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暴雨。
高三十月考刚放榜,红榜前挤满了伞。许黎的名字排在第一,比第四名谭雨泽高11分。
人群里,周屿攥着一张折成小方块的草稿纸,指节发白。纸上是他昨晚写的“举报信”打印稿:
“……多次目睹许黎与谭雨泽晚自习后在实验楼独处,行为亲昵,疑已早恋,影响班风……”
雨点砸在纸上,墨迹晕成一块块乌云。周屿盯着榜上的名字,像要把它们抠下来。实验楼302,老旧的灯管滋啦滋啦。
许黎正给试管贴标签,谭雨泽靠在门框上等她。“周屿今天问我,‘你是不是和许黎在一起’。”
“你怎么答?”
“我说——‘如果真有,我巴不得全校广播,省得他再来烦你’。”
许黎低笑一声,把最后一张标签啪地贴好,顺手把空试剂瓶抛进回收桶,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
“走吧,雨大,伞借你。”他递过去一把折叠伞。
许黎扬眉:“那你怎么办?”
“我喜欢淋雨。”
结果出楼门不到十步,她的伞骨被风掀反。谭雨泽叹口气,把自己的黑伞往她那边倾了四十五度。
监控镜头里,两人并肩,肩膀之间隔着雨幕,像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周屿躲在图书馆柱子后,用手机连拍三张。
画面里,伞面下光线昏黄,许黎的侧脸被雨汽打湿,谭雨泽低头替她理了理吹乱的刘海——其实只是替她摘掉一根羽毛般的柳絮,可镜头里像极了一个吻。
周屿把照片拖进举报信附件,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抖得像筛糠。
最终他按了下去,收件人:德育处曹主任。
十秒后,他后悔,冲到德育处想撤回,老曹已经点开邮件,抬头看他:“你也进来,一起说清楚。”
谈话室的时钟滴答指向19:40。
许黎和谭雨泽被先后叫走,教室里剩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周屿回到座位,从书包夹层摸出那张折得发皱的草稿纸——打印稿已经发出去,原稿却还留着。最后一行是他昨晚写的,又划掉,又写:
“我只是想让许黎看看我。”
他把纸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嚼得满嘴苦墨,咽不下去,最后冲进厕所吐得昏天黑地。5
老曹的办公室亮着惨白的灯。
许黎先进去,外套半湿,发尾滴水,像刚被拎上岸的雪人。
“有人说你早恋,对象还是谭雨泽?”
她抬眼,反问:“老师,年级第一和第二同时做题算早恋吗?”
老曹一噎,把打印照片推过去。
许黎用指尖点着照片里自己湿透的校服袖口:“您看,我连手都没放他口袋里。”
老曹皱眉,又喊来谭雨泽。
男生进门,先看许黎,再看照片,最后看老曹,语气平板:“老师,真要谈恋爱,我不会选下雨天——太吵,不利于背元素周期表。”
老曹:“……”
监控调出来,伞下两人始终隔着校服袖。老曹揉额角,想起周屿红着眼眶说“他们肯定在一起了”的样子,忽然头疼。6
谈话结束,走廊灯灭了一半。
许黎走在前面,谭雨泽落后半步。
“周屿那封邮件,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许黎停住,回头,“他只是想让我看见他,可惜用错了公式。”
谭雨泽笑:“那下次月考,我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别,”许黎踢了踢墙角的积水,“让他赢一次吧,赢了我,他就不会再盯着我了。”
“你确定?”
“不确定,”她耸肩,“但我确定——”
她后半句淹没在突然亮起的走廊灯里,谭雨泽没听清,只看见她嘴角弯了一下,像一道一闪而过的电路火花。
老曹把许黎和谭雨泽分别叫进办公室,门关得死紧,像要掐断所有流言。“你俩怎么回事?”
