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竟明来者不善。
见到他后,褚明夷回过神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如此。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请多指教”,令褚明夷隐隐有些不安。
他从未见过萧竟明,萧氏流放那年,这孩子应该才十三四岁。如今封王归来,褚明夷想,他大抵是要报复自己的。
果不其然,翌日早朝,楚王监国,陆续有十余人弹劾褚明夷暗中操纵,谋划叛变。
安州在京城东南,是京城的粮仓与水运要塞,是当初漕运改革受益之地,叛军一经哗变,靠着褚明夷的名号迅速占据了安州城,为首之人正是安州太守。
此人与褚明夷曾有交集,在当年治蝗时曾强烈反对他的物资调配策略,随后又不知道开了什么窍,竟大张旗鼓地支持起来,最后不仅保住了官位,还赢得不少称赞。
有这样的往事,褚明夷很难脱开干系,可以说是冲着他来的。
萧竟明更是毫不掩饰,下朝后便带兵直奔撷芳殿,不由分说将褚明夷押入诏狱。
狱中森冷潮湿,褚明夷被抓时外面只着了青色单衣,入狱便被冷气激得咳嗽起来。萧竟明冷笑旁观,叫人把他绑在刑架上。
粗重的铁链缠绕着手腕、腰部和脚腕,沉重冷硬,却如荆棘缠绕美玉一般,在昏暗幽诡的光里呈现出一种粗暴的绮丽。
尤其是那韧细的腰,铁链缠绕几圈,竟还是显得松松垮垮,沉甸甸地卡在他的胯骨上。
萧竟明手中黑鞭拍打着掌心,在他面前踱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喉结轻微滚动着。
“褚大人。”他站定脚步,鞭子挑起褚明夷的下巴,“老实交代,安州叛变,到底是不是由你指使?”
褚明夷指尖慢慢变凉,压下喉中咳嗽,不卑不亢道:“臣自陛下入京以来,每日所作所为,皆有人监视记录,书信更是无法往来,王爷一查便知。”
“那若是在皇兄入宫之前便已计划好了一切呢?”鞭子顺着脖颈一路下滑,挑开他的衣领,萧竟明语气森然,目光毒蛇般缠上他的身体,向他吐着信子。
“又或许所谓的开城门投降也是舍身诱敌之计,目的便是使皇兄放松警惕,沉浸在你的温柔乡里,你趁机起事,包围皇城?”
他刻意地加重了“舍身”二字,那毒蛇也变得滑腻,倏而探进他的衣领中。
眉头轻跳,褚明夷忽略他暧昧的语气,冷然回应:“令牌、虎符、城防图以及驻军地,臣都已悉数上交,臣能交代的只有这些,王爷大可随意取证。”
“嘴硬。”萧竟明冷哼,反手一鞭甩出,黑影伴随破空之声,“啪”一下抽出一道血痕。
褚明夷当即冷汗淋漓。
他死死咬住嘴唇,拼命吞下几乎冲破喉咙的痛呼,呼吸急促地仰起头,长眉皱成一团。然而还不等他缓过这一鞭,连续的鞭打暴雨一般落在身上,将青衣抽得破烂不堪,白色里衣也豁出了口子,露出皮肉上鼓起的血痕。
“说不说?!”萧竟明一口气打了十鞭,目光落在那些痕迹上,眼球都染上赤红之色,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从脚底直窜上头顶,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褚明夷,你撑不住的。早点说了,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唔……”剧痛海啸般冲击身体,是褚明夷从未体会过的、强烈到令他眩晕、几乎失去意识的痛。他忍不住张开嘴,嘴角流下一丝血迹,是刚才咬破了舌头。
“臣……臣乃朝廷命官……陛下钦封,翰林学士……若、若有罪……也当,当由陛下亲自下旨审问……”伤处火辣辣的疼痛不断打乱思绪,褚明夷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每个字的音调都在剧烈地抖动,“此等大案……也当由陛下、准许……三司会审……以证清白……”
“三司会审?那你的脸还要不要啦?”萧竟明笑着拍拍他的脸,鞭子上的血霎时染红了素白的皮肤。“皇兄不在由本王代为监国,你也听见了,有什么事都找本王,本王如何处置你审问你,都算是皇兄的意思。”
他绕着褚明夷转了一圈,忽然靠近,闭上眼轻轻嗅了嗅他的脖颈。“况且,你以为你这个翰林学士是实打实的么?皇兄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把你留在身边,又碍着你的地位不能给太低的官职——他都不让你上朝,你这个学士,也只能躲在屋子里,写写字、读读书咯。”
褚明夷闭上眼,用力偏过头去,艰难地喘息着。
萧辞生盯了他一阵,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阴诡的笑来。
幽光斜斜打在他脸上,明暗的线条扭曲爬行,把他变成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就知道褚大人不喜欢这种方式。”他拍拍手,身后传来纷乱不齐的脚步声,“无妨,本王还准备了别的,你一定喜欢。”
“王爷。”
睫毛颤抖,褚明夷费力地掀开眼皮,冷汗流进眼里,刺激他不断眨着眼,模糊的视线中多了几道身影。
“去,好好伺候褚大人。”萧竟明一抬下巴,施施然退后,翘腿坐在椅子上,声音低沉阴森。“务必让他招了。”
“遵命。”
一人接过他丢来的钥匙,解开褚明夷身上的锁链。
没有束缚之后他整个人无力地倒向地上,但中途被人一左一右架住胳膊,身体下坠的动作停滞,胸腹部的鞭伤被扯动,他当即痛呼出声:“呃!”
