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长,高三第二学期开始了,每个人都是怨气满满,骂学校、骂老师、骂同学,反正看谁都想上去骂两句。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教室前门上方那块磁吸倒计时牌被年级主任亲手调成了红色——122。数字像一枚滚烫的烙铁,一碰就让人心里“滋啦”一声。
他们很不爽,假期还没玩够呢,就开学了真是荒唐的理由。
高三了时间紧迫,看似过得很慢,但其实看着倒数日就觉得过的还挺快的。
高三·第二学期·开学第1天2月6日,惊蛰未至,春寒料峭。早读铃响前,教室门口那面“决战高考·倒计时”磁吸木板122天。
许黎把书包放到座位,顺手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外套里侧缝着一块小小的布——“T.Y.Z.”,是谭雨泽去年冬天帮他缝的,说是防止外套在体育馆弄混。
那三个字母此刻贴着他的脊背,像一条安静的脉搏。班主任老赵端着一摞寒假作业进来,抬头第一句话就是:
“都给我听好了,日子不等人。122天,眨眨眼就剩100、50、10……”
班里一阵低低的嘘声,紧接着是翻卷子、按笔帽、抽草稿纸的沙沙声。
许黎把昨晚没写完的语文默写补完最后一行,抬头看窗外。
对面实验楼玻璃反射出惨白的太阳,像一块被削薄的冰片。
2月27日–28日,连考两天。
考试安排贴在黑板:语数英 理综,全程仿真高考。
许黎的考场在本班——最后一排靠窗。第一天上午语文,他写完作文还剩18分钟,抬头看钟,秒针一格一格,像在心尖上踩鼓点。
下午数学,倒数第二道导数题他用了三种方法验证,最终答案落在区间(2,3),写完最后一个“∴”,他在草稿纸角落写了一行小字:
“谭雨泽,今天第122-1=121天。”晚上回到家,室友在群了聊天,背元素周期表,她戴着耳机听谭雨泽发来的语音——
“别熬太晚,明早想听你拉《梦幻曲》当起床号。”许黎把语音转成闹钟,00:48才睡。
上午最后一节是班会。
老曹抱着一沓成绩单进门,脸色比平时更红——据说年级组连夜统分,他凌晨四点才睡。
“都坐好!先公布班级前十。”
他把A4纸往投影机下一放,红光一闪,白底黑字。
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许黎 总分728
班级第二,年纪第七 谭雨泽 总分703
班级第三,年纪第十三 林悦 总分697
728这个数字跳出来的瞬间,班级先安静了半秒,随后爆发出一阵克制的惊呼“728?!”
“数学满分,理综296?这还是人吗?”
许黎攥着笔,指节发白。不是意外,他只是再一次确认:121天,他还可以把728再抬高一点。
老曹清清嗓子,话锋一转:“许黎,数学150,年级唯一一个满分,卷面被扫描进题库当标杆;理综296,化学选择全对,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步骤被教研组印了模板。
但是——”全班瞬间安静。
“作文58,差2分满分。批卷组长说,你的结尾太模棱两可,扣2分。”班里一阵哄笑。
许黎也笑,眼尾弯出一个很小的弧。她在草稿纸上把那行“121”划掉,改成“120”,又在旁边补一句:“差2分,那就再爬2分。“
许黎排队打热水,背后有人戳他。程屿抱着保温杯,笑得牙疼:“728,给条活路?”
许黎侧身让他先接:“703也不差。”程屿压低声音:“听说隔壁一中最高分722,你把他超了6分。”
许黎“嗯”了一声,脑海里却在算722-728=-6,她还需要把负号抹平,再拉开距离。
开水龙头“咔哒”一声跳闸,热气扑到眼镜片上,世界瞬间模糊。许黎忽然想起谭雨泽昨晚那句话——“我不是要你做第一,我是想让你安心做第一。”
当时她回:“安心是不存在的,我只能做到让别人安心。”现在,728贴在公告栏最顶端,像一盏高悬的灯。
她提着水杯回教室,脚步稳而轻。老曹把许黎、周屿、林悦等前十名叫到小会议室,搬出一摞新卷子。
“这套是省实验的3月联考,难度对标去年高考,你们今晚做,明早讲。”许黎翻到理综最后一题,电场 动量 电磁感应三拼,题干整整一页。他
她抬头看钟:21:30。会议室窗户对着操场,夜跑的高三学生一圈一圈,头灯像流动的萤火。谭雨泽也在其中——每周一三五,他陪跑,顺便把许黎的晚饭水果带过来。
此刻谭雨泽应该刚跑完第三圈,在旗杆下等他。许黎在草稿纸写:【22:40 旗杆见】然后把纸条递给程屿:“下节课帮我请个假,去医务室。”
周屿挑眉:“医务室?”
