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州市,琴岛。
不远处的海面被阳光漾起细碎闪光,白鹭顺着海岸线飞翔,港口人来人往。琴岛是鹭州市的一座小岛。鹭州作为沿海城市,多岛,由太平洋而来的海风每日环绕着这座城市。
琴岛离陆地不远,从码头坐船七八分钟就能到达,岛上大致分为两个区域,供游客游玩的商业区,还有居民居住区。
“哎,我在鹭州住了十几年了,还真没怎么来过琴岛呢。”张浪勾着林厝安的肩膀感叹,“我妈说琴岛这地方也就外地人听着它的名气,再加上得坐船,本地人除非住这,不然谁天天闲的没事干往一小岛上跑。”
“嗯,我上一次来好像还是七岁的时候。”林厝安点点头。
“不过景色确实不错,蹿子你觉得呢?”“林北不叫蹿子。”林厝安举着手机敲敲打打,头也不抬地往他小腿肚上踹了一脚。“好好好,不叫就不叫嘛怎么还踹人呢…”张浪佯装委屈,实际上一点也不无辜。
林厝安:“…”
周围游客熙熙攘攘,时不时夹杂着一些本地导游浓重的口音。琴岛一直以浪漫主义被外地游客所青睐,也着实给当地旅游业添了把常燃不息的柴薪。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要来琴岛?这大热天的,也只有我愿意陪你吧。”张浪问道。
张浪和林厝安从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一路十几年交情。用张浪的话讲,就是爸爸和儿子的深厚感情。
“最近市里有个绘画比赛,含金量还蛮高,我来找点灵感。”林厝安把手机怼到张浪眼前,报名页面赫然在上。
“我靠你还是人啊?成绩好也就算了,小提琴摄影滑板你都行,现在你告诉我你还会画画!”张浪瞪大了眼睛,“我和你认识十几年了,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我也没说过我不会啊…”林厝安心虚地摸摸鼻子。
其实他还有很多没告诉过张浪的隐藏技能。
八月的天气燥热,林厝安的白衬衫被汗水略微浸湿,鬓角碎发服服帖帖地趴在太阳穴上。
蝉鸣聒噪,吱吱哇哇地,吵得树木都连连摇头。
“哎哥,我真走不动了。”张浪连连摆手,“这太阳怎么这么毒,你看我后背,全湿透了!”
“那去空调房里坐坐?”林厝安指着路边的店铺。
“你请客就去。”张浪顿时又嘻嘻起来,变脸之快让林厝安瞬间想把他送去传承非遗。
“行,爸爸请儿子,天经地义。”林厝安锤他肩膀,转头拐进一家四果汤小院。
空调瞬间治愈了热空气,淡淡的清新香气萦绕在鼻尖。
“一份四果汤,多加点冰。”林厝安扫码付款。“怎么就点一份?你不要吗?”张浪疑惑道,“咦,我可不和你吃同一份啊,我铁直!”林厝安被他气笑,翻他一个白眼:“你加塞吧!”随即拍拍好大儿的肩膀,“爹要出门,儿子别管。”林厝安扬了扬手机,推门离开了小店。
从小店出来是一道径直向上的斜坡,一大簇三角梅从墙边蔓延出来,像是火烧云落在墙边,引得不少游人驻足。榕树在亚热带环境下长得很好,枝繁叶茂,一条条干朽的长须从成片绿色中垂下,挤得阳光只能偷些虚焦的影。
林厝安绕开平日里游人聚集的特产街,在居民巷里穿梭。
琴岛上的建筑基本都保留着复古风味,即是是居民居住的地方也或多或少残存了历史痕迹。
转过街角,绕过商铺。
他在一幢小白楼前停下了脚步。
楼有些老旧,扑面而来的年代感昭示着历史沧桑,房子坐北朝南,正对着不远处的海面。四周没有围墙或是栅栏,只有南边绕起的小院。阳光斜照在窗台边,贝壳制的风铃偶尔被风刮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悠扬的钢琴声从楼里钻出,干净而清脆,仿佛是一杯溢满冰凉的苏打水,瞬间从心脏通向全身,一扫夏日酷暑。
林厝安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
白楼的窗户正对着钢琴,烈阳与树叶产生丁达尔效应,被模糊的边缘透过玻璃聚集在弹钢琴的那双手上,骨节分明,皮肤隐隐描摹出骨骼轮廓,此刻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自如。
手的主人穿着素色白衬衫,睫毛随着眼神移动微微颤抖,眼眸深邃,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方框眼镜。少年脊背挺拔,削瘦的身材使得蝴蝶骨尤为显眼,与纯黑色的钢琴在同一个画面里,他像随时会长出翅膀飞走的天使。
明明只看到了侧脸,但不知怎么,林厝安却能想象出少年的全貌。
