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到他亲口承认，钟离正新仇旧恨一起来，嗷嗷叫着，掐着他的手腕折回去，人也逼近驾驶座，嘴里嚷嚷：“碰瓷去死！”
凌遇礼捉住他的手腕，回身抱住他的腰。钟离正还维持着弓着身子的姿势，小可爱车椅背不高，被凌遇礼一抱，硬生生地从后座抱到了前座。
天旋地转下，等他再次落定时，没觉得怎么疼，倒是后脑勺触碰到了温弹的枕头。
是凌遇礼的腿。
凌遇礼的脸跟着落入视线，低头看着他，轻声说：“除了死，钟离正，你要我赔什么，都赔给你。”
他的眼睛很好看，是很古典的凤眼，很有神韵，很有气度，仿佛无论看向哪里，哪里就能具象出无限的风流情意。
被这双眼睛锁着，钟离正一时都忘了思考，只顾愣愣盯着他。
凌遇礼生得好看。以前他就最喜欢看凌遇礼的眼睛，又黑又亮又深邃，一看就是聪明人，好像多看他一会儿，自己也能变聪明……
牙肉忽地传来刺痛，他一个激灵醒了神。
那混蛋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伸着手指往他嘴里戳，还沿着嘴角摸他的牙齿。
有病啊，脏不脏！
钟离正鲤鱼打挺一般地挣扎起来：“赔？拿什么赔，赔得起吗你？！”
“什么都赔。”凌遇礼微笑着，按着他的双手扣在胸前，眼睛是说一不二的认真，“只要你想。”
“我就要你去死！去死去死！”
“死肯定会死的。死之前呢？”
“你去坐牢！蹲大狱！”
凌遇礼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他：“真的？”
“当然！诈骗犯，敲诈犯！骗子！牢底坐穿！”
钟离正占了上风，噼里啪啦越说越得意。凌遇礼倒忽然不说话了，就只是看着他，唇角带着点笑意。
钟离正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顾说得起劲。忽然，凌遇礼伸着一根手指凑过来，淘气似的拨了拨他的嘴唇，好像他的嘴唇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钟离正一愣，张嘴给他一口咬住了。
凌遇礼没有躲开，手指留在他嘴里，指间还碰到他的舌头。
呸！咬断算了！钟离正气恨想着，含着手指真加大了咬力。
凌遇礼的眼神忽地幽深起来，旋即被长长的睫毛敛住。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钟离正的下巴，“不咬了，放开好不好？”
他嗓音轻柔莫名有些哑，钟离正听得耳朵发痒，不想听他的话，但下巴被拿捏着，不得不乖乖张嘴屈服。
还以为凌遇礼又要发什么神经整他，结果凌遇礼只是把他从腿上扶了起来，放他坐正了。
钟离正不领情，一拿回自由立刻反扑，但拳头刚揍过去，又被凌遇礼扣住了。
“私了吗？”凌遇礼问。
钟离正一下子怔住。
时光倒流，瞬间回到那年的林荫夏天。半身染血的少年，目光沉静地望着他：“私了吗？”
凌遇礼握着他的拳头，还像当初的沉静少年的模样，只是多了眉眼处的那点微末笑意，“不想死，也不想坐牢，其他的什么都赔给你。”
钟离正看他服软又认输，勉强消了点气，收回拳头握住手腕转了转：“坐牢可不是你不想坐就不坐的。犯了法就得坐牢。你既然敢回来，我现在就去报警。”
凌遇礼撑一只手臂托在头侧，反问他：“报警告我什么呢？”
“诈骗！敲诈！勒索！”钟离正举着手指，报一个罪名弯一根手指，敲锣一样铿锵有力。
凌遇礼说：“报警要证据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你有证据吗？”
钟离正呆住。他没想过证据的事。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不，在刚才之前，他也没想过报警的事。
“仔细说起来，”凌遇礼慢慢握住他的手指，“你当年不满十六岁，未成年无证驾驶被我撞见，是你要给我封口费吧……”
钟离正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任他怎么瞪，凌遇礼都是一脸无辜，我什么罪都没有的神情。
“你——”钟离正慢慢气了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跟着上下起伏，“那你强——强……强……”
他哆哆嗦嗦地给自己找勇气，想要把那个无法抵赖的罪名说出口，但后面那个字就像被一个胡萝卜堵在嗓子眼似的，字音吐了一半，后面半截怎么都吐不出来，急得他脸都涨红了。
凌遇礼的脸色骤然凝住。他扶着钟离正的后颈，半晌没再动作，也没言语，深邃的眼里全是疏离冷意。
钟离正莫名有些怕，缩了缩视线，身子悄悄往角落退了退。
凌遇礼微微蹙眉，跟着眨了下眼睛，深邃冷意顿时一扫而空。
钟离正捉到这瞬息变脸，以为眼花了，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一个小动作，让刚才僵硬的气氛柔软了不少。
凌遇礼弯了弯唇，手在钟离正的后颈处，当小猫咪一样轻挠着。