“嗯,胃疼。”
其实是心里那盏灯太亮,他需要到夜风里降降温。谭雨泽穿着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鼻尖冻得微红。
他把保温桶递过去:“山药排骨汤,我妈炖的,说给你补脑。”
许黎接过,没急着喝,先问:“跑了几圈?”
“五圈,2公里。”
“配速?”
“4分30。”
许黎笑:“下次带你跑进4分。”谭雨泽没反驳,只是伸手把他被风吹乱的刘海拨到耳后,指尖在发梢停了一秒。
操场大灯“啪”一声熄了,四周陷入黑暗,只剩远处教学楼一排窗还亮着。
120天的夜,很深,也很长。
许黎把汤喝完,盖子拧紧,低声说:
“今天728。”
“我知道。”
“还差2分满分作文。”
“那就2分。”
“我想再高一点。”
谭雨泽点头:“好,我陪你。”风掠过旗杆,绳索轻响,像某种无声的应和。许黎刷门禁卡,上楼,走廊灯管滋啦滋啦。
她推开家门,妈妈正举着茄子,听见动静头也不抬。
“许黎,老赵说明天早读默写《陈情表》,你写完借我抄。”
“行。”
她坐到桌前,抽出作文纸,把白天那篇58分的作文重新誊一遍,
结尾改成:
“……愿我们在更高处相见,彼时春风作笺,星辰为证。”写到最后一个字,她抬眼看窗外——120天的夜空,没有星星,却有一盏很远很远的灯,像728,也像某个人的眼睛。
闹钟响起,是谭雨泽吹的《梦幻曲》口哨版,跑调却准时。许黎关掉闹钟,发现微信置顶有一条未读:【T.Y.Z.:今天119,我在终点等你。——4:30】
他笑了笑,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布标贴着锁骨,像一枚小小的勋章。宿舍灯一盏盏亮起,走廊传来水房哗啦啦的水声。
他背起书包,走进尚未苏醒的校园。
倒计时牌已经更新:117天。
早读铃一响,本来还能听见操场对面高一新生做广播操的欢脱音乐,可那音乐穿过三楼走廊时就被“嗡嗡”背书声撞得粉碎。
班里最调皮的李泽宇今天也老老实实捧着《古诗文64篇》,一边背《逍遥游》一边拿脚偷偷踢前桌椅子。
踢了两下,前桌没理他,他自己倒先泄了气,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金属书立上,小声嘀咕:“117,怎么不是711……”
第一节是语文连堂。老赵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卷子进门,油墨味混着空调的湿冷气味,像一条闷棍敲在后脑勺。
卷子上方印着“2016届高三·开学定位·语文(一)”,左下角标着“共16页”。班里一阵倒吸凉气,纸张翻动的声音像雪崩。
“别瞪我,我知道你们想骂娘。”老赵把卷子往讲台一摔,“可骂完娘,题还是要做。117天,够你把《红楼梦》再翻两遍,也够你把全国卷选择题从错五个压到一个。”
谭雨泽盯着窗外那棵悬铃木,心里盘算:117天,够不够我把数学从116提到150?够不够我把英语作文从43分抬到满分?够不够我追上那个坐在我前排的女孩?
下课铃响,卷子还没讲完。老赵挥挥手:“课间延长十分钟,讲完再走。”全班哀嚎。
哀嚎归哀嚎,没人真的走。
走廊上别班已经有人冲去打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一群逃荒的鹿。我们班却像被焊死在椅子上,只剩笔尖沙沙和空调嗡鸣。
第二节下课,许黎去后排接水,路过倒计时牌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塑料壳是温的,像某种活物的心跳。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117不是刑期,而是一张船票。船要开了,怕水的、晕船的、不会游泳的,都得硬着头皮上。
打印室在行政楼一层,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飘出碳粉味。那味道成了他们这一年的“嗅觉地标”——闻到它,就知道离高考又近了一天。
开学第一周,老师们像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开了“地狱模式”。物理老何一天发三套卷,化学老徐干脆把《天利38套》整本拆成单页,随堂测、晚自习测、周测无缝衔接。
最惨的是英语,Miss林把近十年全国卷完形填空挖空打印,让他们每天填20篇,填完还要背高频词。
卷子的海洋没有潮汐表,只有暗流。有人被浪头拍懵,有人学会冲浪。
坐在许黎斜对角边的林屿恒,数学竞赛省二选手,平时话不多,做题时却像一台人形扫描仪。
一张12题的导数压轴卷,他25分钟写完,剩下一节课就拄着下巴看窗外云。
“我偷偷数过,他一周能写完两本《五三》,写完就扔讲台旁的纸箱里,纸箱一周清空两次。”陆毅说。
“而我,一张导数卷要写90分钟,第二问永远空着。有天晚自习,我憋到十一点半,还是没算出第三小问。”
抬头看教室: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黑板槽里堆满粉笔头,后排几个男生把卷子折成纸飞机,飞到老何脚边又被踹回去。
那一刻,谭雨泽突然鼻酸——不是为做不出题,而是为这种明明绝望却还在死撑的荒诞感。
第二天早读,把那张空了大题的卷子夹进错题本,用红笔在页脚写:“第4次败北,但老子还没死。”
写完后,心里奇异地松快了些。后来我才懂,那叫“向深渊报到的仪式感”。
倒计时翻到100那天,是星期三。天刚亮,操场就被红幅和气球占领。主席台背景板写着“2025届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红底白字,像一张巨型心电图。
全年级的椅子排成方阵,每班一列,从看台延伸到跑道。校长讲话照例冗长,但我们谁都没带单词本——那天风太大,翻一页卷子能糊一脸灰。
真正点燃空气的,是高三(11)班的领誓人。那是个瘦高的女生,扎低马尾,校服裤腿短了一截,露出脚踝。她举起右拳,声音劈开晨雾:
“我以青春的名义宣誓——不负父母期盼,不负恩师厚望,不作懦弱的退缩,不作无益的彷徨!”