脑海中浮现出几副光怪陆离的画面,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林厝安晃晃脑袋,把这些影像归结为昨天没睡好所导致。重心一个不稳,他向后趔趄一步。
只听“咔嚓”一声,枯树枝在脚下裂开。
卧槽。
林厝安顿感不妙。怎么这么狗血的剧情被他碰上了,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卧槽活爹,别搞。
果不其然,琴声戛然而止,少年推开窗户,和林厝安四目相对。
“啊哈哈,那什么,我…我只是路过哈哈,你弹琴真好听。”林厝安尴尬地朝少年挥挥手。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眼神清澈而干净,发丝蓬松地被阳光镀上金色,恍得林厝安心跳顿住了一拍。
少年的眉眼和想象中完美重合,甚至更加立体,轮廓分明。
“抱歉打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先走了有缘再见!”林厝安不顾早已发红的耳根,转身飞一样地跑走了。
“哎......”少年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林厝安溜的实在太快,根本没注意到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样。
偷听被人抓包什么的,简直太要命了。
林厝安生无可恋地狂飙了几百米,确认少年已经完全看不见他才放松下来。
不对啊,我跑什么。
他又不是鬼。
啧,不对不对,我又不怕鬼。
林厝安越想越乱。
沿着来时的小路返回,林厝安还是时不时想起少年和琴声。一闭眼,少年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眼前,依旧是阳光下,钢琴边,光线勾勒少年背后凸起的蝴蝶骨。
“蹿子?蹿子!”张浪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怎么了这是,才离开我这么一小会就魂不守舍了?”“甘霖娘啊。”林厝安给他一个脑瓜崩,又把张浪气得跳脚。
空调一点点抚平了他躁动的心,大脑得以从混沌中解放。“既然不是想我了,就是碰到什么浪漫情节了呗?海边邂逅?哇哦——”张浪死性不改,又贱兮兮地凑到林厝安脸前,“说说,什么样的姑娘?”早已习惯张浪犯贱的林厝安一脸无语:“我有时候真想把你丢海里喂鱼,你这张嘴,估计能让所有的鱼都开口喊你爸爸。”“那好啊,鱼王,多帅啊!”张浪装傻子样,还对着林厝安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
“…滚。”
直到坐上离开琴岛的航船,林厝安才渐渐回过神来。张浪在一边叽叽喳喳,林厝安半敷衍地左耳进右耳出。海面被搅出白色的浪花,一层层地荡漾起涟漪。
“阿厝啊!甲饱么!”“甲咯!”巷口的阿婆乐呵呵地招呼,林厝安也笑着回应。“哎呦,咱阿厝真是,越来越缘投!看看这眉眼,跟他阿母越来越像噢!”朗爽的笑声和毫无保留的夸赞,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使得林厝安越发开朗优秀。而对于林厝安来说,这些邻居无疑就像亲人一样。
巷子里的老嬷们早已送出自己的孩子去打拼,因而格外喜欢林厝安这个少年,巷口那棵龙眼树的第一挂果子,总是最先打下来给他。
红砖白瓦是给外地人欣赏的。林厝安家在村子尽头,一座自建小别墅,用他爹妈发家的第一桶金铸就了这承载着他童年的地方。
“阿厝啊,回来啦?”年迈的老人坐在门口的枇杷树下笑得慈祥,狸花猫在老人脚边安静地蜷缩成一团。“嗯,回来了阿嬷。”林厝安在老人身边蹲下,视线与老人齐平。老太太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常常得林厝安在耳边说话才能听清。
“阿嬷我煮了绿豆汤,在厨房。”老太太指指屋里,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咧着嘴笑,“天气热,去去火。”
“您喝了吗?”林厝安问道。“喝了!喝了的!”老太太装作端着碗,“喝了这么大一碗!”明明都是老人家了,却还和孩子一样。
林厝安走进厨房,果真有一锅绿豆汤,还温热着。缕缕清香钻入鼻尖,绿豆都沉淀在锅底,把干净的汤捧到人眼前。
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林厝安接起电话。“妈。”
对面传来女人柔和的声音:“哎,甲饭没?”“甲咯,阿嬷煮了绿豆汤,在喝呢。”林厝安支起左肩膀夹住手机,右手给自己盛汤,“怎么了妈?”
