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了躺尸地点，钟离正坐地上继续酝酿情绪。上一条表现不够好，还出了演出事故。接下来他要痛定思痛，好好把钟无忧表现出来。
凌遇礼在他身边坐下，摇了摇他头上的仙门发冠，问：“你哪个兄弟？”
“什么哪个兄弟？”钟离正被打扰了，依然不是很高兴。
“你说朱子昱害死了你兄弟家人。哪个兄弟？”
钟离正警惕起来，歪头怀疑地看向他：“干什么？”
“不是要找证据吗？我们先从受害者找起。”凌遇礼说。
“谁要找证据？”钟离正不想理他，干脆躺在了地上，闭上眼睛，努力培养着钟无忧的意识。
他现在是钟无忧，他已经死了。被朱子昱那个魔域少主，闯上山门杀了。
“不找？”凌遇礼有些意外。
“网暴哪找得到证据？”凌遇礼果然是读书读傻了吧？
凌遇礼眼眸微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是我认识的人？”
钟离正嗖地睁开了眼睛：“为、为……为什么这么问？”
凌遇礼说：“不要找证据又不愿意告诉我是谁，不是因为我认识吗？”
钟离正傻眼了。他没想到凌遇礼这么聪明。
不对，凌遇礼一直就是很聪明。
他不敢多说了，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就……不要你管！”
凌遇礼看他回避，心知被害的人不简单。
钟离正为了这人跟家人闹得天翻地覆，却连说都不肯说出来。可闹得天翻地覆也只能挖到点边角的黑料，伤不了朱子昱分毫，还送上门来被欺负。
他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两人共同认识的人，着实想不出来有谁会被朱子昱网暴，最后朱子昱还能全身而退。
忽然，他想到了甄歌。
助理不像助理，朋友不像朋友。正是打拼事业的黄金年纪，却跟着钟离正在片场瞎混……
他边想着，侧身正准备在钟离正身边躺下，忽然一个场务冲了过来。
“别别别，凌老师——”
场务几乎是双手拖住了凌遇礼，没让他躺到地上。
“怎么了？”凌遇礼只得站了起来。
场务说：“导演让我来通知，今天要拍的镜头拍完了，群演都可以下班了。”
钟离正疑惑地坐起身：“不是没拍完吗？”
场务看向凌遇礼，讨好地解释：“哪能让凌老师继续当躺尸群演啊？”
钟离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凌遇礼听懂了。可惜听懂了也没用，剧组已经做了安排。他总不能让整个剧组重新再拍。
好在场景拍摄工作都已经完成，后续拍几个朱子昱和仙门弟子的特写镜头，魔域少主闯天阶的戏也算拍完了。
钟离正看着场务细心地向凌遇礼解释，好半天才消化掉这些信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刚才为什么朱子昱会道歉，为什么乖乖听他骂，为什么还向凌遇礼虚心求教。
不是因为他们都转性了。
也不是因为他说得有多对。
是因为他们都在怕凌遇礼！
凌遇礼才是那个有后台的！
所以可以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半路说加塞就加塞，可以想改剧本就改剧本，想加角色就加角色。
甚至为了照顾他不躺地上，导演要把整个群演场景变成电脑制作！
他气得咬牙切齿。
凌遇礼一回头，看到他表情阴沉，暗叫不好：“钟师兄……”
现在叫师兄也不好使了。
钟离正重重“哼”了一声，扯下身上的戏服就往片场外跑，跑两步还要转过头来警告他：“离我远点！”
他边说着话，倒着往后跑。凌遇礼看得担心，不敢再追，就怕他一不留神一跤跌出去。
钟离正看剧组人员还跟在凌遇礼身边献殷勤，更是气不过。
耀武扬威！啥本事没有，就会讲排场，耍大牌。
还是个诈骗犯，强X犯！
今天真是倒霉！折腾大半天，戏没拍完，还尽整出些倒灶烦人事！
他一路小跑一路碎碎念，糟糕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出了片场，看到了在外头等他的甄歌，才稍微好了点。
甄歌斜撑在片场围栏上，低头看着手机。
“甄歌！甄歌！”钟离正扬着手朝他跑过去。