“一百天,我们分秒必争!”
“一百天,我们斗志昂扬!”
最后一句“高考必胜”喊出来时,主席台旁的气球门被鼓风机吹得猎猎作响。一千多人同时跺脚,跑道扬起沙尘,像一场小型沙尘暴。
后面就是各班主任上台宣誓了。
教师代表上台讲话、年纪代表上台讲话、高二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祝学哥学姐们上岸。
沙尘迷眼,她却在缝隙里看见隔壁班的陈嘉南——他站得笔直,嘴唇抿成一条线,右手握拳抵在胸口,像在给自己心脏打节拍。
宣誓结束,各班回教室。路过教学楼大厅,电子屏滚动播放各班“百日目标”:
“高三(3)班:全班过重本线!”
“高三(6)班:数学均分破120!”
“高三(10)班:零迟到、零瞌睡、零放弃!”
后面就是各班放飞纸飞机,勇往直前。
他们班的目标是老赵定的,简单粗暴:“干掉隔壁重点班!”
重点班班主任路过时看见了,冲老赵竖了个中指,两人哈哈大笑。笑完又各自回班,继续发卷子。
那天晚自习,Miss林破例没讲课,给他们放了一首《追梦赤子心》。关灯那一刻,投影仪的光束里浮满灰尘,像一场逆向的雪。
副歌响起时,有人小声跟唱,有人把脸埋进臂弯。他听见右后方传来抽泣声,很轻,像一根针掉在地毯上。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天哭的男生,一模成绩掉了200名。但百日誓师后,他每天五点四十到教室,晚上最后一个走。
高考出分那天,他超重本线78分。
进入三月,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教室空气里,除了碳粉味,又多了风油精和咖啡的苦涩。
黑板右侧的“每日一句”栏,从励志名言变成了“离高考还有XX天”。值日生偷懒时,数字会缺胳膊少腿,比如“72”写成“了2”,被老赵罚抄《赤壁赋》十遍。
焦虑像霉菌,在看不见的角落疯长。
有人开始失眠。宿舍熄灯后,厕所隔间还亮着应急灯,蹲着背政治大题的女生,腿麻到站不起来。
有人暴食。小卖部辣条和速溶奶茶的销量暴涨,垃圾桶里堆满红色包装袋。
有人分手。原本约定考同一座城市的同桌,因为一次周考失利大吵一架,把合照撕成两半。
而许黎在三月的一个晚自习,第一次动了“不想学了”的念头。那天下午,数学周测卷发下来,她考了134分,比上次还低2分。
卷子上红笔批注:“计算错误太多,态度问题!”
“心情不好,没考好?”谭雨泽小心问。
“嗯,低了好多啊。”
她把卷子揉成一团,塞进书包侧袋,去操场跑了十圈。
跑完坐在看台最后一排,风把额头汗水吹得冰凉。抬头看教学楼,整栋楼灯火通明,像一艘夜航的巨轮。
她忽然想起《泰坦尼克号》里杰克站在船头喊“I’m the king of the world!”——多荒诞,他们连船票都是自己给自己画的。
回教室时,路过老赵办公室。门没关严,漏出一道缝。许黎瞥见谭雨泽正拿红笔改卷子,边改边摇头,桌上保温杯冒着热气。
那一刻,她突然原谅了他所有的“刻薄”——原来他也在陪我们熬夜。
第二天早读,她抽时间把那张揉皱的卷子摊平,用胶带粘好,错题红笔订正,蓝笔写反思。
写到最后一句,她顿了顿,补上一行小字:“允许崩溃,但崩溃后记得捡碎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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