老曹推了推眼镜,语气像在审一道错题。许黎站着,背脊笔直,脸上是那种年级第一惯有的、对分数也对世界游刃有余的冷淡。“老师,周屿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反问,“那下次他要说我和月球谈恋爱,您也信?”老曹被噎了一下,转去问谭雨泽。男生双手插兜,校服拉链拉到顶,眼神倦淡:“我如果谈恋爱,成绩会掉。您看这次月考,我物理还是满分。”
他说着,像给试卷打分一样客观,“逻辑上不成立。”老曹不信。好学生最会撒谎,尤其当他们用成绩当挡箭牌。
他调出监控,发现所谓“证据”只是雨夜共伞——许黎的伞骨断了,谭雨泽顺路送她回宿舍,俩人隔着半臂距离,连衣袖都没碰。
“周屿那孩子……”老曹揉了揉眉心,想起周屿红着眼睛告状的样子,像被抢走了唯一答案的考卷。
第二天早读,许黎经过周屿课桌,轻飘飘丢下一句:“下次编故事,记得把物理公式写对。”周屿攥着笔,指节发白,却听见谭雨泽在后桌笑了一声——很轻,但足够让周屿知道,他输给的不是谣言,是两个人之间连流言都挤不进去的缝隙。
后来老曹在教师办公室叹气,对同事说:“这届学生啊,连‘早恋’都卷成了竞赛题。”他翻出许黎的竞赛档案,上面用红笔写着:目标院校,清华姚班。
而谭雨泽那页,是北大图灵班。至于周屿,他的作文里开始出现奇怪的比喻:“他们像平行宇宙里的两个黑洞,彼此吸引却永远保持光年距离,而我是误入轨道的陨石,被引力撕碎后,连尘埃都不算。”
老师批语:修辞不错,但下次别写真人真事。
周一午休,教室后门被“哐”地推开。午休铃余音未散,教室像一口闷热的锅。
许黎拎着一杯没开封的冰美式,径直走到周屿桌前。
全班自动静音,连风扇都识趣地放慢了转速。周屿正假装背单词,字母在眼前跳成乱码。
许黎把咖啡“哒”一声按在他练习册中央,没溅出一滴——准头比投篮还稳。
她俯身,声音不大,却让前后三排都能听清——“周屿,咱们把账算完。”“三件事。”她竖起三根手指,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最后一排都竖耳朵。
“第一刀。”
她用指甲点了点他卷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举报信里说我‘晚自习后滞留实验楼’——那晚值日表是你排的,你故意把自己跟我排在一层楼,却把谭雨泽写进隔壁实验室。怎么,想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周屿嘴唇发白:“我……”
“别我我我,值日表现在还在布告栏贴着,全班都能翻。”
她侧头,冲后排扬声:“谁有手机?拍下来投屏,省得他一会儿改口。”
两只手机同时举起,周屿的耳尖瞬间烧成信号灯。
“第二刀。”
许黎从兜里抽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A4纸——正是周屿手写的举报草稿原件。
“我昨晚上去打印室找卷子,打印机卡纸,一抽就抽出这个。”
她把纸啪地拍在他课本上,指尖正按在最后一行被划掉又重写的字——
【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
全班哗然。
周屿下意识去抢,许黎手腕一翻,纸已经举过头顶。
“别急,还有复印件。”
她另一只手像变魔术似的抖出三份复印件,往旁边一撒,前排同学哄笑着接力传阅。
周屿的背脊弯成了虾米,整个人往桌肚里缩。
“第三刀。”
许黎忽然抬手,一把扯开周屿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
内衬口袋里滑出一叠照片——全是偷拍。
雨夜的伞下、食堂的侧影、图书馆的背影……甚至还有一张放大到模糊的睫毛特写。
她捏着那张睫毛照,对着灯光晃了晃,像在展示显微镜下的标本。
“周屿,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当狗仔?”
周屿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对不起”,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许黎却把照片往桌上一甩,啪嗒一声,像一记耳光。“对不起值几个学分?敢写不敢认,敢拍不敢当,这就是年级第三的骨气?”
空气凝成固体。
周屿终于抬起头,眼眶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黎忽然凑近,鼻尖离他只剩一拳,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能听见:
“你本来可以光明正大告诉我——‘我周屿喜欢你’。结果你选了最脏的一条路,把我、把谭雨泽、把全班都当傻子演,现在,你满意了?”
最后一个字落地,她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刮出一声刺耳的“吱——”。
周屿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瘫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谭雨泽从后门进来,路过时许黎正好抬头。
他晃了晃手里的物理竞赛卷,语气懒洋洋:“下一题,一起?”
“好啊。”她答得干脆,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周屿低头,把被水晕开的“admire”慢慢撕成围观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吹口哨,有人小声鼓掌。
许黎把那张写满“admire”的草稿纸对折再对折,最后揉成一个小球,精准地投进教室后门的垃圾桶。
“砰”一声,球进。
她拍了拍手,像拍掉什么脏东西,回头冲全班扬声:
“散了吧,午休还剩二十分钟,别耽误大家刷题。”
人群轰然散开,却没人敢看周屿一眼。
空调风重新吹起来,带着冰美式残留的苦涩。
周屿盯着垃圾桶,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发出任何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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