“没什么,妈想你了不行吗。”
林厝安无奈笑了笑:“行,怎么不行。但是妈,国际电话很贵吧,你和爸专注生意,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林厝安家祖上就是下南洋做生意的,父母也同样接过商人衣钵,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跑到新加坡做生意,逢年过节才能回来。
“你啊,就是太懂事了。”女人叹了口气,“那就不唠叨你了,照顾好阿嬷,有事就联系妈妈。”“嗯,知道了妈。”
挂断电话,林厝安默默坐到桌前喝汤。没加糖的绿豆汤有些苦,林厝安皱起眉,打开橱柜给自己加了点白糖。
厨房窗户正对着院子里那棵枇杷树,还能看见阿嬷在树下悠闲的身影。这棵枇杷树是他出生那年父亲亲手种的,一眨眼都长的比楼顶还高。
林厝安收拾了碗,回到房间一头栽进作业。高中生的暑假不只有冰饮和西瓜,更多的是课本和试卷。
上学期期末刚完成了分科,林厝安作为一位背书就头大作文全靠编的纯种理工男,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物化生。张浪也不例外,两人仿佛亲兄弟,连擅长的科目都一样。
无线耳机里放着纯音乐,林厝安完全沉浸于题海之中,不知不觉夕阳就爬上了窗边。村里开始热闹起来,阿婆推着冰镇仙草蜜在小路间走走停停地吆喝,隔壁婶婶的油烟机也准备工作。林厝安抬头,目光越过村庄望向海平面,而少年的身影又在他眼前浮现。
靠,真的疯了。
“什么啊......”林厝安嘟囔着。
“林厝安!”对面楼的窗户被女孩推开,“听说了吗!咱班要来新同学了!”女孩名叫宁窗烛,是物化生1班的班长,就住在林厝安对面楼。
“真的假的?”林厝安也开窗回应道,“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宁窗烛翻了翻手机:“不知道啊,老蒋没说。”
“班群里都炸锅了,也不知道是谁从老蒋那偷听的,老头现在找我问呢。”宁窗烛说着模仿起班主任老蒋来,“一个个的尽爱听八卦,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伸着耳朵,怎么不见你们研究研究果蝇的八卦呢!”
林厝安没忍住笑出了声。宁窗烛晃晃手机,示意他看班级群。打开某绿色软件,果然1班的同学都议论纷纷。
【我不是蟑螂:哎哎,听说了吗,咱班高二要来一位新同学!】
原来是张浪这小子,也对,他平时就喜欢往老师办公室跑,学校里屁大点事他都知道。
【同学A:真的假的,高二转学,还直接转来物化生重点班?是个人物。】
【同学B:看来又是一位学霸,膜拜膜拜。】
【同学C:不过咱班好像没啥座位了吧?高一结束的时候搬教室,桌椅都是刚好按人头算的。】
【我不是蟑螂:我记得我厝哥边上还有空位来着?@这题不能厝】
林厝安看着这条消息沉默了一会。
好像,还真有个座位。
那天搬座位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多搬了一套,也不好意思放回去,就干脆和林厝安一起在窗边当同桌。
自己好像还拿过那个凳子翘脚来着......
林厝安提前在心里向未来同桌道了个大大的歉,发誓开学第一件事就是把凳子好好擦一擦。
眼看着同学们讨论越来越激烈,宁窗烛提醒道:
【何当共剪西窗烛:老蒋那边还没给确切消息,大家先不要乱猜,暑假也快结束了,等咱们开学就知道啦!】
经过班长这么一提,林厝安看了眼日历。
今天已经是8月28日。还有三天,
就要回去当可怜的高中生了!!!
林厝安默默流泪。一中作为鹭州最顶尖的学校,学霸云集,稍不留神就被会别人超过,成为他人与学习play的一环。好在1班的大家学习节奏都差不多,平日里也会互相帮助,一直是学校关照的重点班。
“能来1班,这位转学生实力不错啊......”林厝安转着笔想着。
不会是初中时隔壁班戴着厚厚眼镜,顶着大油头拎着保温杯的那种理工男吧。那也太可怕了。
正想着,楼下传来阿嬷叫他吃饭的声音。
“来了!”林厝安应声答道。
算了,管他什么转学生呢。林厝安飞身下楼,朝着厨房里矮小的身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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