他在地上躺了半天，一张脸上半是血污半是沙尘，远远地只看得见两片嘴唇咧得老开，露出两排被染得血红的牙齿。
甄歌虽然是他的助理，但看到他这副模样跑向自己，一瞬间还是想转身装作不认识。
钟离正跑到近前，还没靠近就问：“拍到照片了吗？”
甄歌嫌弃地伸长胳膊，老远地就把手机递了出去。
“都发你手机上了。”
钟离正一点儿都意识不到他对自己的嫌弃，反而喜滋滋地从他手里捧过手机，右手拇指在戏服上蹭了蹭，按在指纹锁上打开屏幕。
甄歌脸色一变，抓起他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被人踩到了。”钟离正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没事，上过药了。”
想起来药还是凌遇礼给上的，他又气呼呼地把手递了过去：“再给我喷点。”
甄歌刚准备把药水塞回去，听他这么说，又重新翻出来，给他手背上又喷了喷，若有所思地翻出手机：“今天的黑稿没用了，被朱子昱抢先了一步，热搜已经爆了。”
钟离正瞅了一眼，甄歌的手机画面上，正是朱子昱摔倒后，被众星拱月扶起来的场景。
朱子昱抿着唇，白得发亮的脸上沾着几颗晶莹的汗珠，眼眶半红，透出着坚强的破碎感，惹人怜爱得不行。
“装的吧，他就‘噗’地跪了一下，受个鬼的伤。”钟离正嗤了一声，连带着想起凌遇礼，生气得不行，“算了，懒得说他们了！”
“是朱子昱踩的你？”甄歌眯了眯眼，没有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他敢踩你？”
“骗你做什么？他就那点演技。”钟离正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划拉着手机屏幕，准备找甄歌发来的图片。
结果意外看到封既宽给他发了一条语音信息。
他顺手点开，手机外放立刻传来封既宽低沉危险的声音。
“钟离正，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警告。你在我跟前捣乱，我当你吃饱撑的。但你若仗着跟凌遇礼认识，在他面前还胡说八道，再给朱子昱找麻烦……别说公司你回不去，我叫你连家门也进不了！”
钟离正：“……”
甄歌：“……”
钟离正仅剩的一点好心情顿时被消解干净，气得按下录音键就胡言乱语：“你才吃饱撑的！我就要说，我偏要说，我都已经说完了！朱子昱就是个杀人犯！他害人全家，杀人父母！他当明星就是在杀人！你再包庇他，你也是杀人犯！”
吼完还不解气，他直接拉黑了用户。
拉黑喘了两口气，他还觉得不够，不甘心地又把人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按着语音输入键继续吼：“谁要回你们公司！你家门是什么香饽饽吗？你求我回我都不会回去！包庇杀人犯，明天裤子都没得穿！”
甄歌挡着脸听他吼，从指缝看了看周围，还好剧组拍完了，没什么人。就算有听到的，也只会当是脑残黑粉在当街造谣。
钟离正放了狠话出了一番气，再度把封既宽拉黑，这才解气地回去看其他信息。甄歌头像边挂着红色小圈上显示着七条信息。
七条信息就是七张照片！
他眼睛亮了！期待地点开对话框，跳出一张张他的现场剧照。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原图保存，不忘收集唯一观众的意见：“你看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挺好。”甄哥没心思地回了一句，又看了一眼他的脖子。白皙的脖子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被衣服磨的，有点发红，没染上丁点血包颜料，将滴未滴地淌着一粒汗珠。
他问：“你真跟凌遇礼说了？”
钟离正满不在乎地回答：“嗯，说啦。”
甄歌摸了摸额头，那惨了。
他摸出手机戳了戳，把屏幕往钟离正面前伸：“你知道严升吧？他的新电影筹拍，想找中国演员，”
“嗯。”钟离正没当回事，刚才在片场已经听说过了。
“其中一个已经定了凌遇礼为主演。”