美人五官紧皱,摇摇欲坠,惹人怜惜。
顿时,身旁围绕的人呼吸粗重起来。
左右两人粗暴地将他仰面丢在地上,褚明夷睁开眼,面前四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正倾身向他压来,抓住手脚,撕扯衣服。他顿时大骇,七年前的记忆卷土重来,恍惚间有两人的脸与那年那两人重合。
只是这次他没有陈令铄,没有袖箭,没有长离。
“……走开……”褚明夷死命挣扎着,声音尖利到破了调,“别碰我!”
“害怕吗?”萧竟明的声音远远传来,竟还带着几分遗憾,“我以为褚大人这样漂亮的美人,把皇兄迷得神魂颠倒,该是很享受这种事呢。”
粗糙的手抚摸上身体,褚明夷目眦尽裂,四肢却被牢牢固定住。他大口呼吸到眼前发黑,耳中嗡鸣,绝望与屈辱将他淹没,身体夹在冰凉湿滑的地板和温热坚硬的身体之前。
心如死灰,褚明夷垂下眼帘,舌尖抵上唇缝,深吸一口气,牙齿重重地咬下去——
“咔。”
一人眼疾手快卸了他的下巴,扭头冲萧竟明说:“殿下,他想咬舌自尽。”
萧竟明蹭一下跳起来,入目便是褚明夷目光涣散、脸色苍白口角沾血、鞭痕纵横交错的模样。
他脑中轰的一声,体内热浪翻涌,几息之内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慌忙别过眼,急切地呼吸着。
四人见差点闹出人命,不敢动弹,维持着禁锢的动作等待萧竟明的指示。
“……下巴给他安回去,捆好之后退下。”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萧竟明哑声开口。
得令后的几人忙做好一切,意犹未尽的眼神隐晦地在褚明夷身上扫过,随后陆续离开。
“……招吗?”萧竟明走上前,抬手捻起一缕头发,凑在鼻尖。
清淡的香气染上了牢狱里的味道,他皱起眉,啧了一声,心中烦躁。
褚明夷垂着头,呼吸轻到听不见,良久才低低地、无力地吐出一句话:“臣没做过的事……无从招来。”
“……”萧竟明深深地看着他,最终拿了块布堵住他的嘴,拂袖而去。
牢里不见天日,褚明夷也因伤痛发了烧,一直昏昏沉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否还活着。
萧竟明又来过几趟,先是威逼,后是利诱,褚明夷耳朵时不时地响,听不真切,也无力应答。
最后一次萧竟明来,竟是用水将他泼醒,捏着他的脸问他:“你骨头这么硬,为什么还选择跟了皇兄?”
褚明夷眼前昏糊一片,迷迷糊糊地想:“是我的选择吗?”
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皇兄哪里好,叫你看上了。”萧竟明嘀咕着,褚明夷没听见。
“哎,你要不要跟我。”又过了一会儿,萧竟明语气纠结,吞吞吐吐地问,“你跟皇兄说,他舍不得罚你的,你跟我试试,说不定发现我更好呢?”
随后立马补充一句,急切到像是在确定些什么:“我不是喜欢你,我只是好奇,你这么漂亮得难得一见的男人,弄起来是什么滋味。”
意识打着转沉入黑暗,褚明夷毫无反应,萧竟明等了一阵,等得心焦,压着脾气再等。最后忍无可忍,后退几步掏出手帕使劲擦手,擦完往褚明夷头上一丢,怒道:“不知好歹!”
他这次离开,许久没有再来。
但褚明夷已经没了“久”的概念。
他一直滴水未进,嘴唇干裂起皮,身上的伤一直在痛,甚至发炎肿胀,看上去狰狞可怖。寒意无孔不入地侵袭四肢百骸,被抬起绑在两旁的胳膊也没了知觉,指尖与面庞青白,隐隐泛着死气。
“……主子……”
恍惚黑沉的梦里,好像有人在唤他。
身体接触到柔软的毛料,被严严实实裹在温暖之中。他整个人和灵魂都轻轻地飘起来,然后慢慢地落在某处。
伤口蒙上了一层清凉粘腻的东西,嘴唇也被湿润,有人撬开他无力的齿关,将苦涩浓郁的液体倒进他的喉咙里。
“唔……”褚明夷怕苦,皱起脸挣扎着要吐。
然而对方早有准备。嘴唇被两片温软湿润的东西堵住,苦涩的药在口中来回翻涌,就是吐不出去。他没了力气,迫切地想要呼吸,只好“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心里漫上一股委屈。
可那两片东西还不肯罢休,依样画葫芦喂了他好多口、堵了他好多次,最后一次甚至在他唇上碾磨、吮吸,还多了另一条一样湿软的东西在他口中搅动扫荡。
褚明夷呜咽着仰起头,嘴角扯出一根银丝。
“主子……”疾驰的马车里,长离一身黑衣,怀中紧紧抱着蜷缩成一团的褚明夷,琥珀色眼瞳幽深不见底,一寸寸舔舐过他苍白的脸。
埋头在他颈间,长离深吸一口气,眼泪濡湿了两人紧贴的皮肤。
“我们先走。”长离低声许诺,鹰隼般的目光从头发缠绕的缝隙间透出,“我会为你报仇的,伤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如果褚明夷醒着,他会恍然发觉这目光似曾相识。
可他现在陷入昏迷,神志混乱,身体还时不时紧绷一阵,被痛苦绵长的余韵折磨不休。
下周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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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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