“你忘了？”他一点点靠近钟离正，嗓音无辜地还带着点委屈，“是你去我的宿舍，是你脱我的衣服，是你不让我走……”
他渐渐地把鼻子贴上钟离正，和他分享着呼吸，带着一点轻笑，还带着一点故意的恶劣：“严格说起来，是你强迫我……嗯，就是你强迫我。”
钟离正的一双丹凤眼缓缓瞪成了一对圆眼睛，像两颗大号白色围棋上面驮了两颗小号的黑色围棋。
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没见过这么能颠倒是非黑白的！
“你你你！”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眼眶都憋红了，最后暴吼一句：“明明是你！”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凌遇礼要走了。向他坦诚了当初是碰瓷之后，就把他按在了床上，好像他是什么鲜活的鱼，就等着下锅。一整夜的钻心折磨，凌遇礼拿刀一片一片地削他，削得他眼泪哭干嗓子嚎哑，凌遇礼都没有放过他。
可尽管这样，当他被凌遇礼欺负得最惨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居然抱着一点点幻想，幻想凌遇礼干了坏事，飞不走了。要是凌遇礼能跟他好好道个歉求个情，他可以考虑不去报警。
可第二天，等他浑身疼痛地醒过来时，屋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任何东西。
他一个人躺在人去楼空的宿舍里发着烧，烧了三天三夜，人都快死了。
死了都不能瞑目！
他想不通凌遇礼为什么那么对他。
不过后来他还是想明白了。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演技，不是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凌遇礼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坦诚当初的欺骗不是为了忏悔道歉，也不是为了求他原谅。
从头到尾都只是把他当成大冤种，一个随手骗骗耍耍的怨种大傻子。
骗他的钱，骗他的感情，还骗他的身体。
王八蛋啊！
只有地狱和监狱适合他！
“好好好，是我，是我。”凌遇礼忽然放柔了声音，捧着钟离正的脸颊，在两边眼角摸了摸，把那一点湿意轻轻抹掉。
钟离正龇着嘴鼓着眼睛，狠狠把他的手拍开，嗡着鼻音吼：“就是你！”
“好，是我。”凌遇礼小心地握住他的手，眼尾带着笑，嗓音前所未有地轻：“所以我跟你赔罪啊。你想要什么，我都赔给你。真的，什么都赔。”
他话说完，耳朵诡异地有些发红。钟离正瞥了一眼，还没明白他耳朵怎么红了，又发现他的脸好像也染上了绯色。
凌遇礼低了低头，避开钟离正的视线，又补充一句：“把我人赔给你也行的。”
钟离正愣了一下，受不了地怒吼：“我要你人做什么！”
侮辱谁呢！
“诈骗犯，强X犯！一文不值！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把你抓起来！”
不要脸的王八蛋！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证据，最好把他送去枪毙！
钟离正气呼呼的，一整晚都没能睡好。第二天，他顶着一个鸡窝头爬起床的时候，窗帘缝里钻进来的太阳已经很刺眼了。
手机里的消息和来电都是他的私人助理甄歌发来的，提醒他下午要去拍戏，十二点片场报道。
对，虽然他只是一个群众演员，但是也要有助理。虽然他得砸锅卖铁才够给助理发工资，但钱花得都很值，甄歌能帮他做很多他不知道怎么做的事情。
看看时间，都快十点了，得赶紧起床去工作。
他急匆匆地洗漱换衣服，在准备要出门前，他看了看镜子，扯了扯衣角，前后没有穿反，他安心出了门。
一开门，他“喝”地吓了一大跳。
昨天好不容易甩掉的牛皮糖，没想到阴魂不散又贴上来了。
凌遇礼从电梯出来，一身休闲款灰色衬衣加牛仔，闲庭信步，像是要回自己家似的。
“吃饭了吗？”凌遇礼笑吟吟的，拎高了手上袋子，散发出扑鼻的食物香味。
钟离正没来得及发作，腮帮子先没出息地冒出了口水。
他晚上没睡好，早晨起得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到香，就连肚子也跟着不争气了，咕噜噜叫了一声。
都不是什么好人！
“滚！”他气呼呼地绕道走开，“没空理你！”
凌遇礼把袋子挂在他手上，握着他的手跟他一起拎着，“不吃早餐会低血糖。”
“要你管！”钟离正甩开手狠狠剜了他一眼，还没忘记昨天的事，“你少得意！等我找到证据要你好看！”
凌遇礼像没听到似的，把袋子拎高送到他手边，继续释放好意，“你先吃点东西，吃完我陪你一起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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