“啊？”钟离正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又抓近来看了看，是一条娱乐新闻。
“另外一个主演，他让凌遇礼挑。这事圈内传开了，好多明星都在找凌遇礼争取，朱子昱最积极。”
钟离正愣了一会儿。没想到凌遇礼就是那个搞潜规则的罪魁祸首。
甄歌继续说：“现在就看凌遇礼信不信你说的了。要是信了，朱子昱肯定没戏，你哥保不准怪到你头上。要是不信……若朱子昱拿到角色成功转型，再让他塌房，到时候就更难了。”
钟离正咬了咬牙：“他不可能拿到！就他那演技，凌遇礼看不上。”
他把甄歌的手机推开，回头继续检查自己手机上保存的剧照。
甄歌：“……”
谁挑演员实诚地看演技啊！
你到底听没听懂我的意思啊！
“你看我演得怎样？”钟离正又在问他。
有什么好的？满脸血的尸体，倒在那里要颜值没颜值，要姿态没姿态。
甄歌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挺好。我看有好几个尸体都动了，就你一动不动，演得最好。”
凌遇礼还诈尸了呢！钟离正又高兴了起来，血呼啦的唇齿咧得更开，比厉鬼索命还厉鬼索命。
当演员最开心的是什么？就是听到观众发出肯定的赞美啊！
虽然镜头在导演那里作废了，但是他演到的就是自己的！
钟离正实在是喜欢得不行，把剩下的照片看完，扒下戏服交给甄歌，又让他帮自己把头套取了。
“你帮我去还衣服吧，再把工资领了。群头说我含着血包可以多领二十块钱的补贴。”
他一双眼睛都笑眯成线条了，还阻挡不住里头晶晶的亮光。打工人甄歌暗叹一声，决定老板的心留给老板自己去操，他拿当助理的工资，操好助理的心就够了。
他从背包里翻出一瓶抗过敏的药。
钟离正的戏服一脱，露出底下的短袖衫，领口处果然露出了些红印。发际线周围也有一圈胶水粘出的红痕。
甄歌举着药给他喷了喷。钟离正一边让他喷着药，一边滴溜着眼睛四处寻找人少的阴凉地。
现在夕阳西下，余热尚存，整个影视城都在一片金黄里，衬着天色颇是好看，就是迎着日光还有些刺眼。不过好在这一片全都是仿古宫殿建筑群，红墙绿瓦，高台庄严，背光的地方都撒着阴凉。旁边有个高台阶小宫殿，对面有堵墙，墙后头就是一片阴凉，几个群演正在那里吃着盒饭。
钟离正也缩到阴影处，靠着墙根仔细在手机里挑照片。甄歌发给他的几张照片里，把他从上场到倒下的全过程一帧不漏地抓了下来，其中有一张他觉得最满意。
那是他扭着脖子吐着血正要倒地的前一刻。
拍得多好啊！
不止把他柔软的体态拍了下来，还把他临死时绝望又不甘心的表情，甚至还有眼神里想表达的正义与愤怒，全都拍下来了。
这就是他想演的钟无忧！
“拍得真不错，演得真好！”耳边忽然传来凌遇礼的声音，温里带笑。
钟离正耳朵一麻，忍不住捏了捏耳垂。
他还记恨凌遇礼，旧仇新怨，不想给他好脸色。
但凌遇礼夸了他。
他不好再揍人，于是冲凌遇礼挤了挤鼻子，说：“哼！”
凌遇礼笑了一下，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屏幕上，滑了滑。“这是什么？”
钟离正实在是不想理他，但他又着实是自豪。锦衣夜行的感觉不太好，他于是纡尊降贵地回答：“我的超话！”
手机界面上正是他的个人超话，名称就叫“钟离正超话”。
钟离正眼尖地注意到自己账号还顶着昵称“钟离的粉头”，立刻移开手机，换了一个墙角蹲住。
确保凌遇礼看不到他的手机界面后，他才发了一条微博：“钟离宝贝在片场的路透生图，高清无修。扭脖子惨死.jpg”
点了发送，他左看右看都觉得很满意，于是点了个赞，切一个小号“钟离的粉一”，点赞加评论：“嗷嗷嗷，钟离宝贝好棒！”
再切一个小号“钟离的粉二”，点赞评论：“啊啊啊，我太爱他了！”
如此一直到第十个小号“钟离的粉九”，点赞评论：“演得太好了！看那绝望又充满正义的小眼神。呜呜呜，宝贝不疼！”
挨个点赞评论完，他盯着那十个点赞数和九条评论，内心充满了自豪与满足。
感慨了一会儿，他发现，还差一个粉丝没有来给他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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