这还是人吗?拿自己恐吓一把剑?
晏笙显然不觉得有何不妥,甚至伸出纤长手指,轻轻勾了勾出云的剑鞘,语气甜得发腻:“宝贝出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的,对不对?师兄也知晓的,我最是怕疼了。”
出云剑灵此刻已是万念俱灰。
被下了咒的他能怎么办?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这要是真的管不住嘴害死晏笙,他主人能立马把他丢进炼器炉里熔了!
剑生艰难,何至于此!
迫于晏笙淫威,出云僵持许久,剑身终是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算是屈从。
毕竟它别无选择。
晏笙展颜一笑,心满意足地一手揽剑,一手抱刀,仿佛拥抱着世间至宝。“好啦,风波已定,咱们也该养精蓄锐,准备回不灭天成亲去了。”
奉阳那边想必已等得不耐,正好,他也等不及想去尝尝褚九桉的席面是何滋味了。
“对了,”他忽又想起什么,闭着眼问道,“天狐大人可曾为你取名?”
魔刃:……
已重新化为发带缠绕于晏笙脑后的三千引,幽幽传音:“它名夷康,承天狐之姓。”
“噢。”晏笙应了一声,复又问,“说起来,我只知应龙尊名长生。那天狐大人的名讳是?”
“夷周。”三千引回答说。
晏笙:“那夷康前辈为什么不化人形呢?”
“夷康前辈?您两把刀,莫非内蕴双生器灵?”
“是成双成对的吗?夫妻还是兄弟姐妹?”
……
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吵得不胜其烦的夷康,终于爆出一声器灵的怒鸣:“你到底睡是不睡!不睡便起来练刀!”
“诶?前辈怎知我正等着您这句话呢?”晏笙嘿嘿一笑,利落地翻身而起,对着夷康便是郑重三拜,“晚辈的天狐传承,往后就全仰仗前辈指点啦!”
夷康:……糟,被套路了。
该死的,天下狐狸一般贼!
呸!
于是,四人折返不灭天的路途上,景象便成了常香见与孟扶光于仙舟甲板凭栏远眺,相对无言,此番由白攸弥亲自执掌舟舵。而晏笙,则自始至终闭关于船舱静室之内,潜心修炼,周身妖力流转不息。
三千引偶尔化形而出,凝望云海星河,目光掠过甲板上那两道相依的身影时,总会流露出些许不解,微微蹙眉。
幸而一路风平浪静,再无波折。
晏笙白攸弥配合独自留在山门外,待人都走远了才解下幻术,对还贴在他身上的出云说:“出云,你该走啦。”
出云舍不得,但它也知道入了不灭天自己的存在只会给晏笙招惹麻烦,只好一步三回头地飞走了。
呜呜呜主人,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经历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
正躺卧云巅,晃动着刚刚痊愈手臂的殷无暝,忽感出云气息逼近,挑眉望去。
“回来了?他呢?”
出云点头:[狐狸主人也回来了,说是要回来成亲。]
殷无暝身形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白攸弥未曾告知他窃运人与璇玑悟道茶之事?”
[说了。]
“那还成亲?”殷无暝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叉着腰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骂:“阳关峰上都出白事了,这种时候他就该躲在狐狸洞里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怎么这么傻乎乎又自己跑回来成亲?!”
出云一动也不敢动。
暗道那倒也不是傻乎乎,狐狸主人多半是回来杀人的,主人你是没看见他眼里的兴奋啊。
话说…
[主人,狐狸主人知道你和他那个那个的事了…]
“什么?!我不是让你别告诉他吗!”
[不是我…反正他知道了,主人你死定了。]
殷无暝:……
艹!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与此同时,已被谢时渊迎入客院的晏笙,正慵懒地倚靠窗边,纤指支颐,遥望着百战昆仑巅上那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出云理应回到师兄身边了呀,为何师兄还不来寻我?”
他瘪瘪嘴,垂眸看向横陈于自己膝上的魔刃夷康,语气幽幽:“前辈好像说对了,师兄不想对我负责…”
出云:孩子好苦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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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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